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巧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非常擅长打探消息,搜罗各种八卦小道。她在秦含真院里做了大丫头后,本来还想自重身份,学得稳重一些的。但秦含真总有让她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一来二去,她也就放开了,越发精通情报收集工作。这回秦含真才吩咐了任务,不到一天的功夫,她已经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回来了。
小冯氏怀孕,头一个月没有换洗,那时候她心里是有过疑心的,因此饮食起居上,也小心注意了些。但第二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时候,秦安进营集训,她却换洗了,虽然不多,日子也短,但不象是怀了孕的模样。她没有生育经验,卢嬷嬷当时又病着,她便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误会了,只是身体不适引起的经期紊乱而已。
她倒没有多吃什么药和补汤来调养身体,只是正常地吃饭,盖因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说五谷养元气,药这种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吃多了反而容易伤身。她连牛氏送去的补药补品,也都是由卢嬷嬷搭配好了方子,隔一段时间吃一回,从来没有连续服用的时候。因她一直以来身体都挺健康,气色也越来越好了,她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从没有改变过。
腊月里,她为了忙年礼的事,还有准备过年,却失去了卢嬷嬷这个好帮手,又不能信任金环这个妾室,只好独自支撑,结果累得不轻。那时候她就察觉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只是太忙了,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请大夫。她身边的丫环倒是觉得她身体一向很好,那段时间只是累着了才会如此,只要撑过去就好了,不必劳师动众请大夫,叫别家女眷看见,还会说她闲话,道她身体不佳,没有其他武将家的女眷健壮,给秦安丢脸呢。那丫头建议她,索性就叫金环来打下手算了,把累人的事全都推给后者,自己还能享清闲。
小冯氏没答应,硬要撑下去。还好小年夜前秦安回来了,见她实在是不舒服,就帮着搭了把手,稍稍减轻了一下妻子的负担。小冯氏便越发觉得不需要请大夫了,只要忙过除夕夜,新年开始就会轻松许多。只是没想到,除夕夜的团圆宴上,她没扛住鱼腥味,当场吐了。那时病情已经有了气色,勉强支撑着到团圆宴上来支应的卢嬷嬷立刻就问出她是否怀孕了的话。
秦安十分欢喜,差点儿没立刻就跑出去请大夫。还是小冯氏好说歹说,拦住了她。大年三十晚上,哪个大夫会出诊呢?又不是什么急症,就等初六医馆开门了再说吧。秦安对如今的妻子敬服有加,自然是听从了她的意愿,但新年里那几天,他也十分关切地守在妻子身边,不肯叫她有半分劳累,一日三餐都亲自请教了卢嬷嬷各种禁忌,然后亲自盯着厨房的人做出来,送到小冯氏跟前。等到初六,大夫来家确诊了小冯氏的喜脉,他就更加欢喜了。卢嬷嬷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没办法守在小冯氏身边,但秦安已经告诉了秦含真的奶娘张妈,还有小冯氏出嫁了的大丫头,让她们回来照顾小冯氏,以保万全。
小冯氏当初嫁进秦家时,带了两个陪嫁丫头,一个是从小服侍她的,叫娟儿;一个是婚事定下之后,堂姐冯氏,也就是秦家宗房长子秦克良之妻送的。前者有多年情份,后者稳重精明,帮了小冯氏不少忙。而她成为秦安的妻子以后,身边又添了两个大丫头,一个是侯府出身的家生子,一个是在大同本地买来的,都由卢嬷嬷亲自掌眼,精挑细选,个个都伶俐能干又忠心。小冯氏婚后掌管中馈,除了卢嬷嬷的辅佐以外,这四名丫头也有不少功劳。
小冯氏嫁进秦家日久,几个丫头年纪也渐大,她便安排了她们的婚事。堂姐冯氏所送的丫头与侯府出身的家生子,都配给了家里能干的小厮,前者被放出去打理家中这几年新置办的铺子产业,后者夫妻俩在前院做起了负责家中人情往来的小管事。两对夫妻都做得挺好,对小冯氏也忠心。如今被秦安叫回到小冯氏身边侍候的,就是这两个媳妇子。
至于剩下的两个丫头,大同本地买来那一个,据说并不是签的死契,已经说好了,明年就放出去,自定婚事,定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马;另一个娟儿,年纪几乎是最大的一个,都二十出头了,至今还未嫁人。有小道消息说,其实小冯氏几年前要嫁丫环时,最先考虑的就是娟儿的婚事,家里好的小厮人选都是先由着她挑的,可小冯氏看好的人都被娟儿拒了,因为后者看上了秦泰生。
秦泰生是秦安跟前最得用的管事,从前娶过何氏的丫头嫣红,夫妻关系不佳,嫣红还曾被曝光帮着何氏做了不少坏事。何氏被休后,嫣红跟着走了,秦泰生便也休了妻,他其实早就受不了这个妻子了。嫣红曾经为他生下一对儿女,他也不在意,自行抚养两个孩子。后来是秦安觉得他一个人太可怜,执意要给他娶妻,他拗不过,才由得秦安寻人给他说了一门填房,乃是大同当地的平民女孩儿。本来他们夫妻婚后关系也还不错,那填房照看他两个孩子,也算是用心。只是这填房没福,生孩子的时候竟难产而死,秦泰生便再次成为了鳏夫,而且膝下又多了一个没娘的闺女。
秦泰生只能拜托家里才生了孩子的媳妇子,还有岳家那边亲戚家的小媳妇,匀些奶水给小女儿,但说起续弦,他又不乐意了。这一回秦安再劝他,他也不肯听从。秦安又因为给他说了个身体不大好的填房,害得小伙伴又做了鳏夫,心有愧疚,没有再逼他,只由得他自己做主,什么时候想要娶妻了,再向自己开口。
小冯氏知道娟儿的心意后,本来觉得娟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秦泰生这个年近三十的二道鳏夫,太过吃亏了。可是娟儿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拗不过,也只能依了。反正自己的陪嫁丫头若能嫁给秦泰生,给自己做个管事媳妇,也是不错的安排。小冯氏便去对秦安说了。
秦安去问秦泰生的意思,后者不肯。他若想要娶媳妇,有的是人选。娟儿也就是胜在陪小冯氏的年岁长,曾经与她同甘共苦,但本身并不出众,无貌无才,能力平庸,还有些爱贪小便宜。小冯氏珍惜两人在清苦的岁月里相互扶持的情谊,秦泰生却没这种心情,更不认为娟儿适合做管事媳妇,便非常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秦泰生是秦安的人,他不愿意做的事,秦安也不想逼他,小冯氏就更不会强求了。只是娟儿有些想不开,她觉得自己是五奶奶的心腹大丫头,嫁给五爷的心腹管事,乃是天作之合,再匹配不过了。她也不会打骂秦泰生前头两房媳妇生下的孩子,怎的秦泰生就不答应了呢?她觉得小冯氏是主母,完全可以直接命令秦泰生接受主人家做主定下的婚姻。因为小冯氏不肯开这个口,她还闹过几天别扭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理人,也不肯见小冯氏。后来卢嬷嬷去劝了她两回,她才出屋子重新当差。但她的婚事还是耽搁下来了,拖到今日,尚未有信。
不过传信大同的婆子倒是在回京前听人说过闲话,道秦泰生觉得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太吃力,已经有意续弦了,但人选是从京中侯府这边挑。这样往后五爷五奶奶回了京城,手下的人也能尽快熟悉永嘉侯府的人事,办起事来也更方便。至于娟儿,小冯氏实在不愿意看着她蹉跎青春,正月里闲着,就替她挑人看人家呢,很有可能会在秦安手下的小军官里头挑一个,让她嫁过去直接做少奶奶,不必再在宅门里侍候人了。
只是娟儿似乎又闹起了别扭,已经称病大半个月了。也没看她请什么大夫,吃什么药,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不肯见人。小冯氏怀了孕,身边正缺人手,本地买的丫头还是黄花闺女,没有侍候孕妇的经验,连外头的媳妇子都被召回来帮忙了,娟儿却躲起了懒,秦安便忍不住发了火。还是小冯氏安抚住了他,又说娟儿有错,将她禁足,再叫个婆子天天守在她门口盯着,把她偷懒的行为改说成了惩罚,才算是把这事儿给混过去了。
刚从大同回来的婆子与同行的几个人说起这事儿,都道五奶奶实在是个慈和恤下的好主子,明明是娟儿不对,她还一直护着,听说已经备下了丰厚的嫁妆,要给娟儿说一门好亲事呢。婆子顺道还教导百巧她们这些旁听的丫头们,做丫头的最要紧是认清身份,清楚本分,绝不能因为主人脾气好,就忘了主仆之分。象娟儿这种仗着与五奶奶有多年情谊,就闹脾气想唆使五奶奶为她破坏规矩,事情不成还做起甩手掌柜,连五爷都生气了的行为,是最最要不得的。娟儿只是因为走运,遇上了五奶奶这样真正好心的主人,才能平安无事,还得了一桩好姻缘,一份好嫁妆。若换成是稍稍严厉些、重规矩些的人家,她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百巧一口气将打听到的情况通通说了,然后就觉得口干不已。因秦含真规矩也不严,她便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觉得好受些。
秦含真还在沉思不语。虽然只是旁人嘴里说出来的传闻,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种种诡异之处。
她问百巧:“五婶身边那个在年前劝她不必请大夫,硬撑过忙碌时间就好了的丫头,是不是娟儿?”
百巧怔了怔,回想了一下:“对,就是她。为着她没劝五奶奶请大夫,卢嬷嬷还骂过她不知轻重呢,怎能因为怕外人说闲话,就不顾五奶奶的身体不适呢?五爷也有几分着恼。后来她听说了泰生管事续弦的消息,越发觉得没脸见人,便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秦含真呵呵了两声,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