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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洛城的晚风似乎背叛了夏天。
    大概是在立在江岸的缘故,暑气稍矮,从粼粼水面漾来的风声正在侵蚀空气里的最后一簇热,扬起的发丝稀里糊涂拂过女孩睫上微潮的雾霭,许眠欢下意识抬指去拈,却被一根修长指节抢了先。
    许眠欢慢吞吞地仰起脸,少年好看的眉眼与他肩后斑斓的霓虹灯一起潜入女孩潋滟的眼里,碎成一斑斑明亮又晶莹的眸星。
    对岸的路灯和高楼被一圈圈涟漪模糊成颤栗的浪,少年与女孩默契地一言不发,只有淋在地上的两片影子在以最安静的姿态耳鬓厮磨,好似一出无声又热烈的哑剧。
    许眠欢盯着自己的脚尖,嗓音里闷着崩溃边缘的哑:“我在超话签了一千一百三十二天的到。”
    是她的四年。
    四年前她满心憧憬地点下关注键,是如何都不会料想到四年后这一塌涂地的仓皇结局。
    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怎么能是夏简那铺天盖地的丑闻。
    这个她眼中阳光又乐观的少年,曾是她璀璨的惟一救赎,张扬姿态下的内在居然这样龌龊不堪。
    出轨,睡粉,被包养,骗队友钱的金额高达六位数,还有为虐粉主动卖行程给私生,出道节目上故意陷害同组队友等等,丑闻多得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他的正直善良是假的,大方慷慨是假的,就连那副皮囊都是假的——网友第一时间扒出他的旧照,很快就揪出他整容多次的真相。
    全网都是他被包养时的艳照,许眠欢粉他的时候就看出夏简非常想红,恭喜他,如愿了。
    “宋溺言……”许眠欢张张唇,却又哽咽住,她抽抽鼻子,竭尽全力忍住哭意。
    许眠欢擅长自卑和胆小,可她从不可怜自己,可她一直在竭尽全力地积极活着,因为奶奶,因为未来,也因为夏简。
    她又还能爱谁呢,还有谁能给她爱呢。
    再习惯单向的人也渴望一场从始至终的爱。
    “欢欢,”少年的五指抚上她的后脑勺,把她拥入怀的动作怜惜,“我永远爱你啊。”
    这是宋溺言第无数次对她说爱她。
    许眠欢慢慢闭上眼,手臂颤抖着抬起,抱住他的后背。
    最起码少年怀温热。
    晚风是凉的,不小心吹落她睫上那本就欲坠的泪光。
    她听见宋溺言在她耳边喃喃,语气坚决又疯狂:“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许眠欢的大脑在那一刻与心脏断了联,她不明白心跳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停滞三秒呢。
    他们在抱着月的江水边相拥,心跳似乎可以与浪潮共振。
    宋溺言松开手臂时,低下头亲亲她的眉,又顺势下滑啄啄她的眼,许眠欢发现他很喜欢这样亲她,她其实……也很喜欢这样,不碰唇的吻法淹着一种笨拙的亲昵无边。
    颈间一重,一圈冰凉从她的发后的马尾环上脖颈,在女孩清瘦的锁骨颤颤,被一根素白的手指轻轻触上,许眠欢垂下眼,摸出项链的轮廓。
    借一晕路灯,许眠欢看清楚这块项链是花瓣的形状,在一捧光亮里耀着淡淡的紫,她好奇地把它卧进指腹仔细打量,却在无意识的摩挲里摸到背面细微的凹凸。
    宋溺言扬起笑眼,浅声:“生日快乐。”
    许眠欢把转过来的项链抬到眼前,在项链背面看到宋溺言的名字,也在项链背面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背面玫瑰金的花苞形状中,她的名字落在花蕊中心,而宋溺言的名字则烙在包裹花蕊的花瓣处。
    许眠欢将项链旋回正面,出神地盯了一会后,突然问道:“这是什么花?”
    宋溺言告诉她这是紫蔷薇。
    许眠欢恹恹“哦”了一声,没再理睬项链,而是抱着手抬头对宋溺言说:“我想回家了。”
    宋溺言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好。”
    许眠欢瘪瘪嘴角:“我不想回我家。”
    她不想看到那满墙的夏简海报,晦气。
    宋溺言神情不变:“好,我打电话给司机。”
    “不要。”许眠欢握住他的手腕,“我们走回去。”
    宋溺言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在簌簌风声里牵起她的手,沿着江畔的栏杆慢悠悠往外走着。
    他本就住在江边,只是从这畔江岸走到另一畔去,距离不远不近,可也需要走一段时间。
    一路无话,十指相扣的两双手一直紧紧相握,直到许眠欢无意间低下,注意到他圈在手腕处的黑色皮筋,她抿抿唇,忽地抬手扯开后脑勺的马尾:
    “给你换根皮筋吧。”
    说完她就按住他的腕,捏着自己刚取下的皮筋往他腕间套,宋溺言垂睑,不明的目光停留在她披散的长发里。
    就在许眠欢摘下他那根旧发筋时,听见少年含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欢欢,你确定要换吗?”他刻意顿顿,再次出声时拖长了腔调,“那根可是套过我的阴茎,我握着它自慰过哦。”
    许眠欢的动作顿时停住,她悻悻收回手,抬起眼愤愤骂他:“变态。”
    宋溺言神情坦然地接受这一称呼,把她的手掌重新抓回自己的指间,许眠欢却赌气地抽离,宋溺言无可奈何地叹气,由着她去。
    于是后半截路是他走在前头,许眠欢抱着胸跟在他身后。
    快要走到目的地时,他跟后的许眠欢兀地开口,声音里有股宋溺言读不懂的异样:“宋溺言,你闭上眼睛。”
    少年尽管满腹疑窦,却也没有开口追问,而是听女孩的话,乘乖闭上了眼。
    黑暗会敏锐听觉,比如他听到女孩窸窸窣窣翻书包的声音,比如他听到女孩跳着步子停在离自己半肩宽的位置,比如他听到蝉鸣和车声,他不知道身侧的女孩在鼓捣什么,一切是这样安静。
    然后她喊他睁开眼,那时她已经站离他三步远,神情如常。
    宋溺言怎样都套不出她做了什么,许眠欢说这是一个秘密。
    于是他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那时他闭上眼睛,女孩取出手机,调整姿势,影子里的她与他唇瓣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