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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武独突然转身,与此同时,段岭朝后猛地一退,短短瞬间,看清了冲上前的刺客!

    那刺客一身黑衣,绝不是元军的人!

    段岭临危不惧,反手抽出背后箭矢,一手疾探,与那刺客换招。在那眨眼的短暂瞬间,刺客长刀挥来,斩过他的腹部,划破他的外袍,现出内里的白虎明光铠。段岭手中箭矢则在那刺客脸上一划,划破皮肤,带起血花。

    刺客朝前一步,突然就倒了下去。

    武独再出剑,带着段岭一避,躲过侧旁袭来的又一名刺客,手起剑落,把那刺客斩死高粱地下。

    细箭无声无息飞射,有刺客冲向奔霄,被奔霄一脚踹飞。

    “奔霄!跑!”段岭见追不上战马,怒喝道。

    武独拖着段岭的手,跑进麦田深处,迎面又是一剑,武独长剑掠过,将那刺客斩死,倏然收剑,与段岭错身,挡在他的背后,两手一式漫天花雨,无数飞镖射进高粱地内,闷哼声四起,刺客应声而倒。

    “影队的人?”段岭问。

    “别害怕!”武独说,“跟紧我!”

    然而下一刻,元军杀了过来,两人在高粱地内狂冲,已无法找到战友们。侧旁突然又出一剑,武独大喝一声,侧身撞进高粱地内,然而就在此时,一队元军直撞过来!

    “武独!”段岭焦急喊道。

    黑暗之中一片混乱,段岭险些被马匹撞倒,与武独牵着的手被马匹冲开,幸而武独先放手,否则段岭的手臂就要被元军从马上挥来的一刀给斩断。

    段岭抱头一个翻滚,滚进了高粱地内,翻身起来时,武独已不知去了何处,他马上弯弓搭箭,寻找可能的掩蔽处。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呼救,否则刺客一找来自己就死定了。

    他弯弓搭箭,还剩下十一根箭矢,说不定还能撑一会儿。

    乌云退去,月光洒下,周围一片敞亮,不远处有声音朝他接近,又是刺客。段岭已来不及多想,以箭矢指向声响处,等候那刺客扑上来的一击。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身影飞身而出,在半空中抽刀,旋转,朝他当头斩下。段岭果断放箭,紧接着朝前一步,以背脊去挨那一刀。

    那一箭正中刺客咽喉,那人在半空中便全身抽搐,朝段岭摔下,那一刀也再无力道。

    然而在段岭的背后,一匹战马横冲而来,猛地撞中了跃上空中,一刀朝段岭脖颈斩下的又一名刺客!

    段岭蓦然回头,看见战马上滚下一个人,那人抽出佩剑,剑上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却是郎俊侠。

    “走。”郎俊侠说。

    “乌洛侯穆大人?”有刺客道。

    “走啊!”郎俊侠勃然大怒地喊道。

    “走!”郑彦策马冲来,将段岭一扯,拖上马去。

    第161章 祸至

    段岭晕头转向,上马时回头望去,月光下,高粱此起彼伏,四处都是刺客袭来的痕迹。

    “不……等等!”段岭焦急道,“他会死的!”

    “管不了他了!”郑彦大声道。

    一阵风吹来,段岭转过身,眼中映出高粱地中的景象。

    狂风掠过,高粱被吹得低伏下去,郎俊侠孑然一身,双手持青锋剑,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刺客。

    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异常缓慢,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段岭便仿佛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印象里的他总是那个即将离开自己的背影。

    在名堂外转身离去的背影、上京风雪夜里艰难起身,面对刺客的背影、父亲回来的那一天,他翻身上马,离开的背影……

    及至如今,他仍然背对着离开的段岭,甚至不曾回头。

    段岭看到的,总是他的后背,记忆最深刻的,也只有他的背影。

    段岭缓缓闭上双眼,抽出箭矢,一根接一根将箭囊射空。

    紧接着郑彦一手控马,反手按住了段岭,强行让他俯身。越来越多的元军从官道上冲下,如同海啸一般涌进了麦田,郑彦抽剑,剑光频闪,鲜血遮蔽了段岭的视线。

    乌云涌来,遮没了月光,郎俊侠面对一众刺客的身影被黑暗所取代。

    紧接着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火焰接二连三被点亮,蔓延。

    “武独——!”段岭大喊道。

    武独放完火,火借风势不住席卷,火舌开始大片地扩散,冒出浓烟,他驾驭奔霄冲来,侧身贴向郑彦的奔马。郑彦将段岭猛地一推,推向奔霄。疾奔之中武独抓住了段岭,甩开背后元军,与冲过高粱地的辽国卫士会合,冲出了元人的包围圈。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在破晓之时弥漫。

    段岭疲惫不堪,靠在武独背上,仍不住回头望。

    耶律宗真的卫士们被熏得满脸黑灰,与他们会合,转入小道,抄近路前往黑山谷。

    正午时分,苍白日光下,所有人翻身下马,筋疲力尽。武独挨个点数,宗真的卫队折损近半。

    “进入黑山谷前,我们再没有办法抵挡元人的追杀了。”耶律宗真说。

    “不必担心。”武独卸下头盔,扔在地上,发出声响,他跪在溪水前洗脸,冰冷的水令他清醒了些,并长吁了口闷气,抬起头,在刺目的阳光下稍稍眯起眼。

    “只要过了汝南。”武独说,“我们就安全了,我的部下都在那儿等着,只要元军敢进黑山谷来,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耶律宗真问:“你们那名被抓住的同伴怎么办?”

    段岭身边只有有限的几个人,耶律宗真从开始就一直注意着郎俊侠,只是不方便问。

    “我另想办法。”武独说,“你们有多少人被俘了?”

    “剩不下几个。”耶律宗真说,“还是要以大家的安全为目标,如果可能,我也不想扔下他们。”

    武独沉吟片刻,说:“先和大部队会合后再想办法。”

    武独喝过水,提着头盔起来,回去找段岭。

    段岭困倦已到极点,倚在树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郑彦在一旁守着,武独刚一靠近他,在他身边蹲下,段岭便蓦然醒过来。

    武独把手放在段岭的手背上,稍稍紧了紧。

    “出发了吗?”段岭没有提郎俊侠的事,只是茫然地问道。

    “喝点水就走吧。”武独说。

    众人短暂休息后,再次踏上逃亡的道路。前去侦查的述律端回来了,告知元军还在尾随,速度却稍稍放缓了些。宗真手下配备的都是健马,段岭与武独骑的又是奔霄,已甩开了他们十五里路远。

    大家上马时,耶律宗真用辽语朝段岭说:“我碰上他了。”

    “谁?”段岭也用辽语回答。

    “布儿赤金拔都。”耶律宗真答道,“带着元国第一勇士阿木古,你的朋友与阿木古交过手,你不知道吗?”

    段岭与宗真对话,其余人便站在马前等候他们上马。

    段岭说:“先进黑山谷去,他们追不上咱们的。”

    “那个人。”宗真用辽语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段岭答道:“上一次交战时,我已经和拔都说清楚了,对我来说,咱俩的安危比……”

    “我是说那个人。”宗真打断他,“被抓走的人,他是鲜卑人?”

    段岭一怔,沉吟片刻,转过头去。

    “没有。”段岭抬眼再看宗真,说,“他曾经背叛过我的父亲,也背叛了我,至少目前以我所知是这样。”

    宗真答道:“鲜卑人总是这样,口不对心,摇摆不定,走吧,先走再说。”

    宗真与段岭上马,前往黑山谷。沿途经过汝南城,武独侧过头,与段岭一同注视着破败的汝南。

    突发奇想的一次离开,竟会引出这么多事,段岭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居然就伴随着一个念头而演变至此,纷繁错杂的事来得实在太快,以致于令他措手不及。

    武独仿佛知道他的内心所想,认真道:“许多事的发生,乃是命在指引,诸人皆有命。”

    “驾!”武独快马加鞭,奔霄冲进了山谷内。

    风云聚散,段岭还来不及再看一眼自己的故乡,便进了黑山谷中,他们经过先前驻扎的伐木场,朝阳的那一小面山被砍出不少树桩,浔水上游的刨枝机关弃置着。

    “在哪里?”段岭问。

    “快到了。”武独带着他们越过伐木场,朝更南边行去。到得此处,已近乎完全脱险,再朝南赶路一昼夜,就能抵达陈国地界了。

    山林中飞鸟盘旋环绕,初入冬时黑山谷已下过一场小雪,此处距南陈疆域不过二百一十里。

    段岭看见了山脚下的陈国军营,如得大赦。

    进营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秦泷出营来接,身后跟着邺城、河间两地的军队。

    “校尉、太守大人。”秦泷见来了这么多人,里头居然还有辽人,略有意外,却没有多问,答道,“斥候带来信报,元军先锋部队正在逼近黑山谷。”

    “预备好伏击了吗?”武独问。

    “已经在峡谷两侧埋伏下。”秦泷说,“只要敌军来袭,发动埋伏,足可制胜。然而有件事,必须告知两位。”

    “什么?”段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们的斥候在路上杀了一名元人信使。”秦泷说,“信使携有窝阔台的亲笔信,是写给布儿赤金拔都的。”

    段岭与武独沉默,看着秦泷。

    秦泷:“窝阔台认为他们在落雁城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十天前发出命令,让他们尽快转向,改而攻击邺城。而且,七夕夜里布儿赤金拔都战败,朝托雷写信求援,托雷说服了察合台,将这五万大军交给他指挥,由查罕作为监军辅助。”

    段岭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暗道不会吧,本以为来年元军才会卷土重来,没想到他们居然要在正式入冬前就彻底解决掉邺城。

    “十天前?”段岭问。

    “是的,十天前。”秦泷答道。

    那个时候自己还没到落雁城,原本元人的计划只是攻打落雁城,挖出藏身城中的宗真,战略目标临时改变,莫非是窝阔台不打算再帮韩唯庸了?

    “你先带客人们去休息。”武独朝段岭说。

    段岭沉吟,武独认真地看着他,段岭只得点头,朝耶律宗真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前往监军营帐里去,吩咐人安排辽军的歇息之处。刚要坐下时,耶律宗真却进了帐内,帐篷中只有他们俩。

    “这儿还是不安全。”段岭说,“暂时休息一晚,明天我让人护送你们南下,抵达邺城后,再送你们西行,从玉璧关或是潼关出关。”

    “不。”耶律宗真一手放在段岭肩上,认真道,“我与你们同进退。”

    段岭说:“你的性命至关重要,陛下。”

    “你的性命也很重要,殿下。”耶律宗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