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些风言风语，讥讽嘲笑，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方野用力的急喘了几口气，之后，在心底默念数遍清心咒，快速的平复着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虽然眼眶还是泛着红，面容略有些扭曲，但他周身的气息却是恢复了平静沉稳。
    他的一连串儿动作，熟练无比，显然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了。叶楚微微皱眉，脸色变了，方野本就是跳脱冲动的性子，堵不如疏，这样强行压制心头的愤恨不甘，无疑是饮鸩止渴，最后只会是心结越来越大，压制不住的那一天，必成心魔。
    “你……”
    方野摆了摆手，制止了叶楚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一直以来，师傅和师姐是耸立在我身前的大树，替我遮风挡雨，托庇于他们，我才能够肆意随心，无所畏惧。但是，现在师姐昏迷，师傅为了救我，伤势过重也不得不闭关疗伤，天塌了，我却不能倒，我还要想办法给师姐解毒，我要找到幕后黑手报仇，我要替师傅这一脉争一口气，我要给他们撑起这一片天。这一切都需要实力，我后悔一时冲动搜了那小子的魂连累了师傅他老人家，所以，我真的不能将时间蹉跎了，就这样干等着百年之后再来突破。”
    斜依着桌子的方野，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安静沉稳平和，浑身没有半分的跳脱冲动，在柔和的月光下，他的一双幽深的眼眸中竟是看不到了半分的情绪波动，颇为高深莫测。
    瞧着这样平和的方野，仿似刚刚绝望、颓丧、愤怒、憎恨种种不一而足的情绪宣泄，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叶楚的心头一沉。好半晌，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微微的颤抖着开口道，“是不是……你居然……”
    “心魔道！心魔已成。”方野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平静的望着叶楚，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接上她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严肃郑重，就好像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种九死一生的修炼方法，而只是在随口说着吃饭喝茶这样的琐碎小事，“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叶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是惊愕又是气恼，一张脸难看的到了极致。心魔道，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种极为极端的修炼方法。如同上古时期的所有功法一样，不要求任何的灵根资质，只要求心性。
    修炼的方法极为简单，形成心魔之后，反复不断的忍受各种刺激，只是一味的压制，将这心魔压制成一颗种子，深深的埋藏起来，用自己的各种负面情绪尽数的灌注而入，直到这颗种子在心底长成纵横交错的荆棘，最终压抑不住之时，心魔反噬。
    战胜心魔则涅槃而生，修为大进。否则即是死，魂飞魄散。而这样反复不断压制出来的心魔，通常会比修者本身要高上一两个境界，或是更多，所以，很难有修者能够逃脱心魔的吞噬，九死一生不过是说来好听，事实上近千年来，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踏上这条道的修者，无一生还！
    眼底寒冰凝结，眉宇间是散不尽凉薄，清冷的月光中，叶楚看上去分外阴郁，方野最后那无悲无怨，平平淡淡的话，却是叫叶楚心头的猛的升起了一股悲凉。
    是啊，还能怎办呢？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哪儿都不缺落井下石的小人，风言风语，冷嘲热讽，甚至是欺侮凌辱，叫一个骤失庇护，心头憋满了委屈，却偏偏进阶无望的方野，有什么能力去还击呢？
    拖累了位高权重，修为高深的师傅受伤，没了天资纵横，惊才绝艳的师姐，承受着一直宠爱的小师妹脑子拎不清的背叛，甚至自己在长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了进阶的可能，重重的打击之下，方野没有崩溃，已经算的上是心性坚韧了。叶楚自忖，若是换做是她，只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搏上一搏。
    叶楚再抬眼的时候，从方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荒芜，没有勃勃的活力，没有炽烈的热情，没有该有的难过与愤怒。平静沉稳的根本不似方野，微垂下了眼，抬手，将一瓶梨花酿扔给方野，叶楚默默无言的大口灌着。
    少女垂着眼睑，睫毛如同一柄小小的扇子，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清秀的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一口一口豪迈的灌着酒，却透出了燥意和脆弱。方野只觉得心头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抽着疼，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他咧开了嘴，露出了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傻兮兮笑，“小楚，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就是那万中无一的一啊！”
    叶楚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酸楚，敛去身上阴沉沉的气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忧郁少女顿时变身，扯了扯嘴角，阴恻恻的一笑，“我管你是一，还是万，你就等着吧，等我弄醒了桑大师姐……呵呵……”
    方野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刚刚入口的酒便是猛的喷了出来，朝着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叶楚飞出一个眼刀子，迅速的灌下了几口酒，将眼泪憋了回去，那画面太惊悚了，他得多喝两口压压惊！
    皓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落，夜风习习，寂静的小院当中响起了阵阵的人声，一个人有心胡扯，一个人刻意配合，那有些沉闷压抑的气氛，便是在两个人默契的插科打诨中，消散一空。
    “小楚，那个，你……”方野似乎颇有些为难，砸吧了砸吧嘴儿，看着叶楚，“你……跟秦师叔……”手指微微的抽了抽，他顿了顿，摸了摸鼻子，眼睛快速的转动着，似乎在筹措着说法，干巴巴的咧了咧嘴，一咬牙道，“你是不是得罪了秦师叔？”
    “呵，你是不是傻了？秦长老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宗门里头高高在上的执法长老，我呢？我只是个外门灵光峰的弟子。”轻笑出声，叶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身上的气息出现了些许淡淡的波动，微不可查，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