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阿英双眼发红，发丝凌乱，跟疯了一般。
    “滚！都滚开！谁要是敢再靠前一步，我就扔他下去，然后自个再跳下去！”
    “别……”谭妈妈扶着门栏，虚弱喊：“孩子……默默……”
    李如花赶忙搀扶住她，哀求：“嫂子，他可是你的儿子……你的亲儿子啊！”
    史阿英气急败坏嚷嚷：“我特么才是真的倒霉！你们谭家又穷又抠，结婚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我一进门就给你们生了两个孙子！如果没有我，你们哪来的孙子！你们老谭家就绝后了，知道不？！现在只不过提前要卖老房子，你们竟又是打又是骂！行！我把老大扔下去，回头就扔老二，然后我们母子三人一块儿死！”
    “不……别！你别冲动！”谭爸爸颤声。
    史阿英尖声：“是你们逼我的！你们儿子又孬种又没本事，好不容易整一点儿能赚钱的门路，你们还不支持！与其跟着他穷酸一辈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孩子是我的生的，我死了也不会便宜你们老谭家！你们逼死我们！你们家绝后去吧！”
    “不行！都不能死！默默……”李如花喊：“嫂子，孩子吓坏了，你快放他下来，有话好商量！”
    史阿英咆哮：“商量个屁！你们有给人商量的余地吗？能让我们商量吗？！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进门逼死我们母子！”
    “没有！”谭妈妈看着哭得快没声的孙子，心疼不已，“你快放了默默……放了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怎么忍心……呜呜！”
    谭小风抱住谭爸爸的大腿，慌张颤声：“爸！爸！你们快救救默默！快啊！阿英，你别生气……咱再商量商量。爸，你倒是说句话啊！默默可是您的大孙子呀！”
    谭爸爸看着挣扎又害怕的小默默，痛苦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泪水。
    “快松开默默……要卖老房子，随你们。要我们的老命，也随你们……来拿吧。”
    谭小风惊喜站起来，大声：“媳妇！别啊！爸爸答应了！答应了！你快——快松开默默！”
    史阿英终于把儿子搂进怀里，侧过身来，却仍不怎么放心。
    “你爸是答应了，你妈呢？谭小风，我可警告你！你这次要是再赚不到钱，我就真带着孩子去跳死！”
    谭小风慌忙拉住老母亲的胳膊，推诿道：“妈，您快去！您快答应……把默默给抱过来！快啊！”
    谭妈妈早就被吓瘫软了，连气都喘不稳，哪里走得动。
    “我……我答应就是……别吓着孩子。”
    谭小风欢喜极了，手脚无措道：“媳妇，你听到没？咱妈也是同意了！她答应了！真的！”
    李如花抱扶着姨妈，忍不住瞪向谭小风。
    “你傻站着干啥？还不把默默给抱过来！”
    谭小风终于记起儿子，慌里慌张上前接过默默。
    “别哭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小默默哭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可能是哭坏了，连哭声都沙哑了。
    谭爸爸缓慢凑过来，搀扶老伴的胳膊，疲倦低声：“……走，咱回去吧。阿花，你扶那一头。”
    李如花赶忙照做，两人合力将谭妈妈合力抱扶起身，踱步往外方走。
    谭小风追上来，笑道：“爸，那就这么说定了。咱街口老王叔他有意向想买下，我说两千块不能少，他有些心动，却总嫌太贵。他打算买下来重建，一层给小儿子结婚，一层给大儿子。等老王答应了，我就拿契约给你和妈签字。”
    谭爸爸嗓音沙哑低声：“……好。”
    他脚步没停，一直紧紧搀扶着老伴。
    谭妈妈半依偎在外甥女的怀里，两脚虚扶挪步。
    谭小风又道：“爸，妈，你们明天就收拾东西搬进来。朝东那边的房间给你们两老住。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一大家子住一块儿。等我赚了大钱，以后买十几二十套房子，让你们挑着住。”
    两位老人没反应，一步步走出去。
    李如花小心开门，搀扶老人离开。
    谭小风挥挥手：“阿花，记得送爸妈回去！明天有空就去帮我爸妈收拾！”
    语罢，他转身将门关上，脸上的笑容跟墙上的灯泡一般明亮。
    夏季白天长，此时的夜幕才刚刚降临。
    街头巷尾仍人来人往，小孩子嬉笑奔跑来去，大妈大婶摇着蒲扇，坐在树下乘凉，小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李如花看着两个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的老人，忍不住劝道：“姨父，要不送姨妈上医院吧。”
    “……不。”谭妈妈虚弱道：“去那头石板上坐一坐。”
    李如花连忙答应。
    晚风轻拂，池塘边的石板上仍带着白天阳光炙烤的余温。
    谭爸爸扶着老伴靠在身上，脸上怅然悲痛，可能是打击太大，自己也承受不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安慰不了老伴，一直呆坐着。
    李如花跑去路边的面馆里要了几个热包子和两碗水。
    “姨父，姨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两个老人都吃不下包子，各喝了半碗水。
    李如花啃了两个包子，将剩下的水喝掉。
    “俺去找三轮车，先送你们回去歇着。”
    “不……”谭妈妈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阿花，我已经缓过来了，好多了。天都黑了，你快些回去吧。”
    “回去吧。”谭爸爸叹气低声：“让你跟着我们担惊受怕一场……真是对不住你。”
    李如花泪水汪汪摇头：“没有……咱们是自己人，犯不着客套。姨父，姨妈，你们也别太担心了，指不定小风这次真能赚到钱。俺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头很难受，看在两个可爱小孙子的份上，就咬牙再忍忍吧。”
    谭妈妈长长叹气，点点头：“我们知道了。阿花，你先回吧。一会儿我们自己走路回去。天气闷，我们心头也闷，走一走再回去。”
    “这……”李如花压根不敢放心。
    两个老人突然遭受这么大的精神打击，状态都非常差。她不放心他们单独回去。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明天一早她得麻利给小梅打电话，让她赶忙回家一趟宽慰老人家。
    谭爸爸罢罢手：“你先回吧。几个孩子都还小，等着你回去帮忙照料。别耽搁了，快去牵自行车回去。”
    李如花往前方指去，提议：“姨父姨妈，要不俺带你们去俺家吧。俺家离这边不算远，绕两条街就能到。大晚上的，你们走路回去俺不放心。”
    “县城能有多大？”谭爸爸摇头：“放心，闭着眼我们也走得回去。”
    李如花无奈，只好道：“那俺……明天中午下班过去找你们。”
    “回吧。”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