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句句都顺着孟珍之前话中的意思,偏什么实在的也没说出来,若是非认为她撒谎,也并不成立,但偏又将孟珍往误会的方向上引导得更深更远。
孟珍先入为主,见夏侯芊说的都与自己猜测相符,也没有分毫怀疑。
“我听说长公主请了我娘去,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吗?那孟珠她先前的婚事怎么办?”
“这你不知道吧。”夏侯芊神秘兮兮地说,“听说燕家的老夫人并不喜欢她,闹着要退亲。如今又有了旁的选择,你们家很又可能会答应下来。”
这话和先前的依然是一个套路。
“不过说实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嫂嫂,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哪里是别人能比的。”
“可是我如今……”孟珍话说一半,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不能示弱,改口说,“还能有机会吗?”
夏侯芊见她上了勾,克制不住微笑:“那时那么多人里,我娘就相中了一个,如果她不行,那肯定还要再重新挑选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再有机会,我也还可以帮你,把之前的事情解释清楚。”
孟珍有些疑惑:“怎么能让她不行,难不成你还真希望她嫁给燕世子?”
“听说燕老夫人态度十分坚决,前景不太乐观。”夏侯芊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我最近之所以忙着和她聚会,其实也是为了想办法撮合她和……”她附身凑在孟珍耳边,低声把夏侯旸的事情说了一遍。
“郡主的法子是不错,可惜就是见效太慢。”孟珍说,“我来帮你想个办法,等到下次聚会的时候,就能让她与雨夏侯旸的事情定下来!”
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弃子,自然急着表现自己。
夏侯芊见孟珍说得那般笃定,不由好奇问:“到底是什么办法?”
孟珍答:“很简单,只需一味药。”
☆、第42章 城36
第四十二章:中招
“是什么药?”夏侯芊追问。
孟珍见她确实感兴趣,先前焦急不安的心态有所缓解,开始卖关子来。
“这药嘛,其实有很多种,端看郡主殿下需要什么,我才能给你建议。”又说,“我娘的陪嫁铺子里有一间药材店,那掌柜娘子精通药理,只要郡主能说的出,她必定能按着要求调配得当。不如郡主这就跟我走一趟?好好同她聊上一聊?”
这里提到的娘当然不是指万氏,而是孟珍的亲生母亲。
夏侯芊有些犹豫,她虽然心思多,爱算计,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贵族少女,仍旧有自己的矜持之处。
心机手段,虽然说不上多么光明正大,但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深宫禁庭,这种事有时候却是一个人能否生存下来的根本,因而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下药,便明显是为了谋算害人,沦于下流龌龊。
更何况联系孟珍先前说的想要达成的目的,更显得这药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玩意儿。
“我不用那种不正经的东西。”夏侯芊红着脸说。
孟珍看她这般模样,掩口轻笑,眉梢眼角都透出得意来:“郡主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故作惊讶地说,“不过就是一味药而已,哪里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分别呢。”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夏侯芊被抢白,再开口语气便有些冲。
“郡主想达到什么目的,那药就是做什么用的。”孟珍不紧不慢地答,又将皮球抛回给夏侯芊。
“我不过是想促成一桩好姻缘罢了,又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夏侯芊说。
存没存坏心思,嘴上说的可不算。
孟珍了解夏侯芊,所以看得很清楚。什么想帮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这些根本都是假话。
孟珠如果当真做了明王妃,对夏侯芊究竟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目下根本难定论。
但是如果孟珠嫁不成燕驰飞,对于夏侯芊来说,可是有大大的好处。也就是说夏侯芊还能有机会嫁给燕驰飞。她想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她自己,与孟珍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对孟珍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她们的出发点不一样,想要达到的目的却是一样的,总之要把孟珠和夏侯旸送做堆。
同样的话有不同的说法,可以高尚也可以低俗,既然夏侯芊要装好人,孟珍也不介意陪她玩。
“可不就是要帮她们促成一桩好姻缘吗?只不过不是小火慢炖,而是一蹴而就。我也只是想,让他们两个一同晕在屋子里,之后找人来观赏一番,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成亲了。”
孟珍眼帘微垂,用宫里嬷嬷教的淑女典范表情,说出这番话来。
从前他们两人过从甚密,孟珍虽然偶尔也会出谋献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对夏侯芊言听计从,所以夏侯芊从来也没有看过孟珍这般张狂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有些感到害怕,出于本能便想与她保持距离。
“这叫什么话!”她轻斥道,“我不想听你混说了,我与人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这就走了。”
说罢起身离开。
这一回孟珍并没有阻拦夏侯芊,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离去。
三日后,一只红木锦盒连同一封信一起送到了东宫。信封上的字迹夏侯芊十分熟悉,是出自于孟珍的手笔。
信中写道:“木盒中装的是一种香,作用是安神助眠,只不过效力比平时所用的要强上数倍。”
夏侯芊打开锦盒看,一只中指长的胖肚甜白瓷瓶懒洋洋地横躺在大红锦缎上。她“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像丢烫手山芋一般把整个盒子塞进了衣箱里。
可到了与孟珠等人聚会的那日,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瓷瓶取出,交予近身伺候的宫女画屏。
她们今日约定的地方在只招待官宦人家的春晖楼。
此处整栋楼建成回字型。
小口天井处每日皆有不同的表演,从顶级戏班到京都鼓书,从杂耍献艺到西域歌舞,热闹非凡。
大口二层是雅间,按照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共设四间,对天井处的窗扇可以拆卸,如果客人愿意观赏演出,便拆下,若客人只想安静用饭或谈话,将窗扇装回便和一般酒楼的雅间无甚区别。
因为今日是乔歆做东,夏侯芊便以她的名义定下正北间,小姑娘好热闹,窗扇肯定全部拆下,可以看到正西和正东两间窗扇都合拢,不知其中是否有客,对面正南间则是国子监祭酒丁家包下,给丁家的小女儿庆贺生辰。
燕丁两家是姻亲,乔歆既见着了,免不了过去寒暄一番。她到得最早,回来后又小坐片刻,夏侯芊和夏侯蕙才姗姗来迟。
“阿沁今日又与家人出游,所以不能来了。”乔歆说。
夏侯芊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娘小蒋氏总是想办法安排蒋沁和夏侯凌见面的机会,这次出游和上次温泉庄子皆是为此。
夏侯芊找上乔歆原本是为了设计蒋沁,可是因为今日的计划,此时竟然分毫不觉得郁闷,反而有种隐秘的兴奋,也不知是否被孟珍传染了疯狂。
“那孟珠呢?”她问,尽量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说准时到,可是这都过了一刻钟了。”乔歆抱怨说。
夏侯芊低头掩饰心中得意,孟珠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迟了,她收到的帖子与乔歆不同,时间晚上一个时辰,地点则是正东间。
“我们不如点些小菜点心,一边吃一边等。”
这一等又等掉了两刻钟,仍未见人。
茶水换过三遍,点心也吃干吃净,乔歆开始有些不耐烦:“她怎么回事,莫不是不来了?”
“按理说,她临时有事不来,应当会使人送信儿来。既然并没有人来通知我们,恐怕她是半路有事耽搁了。”夏侯芊善解人意地说,“我也饿了,不然让他们上菜吧。”
菜品是定座时点好的,材料都准备妥当,一招呼立刻下锅,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都送上桌来。
三人吃完后,夏侯芊见一个时辰已过了大半,估摸着过不多时,孟珠和夏侯旸便要分别前来,于是故意调开乔歆。
“我吃的太撑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附近好多家商铺,我们可以边逛边等。”
乔歆当然也想走动走动,可她做东,朋友还没到,先开席已有些失礼,不过是仗着与孟珠熟识,知她不会计较而已。如今又要先行离开,自然更是不妥。
夏侯芊见她犹豫,说:“我会让画屏等在这里,若孟珠到了,便让她去寻我们就是了。”
乔歆这才同意下来。
夏侯芊又招呼夏侯蕙:“蕙蕙,走,我们去逛铺子。”
夏侯蕙趴在窗台上,看杂耍正看得起劲,说什么也不肯走,夏侯芊只好由得她留下。
她们走后,画屏寻了个借口离开正北间,进入正东间,按照夏侯芊的吩咐将那一小瓶香全部倒入熏炉内,然后合起门退出来,守在二层的走廊上。
孟珠比收到帖子上写的时间早到约莫一盏茶,才到二层就见画屏迎上来行礼:“孟三姑娘,我是容安郡主的近身侍婢画屏,郡主派我先一步到这里等候诸位,孟三姑娘请这边走。”说完便引着孟珠进了正东间。
那香淡而无味,孟珠进入后不曾察觉,见乔歆和夏侯芊都不在,想是自己来早了,便坐到靠墙的罗汉榻上等候。
画屏怕自己中招,根本不敢在屋内多待,给孟珠倒了一杯茶,便借口去走廊上迎接其他人而退了出去。其实夏侯芊说过,只待孟珠进了正东间,画屏就可以离开了,不然留不但没有用,反而会让人捉到把柄。夏侯芊自会另外想办法,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引丁家的人到正东间去。
可惜画屏心里有鬼,走得匆忙,并未将房门关严,堪堪留下一道缝隙来。
整点的时候杂耍班子结束了表演,换上了戏班子唱贵妃醉酒。夏侯蕙听了两句就不耐烦起来。找了一圈不见画屏便决定自己离开。
经过正东间的时候正好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的情形:有个身穿玉色锦袍的男子背对门口站着,看不清面目,而他身前的罗汉榻上,躺着一个少女,小巧的面孔从他身侧露出来,夏侯蕙认得,那正是孟珠。
饶是她仍旧年幼,也直到这事非常不妥。
可那男子身材高大,夏侯蕙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又因为去年乞巧节时吃过教训,也不敢声张,静悄悄的跑下楼去,打算找跟车的护卫上来就人。因为害怕发出声音惊动人,她下楼的时候蹑手蹑脚走的很慢,可是一出门就飞跑起来。
春晖园门前的大街上车来人往,一辆马车疾驶过来,夏侯蕙看到车上有燕国公府的标志,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拦车。此举非常危险,幸好那赶车的车夫技术高超,及时勒住了马,未曾伤到她,但是扬起时离鼻尖不过一寸的马蹄还是把夏侯蕙吓得跌坐到在地。
闹了这样一出,车夫心中当然有气,但夏侯蕙衣饰华贵,那车夫久在国公府做事,自然懂得辨别,这冒失的小姑娘出身肯定非富即贵,因而并不敢真正向她发火撒气,只说:“怎么会事儿?这是飞跑的马车,你不知道躲也就罢了,竟然还冲上来!还要不要命了!幸亏没撞上你,要不然还了得!”
他毕竟是个粗人,虽然尽力克制自己,可说话声还是很大。
夏侯蕙揉着屁股站起来,她摔的可疼了,自觉屁股可能已经摔成了碎片。
“我是来找人的。”她解释自己的动机。
可是那车夫说:“寻人去找巡捕,你拦我的车干什么?”
夏侯蕙揉着眼睛说:“我要找的就是你车上的人。”
话音落下,只见车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男子隽秀的脸孔来。
夏侯蕙只觉得他比自己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名男子都要好看,微微羞红了脸颊,连说话都不像平常那样率直,而是打起了磕巴:“你……你……你是谁?”
那年轻的男子正是燕国公府的三公子燕骁飞,他听了这话啼笑皆非:“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拦我的车?还说要找车上的人?你当真不是胡闹捣乱吗?你是谁家的孩子?竟然这么不懂事?”
“我……我是夏侯蕙,柔嘉郡主。”她完全不觉得燕骁飞是在凶自己,因而顺着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燕骁飞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一时嘴快,竟然骂了个郡主。
可郡主不都应该端庄大气,仪态万方吗?怎么会在大街上冒冒失失地跑出来拦别人的马车?说话还结结巴巴?
不过皇家的事儿燕骁飞多少也知情,柔嘉郡主的闺名他是没听说过,但论年纪差不多就是这样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姑娘。
真是说她是真的,偏偏一点都不像。
说它是假的吧,又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靠谱。
“原来是郡主,真是失敬。”
燕骁飞想了想便决定先将她当做真的来对待,如此一来,就算最后知道被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先将她当成骗子,得罪了之后再发现是真的郡主要好的多。
“在下燕骁飞,不知道郡主拦下我的车,究竟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