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看了看天色,时值响午,母亲交代要她早些回去,这送神祭已经结束,且过程远不如想象中好玩有趣,反倒让她惊白了一张脸,发誓以后再也不看这种什么血祭生祭了。
听到齐礡要送自己回去,初见也不好再拒绝,她转过身看向崔子音,展颜一笑,“崔子音,我先回去了,你可要继续留在此?”
崔子音看了齐礡一眼,才将视线转向初见,释开一个腼腆的笑容,他柔声道,“我暂且在此,你……”崔子音顿了一下,眼角稍微扬起,“你慢走。”
“嗯”初见微微欠身浅笑,眼角看了齐礡一眼,却见他仍紧绷着一张酷脸,薄唇紧抿,双眸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初见在心里叹了一声,与灵玉示意了一下,便往那御道走去。
齐礡淡淡扫了崔子音一眼,他向崔子音走近几步,停在崔子音面前,那双锐利的双眸散发出森寒的冷意,崔子音以为齐礡是要警告他什么,却想不到齐礡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太子在等你。”
崔子音脸色变了变,黑白分明温文稚雅的眼眸透出哀伤的神情来,他轻轻应了一声,对齐礡作揖一礼,便转身离去。
齐礡看着他的背影,微眯起双眸,这崔子音……为何一副凄凉的神情?这念头在齐礡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很快转身跟上了初见,李卫誊在齐礡身后,看着齐礡高大挺拔的身影和玉初见娇小玲珑的背影暗暗叹气。
他从来没见过他那向来冷酷凛冽的王爷对哪个姑娘这么紧张这么不知如何是好过,这玉初见不过是个长得算标致的小姑娘,也没什么风情,怎么就能让在战场杀敌无数素有阎罗之称的齐礡变得温柔变得无措了?
初见走了几步,知道齐礡已经跟在她身后,她有些尴尬之意,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已经消了怒气,初见轻吁了一口气,她轻声叫了一声,“齐礡”
齐礡低头看她,默不作声。
初见朝他甜甜一笑,她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润色,“谢谢你带我来看送神祭。”
齐礡剑眉陡然一扬,嘴角缓慢勾出一抹淡笑,却只是稍微颔首,低声应着,“嗯”
听到齐礡的声音,初见微微一愣,这男人讲话非要这么言简意赅的吗?
沿着御道出去,走了一会儿,初见又忍不住问道,“为何祭祀的时候必须是生祭?莫非那神明是要见了血才会保佑你们吗?”
齐礡眉头微蹙,她这是什么问题?“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
“既是习俗就可更改,这样血淋淋的场面,我看是神明也不忍心看。”初见轻哼了一声,那些神仙不是都慈悲为怀的吗?怎么会忍心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已是改过一次,以前是以人为祭品,所谓血祭自是要有血才能成祭,有些习俗惯例并非你觉得不忍心就可更改,这天下人有多少个与你一般?”齐礡看着初见淡声说着,灿烂明媚的阳光在他们脚下印上一个短短的身影。
初见倒没想到齐礡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说的习俗她自然是晓得的,在这个保守封建以为祭祀上天能得到庇佑从此风调雨顺身体健康的社会,有些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她只能去接受,根本无法改变。
叹了一口气,也许,她该感激今天看到的是牲畜被斩,若是看到战俘被抓去人祭,她真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情景。
直到出了御道的关口,初见和齐礡再无任何交谈,齐礡虽冷凝着一张脸,但视线却总会若有似无瞟到初见身上,他始终担心她受了惊吓。
走到马车旁,齐礡来到初见身边,“玉姑娘”
听到他醇厚低沉的声音,初见猛地心一跳,抬起螓首看他,“什么事?”
齐礡低眸看她,眼底光芒暗闪,两人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大,她几乎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今晚休息时,让下人点安神香,容易入睡。”
初见微微一震,愕然看他,他是在担心她受了惊吓晚上会睡得不安稳?
两人视线绞缠在半空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眼中猛然掠过,齐礡黝黑的脸颊泛起可疑红晕,他轻咳一声,转开眼,哑声交代,“服侍玉姑娘上马车。”
话毕,齐礡已经转身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初见只觉得面颊一阵燥热,她低下头掩去不自在,忙踩着踏板上了马车,该死的,她怎么会突然心跳得那么厉害?
马车颠簸着前行,初见侧头看着车窗外一幕又一幕的景色,街上喧杂的声音一波波涌进耳里,她却丝毫不在听,她的心思不知落在何处,脑海里似乎想起很多事情但又觉得是空白一片,灵玉看着她家的二姑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惊了她的沉思,她看了在她们身后的那辆马车,昀王待二姑娘真是好,就是不明白二姑娘怎么都不感动呢。
很快他们回到玉府,齐礡将初见送至门口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齐礡!”初见开口叫她,扭捏着手指,她觉得她似乎欠齐礡一个道歉。
齐礡回过身,淡淡地看着她,“何事?”
“没……没事了。”初见叹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齐礡点了一下头,跃上了马车,却再无看她一眼,赶车的李卫誊一声吆喝,骏马嘶鸣一声,转了个头,缓缓前行,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
“二姑娘,我们进去吧。”站了有半柱香的时候,灵玉终于忍不住出声,她不知道初见在发呆看着什么,但这虽是冬日,日头也是挺猛的,晒久了人也会发晕。
初见浅笑点头,转身进了两扇式朱漆大门。
进了玉府的后门,初见直接走向秀和院,她脚步缓慢,有些狐疑看着周围景色,“灵玉,你有没觉得……这后院好像有点不一样?”
灵玉笑着道,“今日扫陈,这家里每个大小角落都清洁了一遍,看起来自然是有些不一样。”
“难怪,这花园看起来确实多了几分的生机。”初见恍然大悟,这花园庭院添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就连游廊朱漆红柱也是重新油漆了一遍,空气中还散发着桐油的味道。
“二姑娘,您看,是夫人呢。”走到秀和院门前,便进到玉夫人站在庭院里指挥着桂香他们几个摆放着一盆盆颜色鲜艳的***。
玉夫人见到初见,露出温柔的微笑,“回来了?”
初见走了过去,点头,“嗯,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让桂香她们拿了几盆***去放你屋里,今年的***开得极好,看着也舒心。”
初见笑着,牵着玉夫人的手道,“谢谢母亲。”
“怎么了?不开心?看不成送神祭么?”玉夫人挑眉,知女莫若母,她一眼看出初见的郁闷之气。
“不是,去看了,就是……不如女儿想象中好玩。”初见撇了撇嘴,半是撒娇地偎进玉夫人怀里。
玉夫人轻笑出声,“被吓到了吧?”
初见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看了。”
玉夫人淡笑不语,她小的时候也如初见一般兴奋而去,败兴而归,不过不去见识一次,又心有不甘,人就是这样的,总会对没见过的事情充满期望,最后却总发现原来很多事情不如自己期待那般圆满。
“进来看看你过年的新衣裳,就要过年了,这事情还真是一堆一堆的。”玉夫人牵起初见往屋里走去,一边无奈叹道。
“母亲既然觉得累,何不让陈姨娘帮你?”初见低声道,她不忍心看母亲这么辛苦。
玉夫人闻言,握着初见的手一紧,目光迸发出一抹冷冽的锐利光芒,她低头看着初见,“就是再辛苦,母亲也会撑下去,母亲已经忍让了太久了,该让的已经让了,没有可让的时候,就只有一争了。”
初见心一顿,她自是明白在玉府当家代表着什么,母亲要与陈贞惠争,那是她在燕城决定回宁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但其实她觉得,母亲从一开始就是赢家,不管是在当家主母的身份上,还是在玉老爷的心里,赢的人只有母亲。
母亲输的,是自己无法放过自己。
“母亲,女儿永远留在你身边可好?”初见仰头,认真而坚决地问着。
玉夫人柔柔一笑,“好,好,我要看我儿成亲生子,听我孙喊我一声外婆。”
初见眼眶微润,“女儿只要有母亲永远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玉夫人浅笑,目光柔和看着初见,似乎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