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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傅诤慢踱数步,一字一顿道:“拟旨,即时起右相徐师暂代朝务,委太师秦润以监国之责。另召左卫上将军魏衍领兵回京,掌皇城戍卫,不得有误。”

    笔从中书令手中掉在了地上。

    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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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热的夏夜,挨不住滚滚轰雷,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急骤的雨声冲刷在琉璃瓦上,扰得昏眠的岑睿左右辗转,前半夜咳得她想剖开胸膛,掏出那副糟心的脾肺掼在地上踩两脚;后半夜盗了一身黏糊的虚汗,被子踹开一半,当空炸开个惊天动地的烈雷,吓得她迷迷糊糊又缩回了被子里。

    五更天时,岑睿捂不住了,吃劲地顶开被褥,湿淋淋的从水里捞出来般。舌苔干得发苦,喉咙里燥得冒烟,静躺了会,岑睿拽着华帐,半睁着眼挪下床想去倒杯水喝。

    这一睁眼,不提防,一袭飘然白影跃入她的视线之中,一步步走近。电闪雷鸣,照得那白影虚虚无无,空旷阴寂的殿内似盘桓着无数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岑睿脊梁骨一寒,身一软,从床上直摔了下去,颤着声:“是鬼是人?”

    莫非今夜她大限已至,阎王派白无常来收她了?

    白影走近,蹲□,掌中豆苗大小的烛火摇曳晃动,一双眼眸幽深如潭:“陛下?”

    “傅、傅诤?”岑睿眯着眼费神地看了好久,一股邪火腾得蹿上脑门:“你吓我吓出人生爱好来了啊!”心悸未平的她,犹记得两人在养心殿第一夜时的情景。

    傅诤看着岑睿皲裂苍白的双唇,放下灯盏,默不作声地给岑睿倒了一杯水来。

    岑睿没好气地伸出手,胳膊弯到一半,僵直住了。

    “啪”茶水被打翻一地,溅湿两人的袍沿。

    “你好大的胆子!”岑睿嘶声喝道,紧紧捂住口,蹭着地,往后急退:“你,你竟敢抗旨!”

    傅诤步步紧逼,直逼得她“嘭”地抵在床上退无可退。不顾她的左躲右闪,一手握住她瘦细的肩膀。

    压在肩上的力道平稳有力,岑睿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的声音对自己叫嚣:“这人疯了,快推开他!”人却好似被冻在了地上,失神地看着他。

    傅诤微微倾过身子,贴近岑睿的面,揉了揉她睡得乱蓬蓬的毛绒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臣抗旨了,要砍了臣么?”唇角微勾:“反正臣也快死了。

    贰陆照顾

    雷鸣滚向西方渐渐隐去,雨声淅沥,躲在叶丛里的蝉冲又爬了出来,一声长过一声地嘶叫。

    “你进来做什么?”岑睿从嗓眼里挤出干涩的一句话。

    傅诤气定神闲:“先帝把陛下托付给臣,臣岂能辜负先帝所托,眼睁睁看着陛下一人吃苦受罪?”

    岑睿的心纠成一团乱麻,一会在想傅诤究竟是梦游还是吃错药跑进来送死;一会又在想明天臣子们发现傅诤也失踪了,会不会痛不欲生地泪淹朝堂。

    檐上水珠“啪”一声,清脆地滴落石阶上,好似也同时落在了她的心中,漾开一池浑水。

    昏淡的火光落在傅诤眼中,铺成薄薄的暖晖。手轻滑到岑睿的前额,探了探:“好似不大烧了。”

    贴在额上的手背和他本人一样温凉温凉的。岑睿悄悄抬起眼,那只手修长白净,丝毫看不出它翻可杀万民、覆可救苍生。

    傅诤拢着烛芯将塌前的琉璃灯点亮,回首时看见岑睿仍瘫软在地上,眉尖轻挑:“陛下还起得来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岑睿始觉自己全身的骨头散了架般地又酸又痛,尤其是刚刚撞在床脚的脊背,动一下简直和分筋错骨似的。咬咬牙,撑着床努力了下,跌了下去;再努力次,还是跌了下去。

    陷入自我唾弃中的岑睿默默用头撞了三下床。

    傅诤搁下灯盏,低头俯视她,气定神闲道:“要臣抱陛下上去么?”

    “……”岑睿很有骨气地拧直了脖子,不受嗟来之食。

    傅诤闲淡瞥了她一眼,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理殿中积累多日的灰尘。

    更漏声过,岑睿掐死那点自尊心,仰起屈辱的脸庞:“抱我上去……”她骨气挺的住,可她的屁股却膈得受不住了……

    到底是病着在,怀中的人比数日前轻上许多,身子一蜷像只幼小的猫崽。傅诤平静的目光自岑睿巴掌大小的脸上,移到掩在高高领口内的脖颈,唇角压低几分。

    岑睿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身子一沾床,扯起被子急吼吼道:“我睡了!”

    傅诤淡淡的声音响起:“陛下睡了,那臣睡在何处?”

    岑睿缩在被子里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噎死,寝殿里统共只有她这一张龙榻好不好?!本欲脱口而出让他打地铺,可一想到人家抛了性命进来照顾自己,再说这话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些。

    就见着窝在被中的一团磨磨唧唧地向里蠕动几尺,一只精瘦精瘦的爪子伸了出来,拍了拍旁边的空处,鼻音浓重:“角柜里有薄被,你自己去抱。”

    傅诤强自按住喉咙里的笑声,不再逗她,调暗了琉璃灯,从架上寻了本书,往桌边走去。

    岑睿蒙头百般睡不着,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挑开一条缝。

    灯火依稀下,傅诤执书无声翻过一页,侧影氤氲在模糊的光线中,柔和而温润。

    看着看着,岑睿的眼睛沉了下来,被周公强行拖走了。

    轻轻的鼾声响起在殿中,傅诤回眸看了眼御塌。放下书,徐步走来,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回被中,掖实了四角,方坐回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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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岑睿所言,傅诤的消失给恭国臣子们捅了剜心的一刀。

    皇帝不在,首辅也不在,早朝自然没得上了。宛如迷途羔羊般的官员们嘤嘤嘤地凑在一起:

    户部度司主事:“首辅大人出了什么事?我交上去的账簿还等着他审阅完送去支部呢?”

    国子监副正:“说好的新任祭酒大人呢?下官今年都五十八啦,首辅再不派人来,是要下官老死在位上么?”

    吏部侍郎温温吞吞道:“……你们就没人关心下陛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