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楚屿森安静地阖着双眼，似乎睡着了。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下，下意识垂眸。
    潘瑶箐：啊不好意思发错了，你和我闺蜜的头像太像了……
    温岚溪眨了眨眼睛，哦，发错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悄悄松了口气，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正微微晃神儿，她助理来领她回自己休息间了，不小心偷看了别人消息的温岚溪赶紧放下手机走人。
    溜了溜了。
    生活助理叫vivian，温岚溪习惯叫她薇薇，是从别的艺人那里调来的，已经来嘉悦娱乐工作两年半了。
    薇薇给她下载各种应用软件，倒腾账号密码，一面跟另一个经纪人助理蔡蔡小声八卦道：“你有没有发现，潘瑶箐老是往楚影帝跟前凑。”
    蔡蔡哇了一声，翘着兰花指捏了一颗葡萄，“拜托我又不瞎当然看到咯，人家楚影帝根本就不想理她好吗，就硬贴。”
    “我也挺无语的。”薇薇揣测道，“我觉得她团队是不是想炒绯闻啊？”
    蔡蔡翻了个白眼，“废话，她心里想的什么简直都写脑门儿上了，上帝保佑楚影帝血厚经造。”
    喝果汁的温岚溪支棱着小耳朵偷听，想起来刚才潘瑶箐给楚屿森发的微信，她所谓的“不小心发错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下午拍完三镜，休息的时候，薇薇过来给温岚溪送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潘瑶箐。
    薇薇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潘瑶箐衣服上被撒了几滴水，她忍了一下没直接发火，瞥了一眼旁边眼神躲闪的温岚溪，踩着细高跟走了。
    在她看来，温岚溪一个新人演员，这部电影里撑死算个四番而已，居然还带了两个助理，派头可真够大的。
    温岚溪贼头贼脑地暗中观察，果然，潘瑶箐又往楚屿森那边走过去了。
    鼓了鼓嘴巴，温岚溪溜圆的黑眼珠骨碌转了一圈，体内的恶作剧因子重新活跃了起来。
    薇薇拿了新的水，插上吸管递给她，却见小姑娘正捂着嘴偷笑，不由狐疑地问：“溪崽，你在偷笑什么？”
    另一边，潘瑶箐刚走到距离楚屿森一米处，正准备开口说话，手机骤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音量满格，惊地她差点脚底打滑仰翻过去。
    周围所有的人都被激动人心的《义勇军进行曲》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往潘瑶箐那个方向看去。
    潘瑶箐：“……”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难堪地假装只是路过楚屿森，转了个弯往一旁走了，一边立刻拿出手机。只见屏幕上音乐软件正在播放《义勇军进行曲》，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怎么会突然响起来这种奇怪的音乐。
    楚屿森也被震了一下，漆黑的眸往温岚溪那边看见。
    果然，坐在椅子上的温岚溪正努力作若无其事状，湿漉漉的眸泛着一层晶亮的光，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楚屿森挑了挑眉，乖乖崽怎么突然开始恶作剧了？
    然而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潘瑶箐下戏以后靠近楚屿森，《义勇军进行曲》就会义无反顾地响彻片场。
    一来二去，整个剧组的注意力都放在潘瑶箐身上，她也不好太死皮赖脸接近楚屿森，只得收敛了。
    晚上还有一场夜戏，温岚溪回休息间吃饭。
    蔡蔡从隔壁路过，回来就赶紧分享八卦，“刚才潘瑶箐把手机摔了，气得使劲儿踩手机，结果高跟鞋卡在屏幕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差点笑疯了，“她手机到底怎么了，中病毒了吗，那也太会挑时候响了，她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罪魁祸首老实巴交地啃着果子，谁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
    正得意地踢了踢小短腿，外面有人敲门。
    薇薇去开门，“楚、楚老师？”
    楚屿森嗯了一声，面色淡淡地道：“你们的声音太大了，不要给你们的艺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薇薇和蔡蔡闻言赶紧闭紧了嘴，尴尬地抠脚底板。
    楚屿森眸光落在眼神开始飘忽的温岚溪身上，“你们方便先出去一下吗。”
    “好的好的。”薇薇和蔡蔡下意识想闪人，倏地想起来自己是温岚溪的助理，都怪楚影帝气场太强大了。
    不过自家艺人老实巴交地缩着脑袋，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俩迅速开溜。
    楚屿森坐在温岚溪对面，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拢了一下，不急不缓地问：“溪溪，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指尖的温度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额头，温岚溪微微抬起眸，他总是问这个问题。
    他到底想问什么呢？
    这次又是同样的问题，难道他怀疑下午的恶作剧是她做的？
    可她当然不能承认，不然怎么解释操控潘瑶箐的手机，那身份不就暴露了么。
    是以，温岚溪硬着头皮摇了摇脑袋，“没、没有。”
    短暂的沉默，狭小的休息间里气氛有些微的凝滞，片刻后，楚屿森深深叹了口气。
    不想再等了。他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他突然拿出手机，骨节分明的大手快速地操作着什么。
    顿了一下，楚屿森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对着温岚溪，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问：“那、这是什么？”
    垂着脑袋的温岚溪掀起眼眸，定定地看了眼屏幕，唔，是一款换装游戏，页面好熟悉……
    等等！
    温岚溪猛然瞪圆湿漉漉的大眼睛，这、这不是她还是幼崽期的时候，寄居在楚屿森手机里那段时间，最喜欢玩的换装游戏么？本就记忆力绝佳的她对此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楚屿森真的给她充了好多钻！
    楚屿森望着小姑娘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宽大的手掌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修长的手指指了下屏幕的左上角，微哑的嗓音甚至有几分温柔，“崽崽，往这里看。”
    温岚溪呆呆地望过去，只见屏幕上赫然几个金色大字。
    玩家：温岚溪！
    第42章 感谢支持正版
    不久前, 楚影帝因为温岚溪和魏小京的《野生私厨》综艺路透，酸地睡不着觉，夜里起身摆弄手机的时候, 无意中点进去这款换装游戏。
    却意外发现, 游戏玩家的昵称竟然是“温岚溪”！
    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初游戏是他给下载的，昵称是他设置的，直接输入了“团子”。
    楚屿森盯着屏幕上的三个金色大字，真是又惊又喜，又恼又气。
    这么直观明了的证据，他怎么就眼睁睁地错过了这么久，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铁证在前，不擅长撒谎的小朋友连否认这一步都省了, 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紧张地勾着两只纤细的食指小声问道。
    楚屿森微微讶异, 这么简单就承认了, 他准备好的逼问环节都用不上了，真是遗憾。
    他挑了挑眉，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戏谑意味, “你不负隅顽抗一下？”
    温岚溪掀起眼皮，小眼神儿打量了一下楚屿森的面部表情, 见他眉眼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唇角刻意扬起的微小弧度却似乎暗藏杀机。
    作为一只识时务的病毒精，温岚溪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嗫嚅道：“还是不、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屿森给了她一道算你识相的眼神。
    其实温岚溪并非没有幻想过, 假如楚屿森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是以，她胆子稍微大了一点，软绵绵的小嗓音带着点讨好，“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楚屿森微微气闷，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被拆穿以后，竟然关心的是这个，问来问去就这一个问题。她难道不应该最关心一开始发现她消失的时候，他是怎么过的吗？
    瞧着她微微歪着小脑袋，一脸好奇的模样，楚屿森闭了闭眼睛，自己劝自己。
    算了算了。
    他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无奈地道：“拍《巅峰时刻》短片的时候，跟乔伊吃完饭，回程的路上晏肃给你打了电话，我师哥也在他旁边，我听出他的声音了。不过那时候你有点醉了，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温岚溪啊了一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巴掌大的小脸皱巴成苦瓜，小手拍了下脑袋，煞有其事地感叹道：“喝酒误事啊！”
    楚屿森被她老成的语气逗笑了，轻轻抓着她拍脑门的手，嫩生生的一小只，握在掌心里肉乎乎的，手背和手指之间还有浅浅的指窝，他忍不住轻轻用拇指指腹按了一下。
    “在此之前早就怀疑你了，初评级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跟晏肃探了口风。”楚屿森揉了一下她纤细的指骨，像把玩玉器一般别有生趣，“你以为的天衣无缝，在我这里是漏洞百出。”
    温岚溪软绵绵地哼了一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抽了一下，没抽动，她抬眸。
    楚屿森锋利的眸紧紧地锁住她，微沉的嗓音压抑着淡淡的情绪，“所以，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从六年前一起录制综艺的时候开始，你明明……”
    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坦白。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
    温岚溪望进楚屿森幽深的眼瞳里，犹豫了一下，鼓了鼓嘴巴道：“一开始是因为失忆了嘛，后来……”
    “失忆？！”楚屿森立刻蹙紧眉头，紧张地追问：“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件事，温岚溪又气愤起来，噘着嘴巴巴地告状道：“就怪你的助理程浩嘛，闲着没事非要给手机安装杀毒软件，害我差点没了呀！”
    杀毒对于当时尚处于幼崽期的温岚溪来说，必定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一开始她偶尔闹得太厉害，楚屿森哄不住的时候就会拿装杀毒软件吓唬她，把她吓得哇哇大哭，后来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再也没故意吓哭过她。
    “那你有没有事？”楚屿森心疼地捧着她的小脸，恨不得立刻给她浑身上下检查一遍。
    温岚溪摇了摇头，“还好，只是记忆被清除了，就像手机被格式化了一样。”
    楚屿森闻言松了口气，食指轻轻刮了下她柔软的脸颊，低低的嗓音比刚才放柔了些许，“那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温岚溪眼珠子斜斜地瞟了一下，舔了下嘴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就、就是那年春节档《伺机而动》上映的时候……”
    察言观色，眼看着楚屿森刚缓和的面色重新沉了下来，她讲话的语调越到后面越小声，尾音快要听不清了。
    楚屿森缓慢地点了点头，“唔，六年前的事了。”
    他忍了忍，压住心头那簇小火苗，只是问：“为什么？”
    温岚溪垂下长长的睫毛，清黑的鹿眸半敛，软糯的嗓音带着点别扭，慢吞吞地道：“我不想再多麻烦一个人了，我知道照顾一个非人类幼崽很不容易的。”
    她抿了抿红润的唇瓣，低声道：“我给晏肃惹了私生女的绯闻，爸爸也总是因为我提心吊胆，因为我不是普通人类，因为我生长地异常快……因为很多很多。”
    温岚溪瘦弱的肩膀耸了一下，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她只是觉得，没有她楚屿森会过得更自由，不用像顾唯谨和晏肃那样诸多顾忌，她不想再让多一个人承担属于她这个异数的风险，也不想再当多一个人的小拖油瓶了。
    楚屿森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开口道：“所以，我就因为这种理由被始乱终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