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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三秋
    汇通钱庄是钱唯真敛财的利器,也是他暗中最大的资本。
    若想日后与苏光复谈条件,也离不开汇通钱庄这棵摇钱树的支持,当务之急自然要一力维持它的运营。
    钱唯真闭目思忖了片刻,便冲着外头喊人,命小厮去请幕僚候先生进来说话。
    五六百万两的银子,若是排成马车要一大长溜。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去解扬州的燃眉之急,钱唯真不做那招摇无度的傻事。
    待候先生进来,钱唯真匆匆将扬州的形势与他说了几句,刷刷写了几张字据,上面落了自己的私印,要候先生贴身收藏。
    钱唯真命候先生带着字据赶紧一路往扬州行进,沿途从无锡梁家、江阴粘家等富户手里调些银子,暂解汇通钱庄的燃眉之急。
    侯先生为人最是缜密,曾替钱唯真处理过多次棘手的难题,算是钱唯真手下第一堪用之人。
    扬州那边事情紧急,候先生多余的话不说,郑重接过钱唯真的字据,小心揣进怀里的小衣,当夜便领命出发。
    城门早已关闭,钱唯真泒了几名死士扮作随从,拿着自己的名帖唤开城门,将候先生一路护送出了皇城。
    因嫌官船速度太慢,候先生并不走官府的码头,而是向漕帮借道,用了他们一叶迅疾的轻舟,抄近路地直奔无锡,想先寻梁家调些银子。
    送走了候先生,钱唯真暂时喘了口气。想着候先生一到扬州,自然可解汇通钱庄的难题。他修书一封,依旧用着与甄夫人约定的暗语:“卿稍安勿躁,且多等待两天。我深知三秋农忙,已托帮手前往。”
    料理了扬州的事体,想想候先生抄近路,去程不过几日,耽误不了大事,钱唯真暂时放下了心,将思绪重新转回到户部的帐册上头。
    正想得头疼欲裂,隔着外书房楠木妆花的门扉,轻微的敲门声温柔又迟缓,惊动了依旧枯坐在案前的钱唯真。
    瞅瞅墙角里那尊西洋落地自鸣钟,指针已近了亥时。他不悦地抬头,问了一句:“是谁?”
    “父亲,是我,可曾打扰了您的公务?”,钱瑰的声音泠泠动听,隔着门扇依旧悦耳。如枝上一丛新开的藤萝带露绽放,滴滴打湿在钱唯真耳中,带起他一片对儿女宠溺的牵绊,本是紧抿的嘴角也不自觉放得柔缓。
    钱唯真将案上摊开的册子一阖,随手归拢到里头的夹层,亲切地笑道:“原来是瑰儿,快些进来坐”。
    钱瑰披着件大红羽缎月白里子夹纱披风,手上是一只小巧的提篮,柔婉地走到钱唯真面前,向他曲膝行礼,再将手中的篮子搁在炕桌上。
    打开看时,里头是一粥一饭,外带两样佐餐小菜。
    肉糜青菜粥上头洒了几粒芝麻,散发着腾腾热气;千层椒盐薄饼烙得酥嫩鲜香,还有一碟糟鸭信、一碟果仁苦瓜,清淡而又芳香。
    “女儿问了您手底下的阿诚,父亲大人自回了府中,便一直坐在外书房里处理公务,连晚膳都没有用。秋夜渐凉,您用碗热粥驱驱胃里的寒气也好。”瞧着小丫鬟摆饭,钱瑰顺手解了身上的披风,向钱唯真体贴地说道。
    钱唯真的书房里用了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做灯,光晕明亮而又柔和。
    珠光映照之下的钱瑰脸色恬柔而又淡然,身上着了件玫瑰紫绣洒金牡丹的锦衣,衣裳浓郁的色泽越发衬得肤若凝脂,凭添了几分娇媚与绮艳。
    钱唯真欣慰地拍拍女儿的手背,眼里全是欣慰:“瑰儿有心,父亲方才想了些公务,倒把晚膳耽搁了,平白惹得你们担心。”
    腹中咕噜有声,嗅着肉糜粥的香气,钱唯真到真感到腹中饥饿。就着女儿亲手做的肉糜粥,钱唯真吃了两块椒盐薄饼,又夹了几根鸭信,满足地轻叹了一声。
    腹中有了暖意,思绪渐渐灵活,心上也松乏下来。钱唯真示意丫头再给自己盛半碗粥,捡了几片苦瓜下饭。
    钱瑰初时听说父亲回来便将自己关在外书房内,生怕又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她一个闺阁女儿无法过问,却体谅父亲如今不易,亲手下厨熬了粥替父亲送来。
    瞅着父亲胃口不错,钱瑰便也暗暗放心,待丫鬟将碗碟收去,钱瑰不想打扰父亲做事,便欲起身告辞。
    连日的思虑过度,钱唯真额上的川字纹更深了几分,钱瑰又习疼又担忧,轻轻咬了咬下唇,劝道:“父亲国事繁忙,也须保重身体。俗话说久思伤身,父亲不若趁着二哥还在府中,与他下几盘棋,或者与可儿怀儿这几个孙辈玩笑一回。待二哥回了京州,又不知几时再见。”
    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也有子女绕膝,各自有了自己一方天地,如今到不令钱唯真牵挂。思来想去,唯有面前的小女令他放心不下。
    女儿早就满了十七,尚且待字闺中,在皇城贵女中已然算是大龄。
    并非无人提亲,前些时官媒们的绣花鞋早将钱府的门楣磨平。只是女儿不吐口,钱唯真依旧不舍得拿父母之命下压,贸然替女儿订下一桩她不喜欢的婚姻。
    打从女儿情窦初开,心里大约只属意一个苏暮寒,钱唯真并不是不知道钱瑰的心事,更不是如钱瑰猜测的那般,瞧不上安国王府孤儿寡母的身份。
    他是碍着自己在崇明帝与苏光复之间摇摆不定。依眼前的局面,苏暮寒起兵只是早晚,崇明帝却依旧蒙在鼓里。
    日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究竟鹿死谁手还说不准。
    钱唯真生怕押错了宝,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性命。自己一条老命到无所谓,却可惜了后辈子孙们大好的前程。
    因此,钱唯真举棋不定,迟迟不敢定下女儿的婚姻。
    时光却不等人,他这里犹豫不决,女儿却是青春易逝,眼瞅着便往十八上头数。若说自己不急,恐怕是骗人的鬼话。
    想起女儿昔日曾劝说自己激流勇退,话里果然有几分真知卓见,钱唯真真是悔不当初。如今却觉得骑虎难下,想到退步抽身只怕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