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管事殷勤地在前头领路,将几人请到与主楼相对的照波楼上。
照波楼平日多是女眷观看赛马的地方,摆着从暖房里取来的金灿灿的菊花,垂着淡青色的纱帐,比较干净素雅。
管事边陪着往里头走,边恭恭敬敬向慕容薇禀道:“回大公主,三皇子和几位世子,还有礼部的朱大人,正陪着建安与康南两位殿下在观赛马,就在对面的主楼上。”
“夏钰之夏统领今日当值吗?”慕容薇随口问了一句,想着夏钰之那般喜欢马匹的人,今日肯定不会错过。
管事恭敬地半垂着头回道:“回大公主,今日是禁军随行值守,小李将军负责围场内的安保,并不曾见着夏统领。”
只听到夏兰馨提起定平侯府与江南侯府的世子,慕容薇目光遥遥往对面主楼上一转,离得太远,什么都瞧不见。她回首问夏兰馨:“这么热闹的场面,三哥居然不在?”
夏兰馨的心思早转到了马场上,一面望着场中热气沸腾的场面,一面心不在焉地答道:“三哥去了京外公干,不在府中,明日的诗笺会他也缺席。”
见管事还留在原地毕恭毕敬,慕容薇扬手道:“你先退下吧,去告诉三皇子一声,只管安心陪着两位皇子殿下,不必过来行礼。”
管事答应着躬身退后,去主楼回话。各自的丫头已经忙着铺设坐褥枕席,服侍着自己的主子落坐,又忙着摆放手炉痰盒漱盂等物,再打了水来绞了手巾净面,忙碌了好一会儿才算安定下来。
几个人来的正是时候,马术表演才刚开始不久,正是热闹的场面。慕容薇取过一旁搁着的千里眼,直接递给了夏兰馨。
夏兰馨捧着千里眼看得仔仔细细,她选了最前面的位置,唯恐漏下一个细小的场面。温婉坐得也靠前,她倚着栏杆,只远远望着场地内跑马的健儿,听着热烈的欢呼,却有片刻的恍惚。
从未看过赛马的她,竟然对这种场面有些熟悉的久违感,似是多年以前,有人牵着她的手,也曾看过这样沸腾的场面。
她下意识的抬起右手,一只皓腕洁白如玉,纤细的无明指上光秃秃,似是有过指环的痕迹,而粉嫩的指尖上如今却只有冰凉的温度。
经年之前,到底是谁,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共倚红墙看过北斗?
外面风大,慕容薇与陈氏姐妹都选了靠里的位置,放下了最外头那层青色薄纱,半遮半掩只看个热闹。
璎珞已指使着宫人们在后头支起茶炉,拿天青色汝窑缠枝花卉纹的茶壶沏了滚烫的大红袍,奉到每个人面前。
对面一片莺莺燕燕,衣鬓飘香,主楼里的慕容芃等人早已查觉,才待使人去问,马场管事已经亲自来回:“大公主约了几个朋友来瞧赛马,已然换过骑装,大约也会下场。”
顾晨箫耳力极好,他的位子在慕容芃左侧,管事声音不高,却尽收在他的耳中,一阵心驰荡漾,不由露出微微的笑容。
顾晨箫坐在铺着狼皮座褥的椅子上,拿手肘支着靠背,貌似专注地举着千里眼认真看着表演,又向秦恒大赞建安的马上功夫,其实千里眼的位置早已越过马场中间的场地,望向了对面青纱垂目的照波楼里。
目力再好也瞧不清,只有依稀的影影绰绰,却也能让他安心。
慕容薇犹不知有人观望,见夏兰馨瞧得用心,也不打断她,只与两位表姐喝着茶说着闲话,偶尔才将目光投到赛场上。
几个人虽都学过骑术,却并不精,也不过选匹温顺的老马,松缓地在马场内跑个几圈。远不如夏兰馨,一身骑术出自老太君的调教,早已出神入化,可堪与场中健儿一较高下。
坐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场内马术接近尾声,场外已有人跃跃欲试,想着过去跑马,夏兰馨迫不及待,先入内室由小螺服侍着更换了骑装。
依旧是慕容薇记忆中的火红,红衣红靴,黑发高高挽起,裹在大红羽缎制成的红巾之中。
那一瞬间,方才低眉臻首的柔婉女子换做了飒爽英姿,双眸间透出来的英武气息扑面,就让慕容薇无端想到了她前世一人死守秘道的壮烈。悲怆的心情一时袭上心头,差点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夏府里随着来的小厮知道郡主的喜好,早给预备了马匹。夏兰馨如一团灿烂的红云,走下楼梯飞身上马。两只膝盖轻轻一夹,那马就长嘶一声,如流星追月般向前疾驰而去。
陈府里两位小姐与夏兰馨不熟,见她一身红衣只觉得好看,如今又见她策马扬鞭,先吓了一跳。陈芝华年纪大些,生怕有什么闪失,凝眉问慕容薇:“禧英郡主那边,可要找人跟着?”
“不用”,慕容薇摆手示意她放心,指着刚从马场里退出来的那些人笑道,“马场一共这么大,她能跑去哪里。表姐放心,兰姐姐的骑术,不在他们之下”。
陈芝华素来知道夏家老太君的威名,不想夏兰馨一个平日里看起来弱质纤纤的二八佳人也有这样的风姿,心里只是赞叹。陈盈华的目光却早已追随着夏兰馨远去的背影,露出无比艳羡的神情。
楼下,罗嬷嬷安排了稳妥人,也给几位主子好生选了马匹。
陈氏姐妹胆小,便只由侍从牵着缰绳,绕着马场漫步,稍稍有些遗憾。陈盈华远望夏兰馨离去的方向,暗暗发狠,一定苦练骑术,也要做那样飒爽的女儿。
温婉算是略通,选了一匹白马的骏马,也不要人跟随,只慢慢催动,往草地一侧驶去。
慕容薇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生着一双温顺的大眼睛,见她上马,柔顺地转过头来,亲昵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小手。
慕容薇轻轻拍着马头,与小马打着招呼,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一扬身就翻上了马背。
说来好笑,当年为着苏暮寒的失踪,她连续多日偷偷来围场苦练骑马,又将那些舆图背了多少遍,从未打消过单人单骑去边城寻他的念头。
流苏知道她的打算,变着法子替她打掩护,她只当流苏是真心替自己和苏暮寒考虑,将她做为自己的心腹。而后,是璎珞发现了她的不对,苦劝不成,拼死将事情捅到了楚皇后面前。
再之后,已没有什么然后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