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攥着钢针,随时准备结果它的性命,可是大黑狗跑到我们面前后,忽然朝姬子争呜呜了两声,姬子争看了我们一眼,他尝试着摸大黑狗的头,让它安静下来。
大黑狗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我们,它苍老的、耷拉下来的下巴在姬子争的脖子上蹭了蹭,然后转身离去。
而姬子争却蹲在原地呆住了,安小武忙问他怎么了,姬子争的神情立马恢复过来,说:“没什么,我们去看望姥爷吧,明天大家离开这里。”
我们随着姬子争又去了一趟乱葬岗,找到了他姥爷的坟头,每个人都给他姥爷烧了一打纸钱。
姬子争说,很后悔没能在他姥爷临死之前再给他老人家看一眼,他记得小的时候,他的姥爷就一直将他背在身上,给他当大马骑。他还小声地说,姥爷,我有同伴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太阳西沉,秋风阵阵。
说来也巧,走到土桥的时候,正看见王姥姥拎着菜篮子从村子中间的入口走来。王姥姥看见我们从外面回来,脸上笑意浓浓,让我们再玩会儿,一会再回来吃饭,而石小雪也已经醒了过来,帮王姥姥准备今晚的饭菜。
我们四个互相看了一眼,朝吴奶奶家的庙堂那里走去,此时她家庙堂门口的村民都已经消失不见,吴奶奶躺着的灵床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心里隐隐担心起来,因为那只大黑狗也不见了。
在庙堂的中间,吴奶奶巨大的遗像被白蜡烛的光芒照得煞白,天色逐渐暗下来,月影高挂,有风吹过的时候,吴奶奶的遗像就在白蜡烛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像是忽然有了表情。
安小武缩着脖子再不敢看,我也觉得瘆得慌,不明白为什么人死了非要将大门敞开,将死者的遗像对准大门外,尤其是这么个偏僻的小村落,若是有游客无意间闯进了这里,还不得给直接吓死。
忽然,我眼角瞥见旁边的庙堂门口也传来亮光,我心中疑惑,向亮光传来处走去,可当我走到那户人家门口,看向里面的时候,一瞬间,我的汗毛乍起,只觉得阴风一阵阵吹进后颈。
这户人家竟然和吴奶奶家一样,在庙堂的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面放着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脸在白蜡烛的光芒下晃动着,看起来既恐怖,又瘆人。
安小武他们顺着我的目光看进庙堂里,险些吓得出声,可是随着夜色浓重,当我们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庙子村整排的庙堂门口,都照耀出微弱而昏黄的光。
我们一一走过这些人家的门口,走过最后一排,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三排,直到就剩下姬子争姥姥家的时候,除了我以外,所有人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我这才想起宋刚当初偷偷找我时说的话,他说:“所有的庄稼,包括春豆夏麦,都烂在地里了。”
庙子村的人不是不吃饭,而是因为全都是死人。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而这时候,姬子争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庙子村的信号非常不好,一整天说不定会有哪段时间手机上就有了信号,这时候的电话铃声将众人从沉默的恐惧中拉入了另一种恐惧的氛围内。豆丽在划。
姬子争看到手机上的号码是他爸爸姬正光打来的,就接通电话说:“喂,老爸。”
姬正光说:“前天你发短信说你在你姥姥家,你去那里干嘛,你姥姥和姥爷都已经死了五年了!”
姬子争的电话在颤抖中掉在了地上,而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冲回了王姥姥的家里,石小雪有危险。
我们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们进入王姥姥家的时候,正看见王姥姥在教石小雪怎么油炸面泥鳅,而石小雪则捏着面泥鳅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她看到我们回来,连忙招呼我们过来吃面泥鳅。
但是石小雪看到我们凝重的表情后,她乖乖地站到了一旁没再说话。
我示意身后的宋刚将猎枪收起来,正在炸面泥鳅的王姥姥见我们回来了,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来,她将捞出来的面泥鳅,放在一只磁盘里,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双筷子说:“都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姥姥,你不用做了,我不想吃。”姬子争忽然说道,眼睛通红。
“怎么了?”王姥姥看着姬子争说道。“吃坏东西,没胃口哪?”
姬子争没有回答王姥姥的话,我拉着面无表情的姬子争坐下来,笑着对王姥姥说:“姥姥,您多做一点,我们都没吃过面泥鳅,子争说您做菜的本事是村里最棒的。”
王姥姥听我这么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将手里和着面泥鳅的筷子放下里说:“锅里煮的饺子好了,今天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
王姥姥说着就跑出了门,不一会从院子里端来一锅饺子,她给我们每人都盛了一碗,又要去炸面泥鳅,我说:“姥姥,先别忙乎了,这些已经够我们吃一会儿的了,再炸吃不完了,您也来吃一些。”
王姥姥点头笑着说:“好好,来,咱们先吃东西。”
王姥姥说着就把盘子里的面泥鳅一一夹在我们的碗里,我拿起面泥鳅就塞在嘴里嚼着,的确是好吃的不得了。
但是整个桌上,除了我在吃东西,其他人根本就没动。
他们看着我吃完一条又一条面泥鳅,而我身旁的王姥姥也一脸哀伤地看着我,看着姬子争。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姬子争说:“王阳,你打进了庙子村的门,你就知道我姥姥是死人了对不对?我姥姥的头顶绑着黑色的布条,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第120章月圆之变
姬子争说:“王阳,你打进了庙子村的门,你就知道我姥姥是死人了对不对?我姥姥的头顶绑着黑色的布条,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我一边吃着面泥鳅一边说道:“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庙子村所有的庄稼颗粒无收。你当做没看见。整个村子只有姥姥家里才有炊烟,你也当做没看见。吴奶奶临死之前跟你说,整个村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了,你佯装听不懂。就连你姥爷的坟墓旁边有一个紧挨在一起的坟墓被撅了,你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来问我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姥姥有问题,这是不是很可笑?”
姬子争攥着拳头不说话,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我接着说道:“猫脸老太在没有尸变之前,她也跟你说了。你的姥姥早就死了,不是么?”
姬子争哭出了声,哭得像个孩子,他忽然从宋刚的背后将猎枪抽了出来,上了枪镗,对准了自己的姥姥。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我姥姥!”姬子争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王姥姥慢慢地站起身来,她从身后的床上拿起一件蓝色的棉袄说:“这是给我的外孙子准备的棉袄。他小时候个子小,爱哭鼻子,又喜欢画画,所以其他小朋友会把他当成小姑娘看待,外孙说他不喜欢大红色的棉袄,要我做一件蓝色的,你看我还特意在棉袄上绣了一条金色的小泥鳅。”
王姥姥说着就把手中的棉袄递在我的手里,她说:“小阳啊,你交给我外孙吧,他脾气倔,跟他外公一样,不招人疼,你帮我照顾好他。”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姥姥已经死了!”姬子争大声喊道。
宋刚拉着姬子争说:“子争把枪给我。姥姥不会伤害我们的。”
姬子争忽然把枪对准了宋刚说:“你不要拦着我,她不是我姥姥!”
宋刚被人用枪指着,脸色愤怒,只好无奈地退到一旁。
而王姥姥慢腾腾地走到床头的樟木箱边,将箱子底面压着的一堆零钱取了出来,她捧着零钱说:“姥姥没给过你压岁钱,姥姥等你来的那几年,卖了自己的头发,可是头发不好,人家不要,只卖了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