赵琳琳迟迟没等到杨岚回来，发微信也没回，心里放心不下便下了楼，刚出了宿舍大门便见卓扬正在发疯，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挡在杨岚前面，“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
    卓扬一下子清醒了似的，抱住赵琳琳就开始认错。
    杨岚此时早已无心去听两个人老套的车轱辘对白，满脑子都是“顶奢”俩字，暗暗在内心自嘲：批判了那么久顶奢就是消费主义陷阱，到头来顶奢竟是我自己。
    周凯正在附近操场打球，听说了这边的情况也火速赶过来，结果刚从人群里挤出去，走到杨岚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迎面挨了一个耳光。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毕竟敢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打周凯还直接往脸上招呼的人，很可能全国就这么一个。
    “操！你有病吧杨岚！”周凯可以说是活这么大受的委屈全是杨岚给的，以前她小作小闹他全当个情趣，可这回哪怕他自己想忍，吃瓜群众也看不下去这窝囊劲儿。再一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心急如焚地担心她，他可不就憋屈得想骂人。
    赵琳琳话没听全，但她了解卓扬的性子，多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顾不上自己的烂摊子，跑过去拉开杨岚劝道：“卓扬他喝多了喜欢说胡话，第二天就直接断片儿了，他自己都不会记得，大家都当他放屁，岚岚你可别当真，傻不傻，啊？”
    其实赵琳琳这会儿不单单是担心杨岚，她更怕周凯也把卓扬那些话放在心上。卓扬要是因为这点破事儿把周凯这位祖宗给得罪了，过几天铁定又要豁出命去赔罪。一想到自己本能地又开始为渣男着想，赵琳琳就忍不住暗暗骂自己犯贱，不如直接让他“反派死于话多”，也算死得其所。
    “他说什么了？不是，杨岚，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对我的信任就是零吗？”周凯其实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直接甩脸子走人，否则无法挽尊，但他一瞥见杨岚两眼通红一副要哭的模样，腿就直接挪不动步了——他了解杨岚，杨岚很少哭哭啼啼，要么懒得哭唧唧，要么就是性情所致的大哭，像这样使劲儿憋着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还有一门考试要准备，我先回去了。”杨岚不想莫名其妙被围观当猴看，转身进了宿舍楼。
    杨岚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泪堵了回去，走楼梯的时候看到周凯打来的微信语音，她接了起来：“对不起。刚刚我太冲动了。”
    周凯其实说白了也就想要这么个台阶下，刚缓和了心情想哄两句，便听她道——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分手吧。”
    周凯整个人一瞬间梗住，直觉告诉他杨岚这次比以往都认真。
    “为什么？卓扬说了什么？”周凯感觉此时胸口比脸上疼一百倍，他也知道当下问这些显得多余，但他就是想不通俩人到底有什么矛盾非得这样。
    “周凯，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这人真的挺不配的。刚刚我在想，我这样任性地单方面宣布一段关系的结束算不算是一种自私，但是……反正你又不缺女朋友，我还是别把自己太当根葱了。”杨岚因为爬楼梯而气息不稳，咬字却斩钉截铁，“可能在你看来我好像什么话都说得很随便，但不是的，开口之前我已经反反复复想过很多很多了。”
    “……”
    “自从我跟你谈恋爱，就好像……好像在做一道很复杂的开放式问题，这道题不仅仅是关于我们俩的关系，而是关于我的人生。在很多普通人眼里，如果我能最终嫁给你，我的人生就可以直接满分交卷了。为什么呢？我想这是因为他们最大的需求也无非是过更富有的生活。就像一些所谓的独立女性不当家庭主妇甚至都仅能给出‘男人靠不住’或者‘跟男人要钱很难’这种客观上的理由，因为很多人确实也没有其他追求。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有很多不那么接地气的幻想，并且我也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实现。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条路，你妈给我想了条捷径，我妈给我琢磨了条退路，可我就是想在岔路谈个恋爱而已，真的。”
    “……”
    “每个关心我或者不关心我的人都试图给我的人生提供一份答案，我思考后觉得大家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我的人生这道题，我现在依旧还是想自己做一遍。”杨岚顿住脚步，吸了吸鼻子，“可是跟你在一起已经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摊开了被陌生人评判，被莫名其妙贬低，被拿来当素材取乐，甚至有人翻出了我初中时霸凌同学的所谓证据，不断地给我发辱骂恐吓信息。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完美，禁受不住这种细致入微的审查。可能这就是我贪心的代价吧，我本来就不该接受我压根儿接不住招的人做男朋友。我已经尽力了，第一次谈恋爱不太熟练，难免谈崩了。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也只能说句请多担待，以后……祝你找到更加喜欢的女孩子吧。”
    “……”周凯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可杨岚每句话都缜密到让他无可反驳，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尝到了“痛苦”和“不甘心”的滋味，可他又无法自控地为这种感觉着迷。这一瞬间他乍然回忆起杨岚曾讲过的“鹅珠”的故事，忽觉自己仿若那只吞了珠的鹅。说什么第一次谈恋爱，周凯就没遇到过这么能让人牵肠挂肚的女人——越受伤越难忘，越得不到越渴望，平日那么高傲的女孩子委屈巴巴低声下气跟他来了句“难免谈崩了”最戳他心窝子。
    可周凯这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