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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孟珠本来一点不知羞,但让大蒋氏这样一说,反而脸红起来,小声说:“驰飞哥哥一直对我很好。”

    大蒋氏听了笑起来,逗她说:“那时当然的,他对你不好,你要还肯嫁给她,岂不是傻了,我可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说话间两人来到后门,燕驰飞、乔歆、蒋沁、乔欩还有楚氏带着燕鹏飞,都已等在码头上。

    燕驰飞今日穿着宝蓝长袍,头戴墨玉冠,两种颜色都格外衬他,更显得人隽逸出众。对于孟珠来说,燕驰飞怎样都好看,只是碍着在众人面前,不好与他亲近,反倒像陌生人似的行了福礼。

    乔歆在旁“噗嗤”一声笑:“珠嫂嫂,你这礼行的,到底是来见夫君还是见夫子?”

    “咳。”燕驰飞制止她,“别说那么多,快上船吧,不然要晚了。”

    “哼,表哥你有了娘子就凶我们这些当妹妹的。”乔歆撅着嘴抱怨,之后故意唱反调,非要给孟珠和乔欩引见完,才肯上船。

    三个女孩子本来就要好,在船上也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听,乍听像聚了一群小麻雀。燕驰飞一直在同一层远远陪着她们,大蒋氏和楚氏带着小鹏飞在二楼船舱里坐定,乔欩却不知为何一个人躲去船尾。

    还是乔歆发现二哥不在,跑去拉人,谁知乔欩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二哥,都是自家人,你干嘛要像个大姑娘似的害羞?”乔歆不明所以,见到乔欩双颊发红,故意打趣。

    谁知乔欩一听这话,原本只是微红的面孔忽地变得通红。

    乔歆眨眨眼:“你真的是害羞啊?”她在心里把船上的人过了一遍,害羞的对象肯定不是自己,也不可能是燕驰飞,至于大蒋氏、楚氏和燕鹏飞则更无可能,“阿沁你从小就见过了,熟得很。啊!你……孟珠!”

    她惊叫,又连忙捂住嘴。

    二哥对孟珠一见钟情!二哥对他们未来的表嫂一见钟情!

    乔歆心不在焉地回到船头。若是孟珠真的和燕驰飞成亲了,她和二哥都会伤心难过。若是,二哥娶孟珠,自己嫁表哥,岂不是皆大欢喜?

    半路上遇到怀王府的画舫,燕驰飞比怀王夏侯昕小一岁,从小入选太学给他做伴读,二人十分相熟,便被邀请过船一叙。

    孟珠看到怀王船上二层窗边有个打扮贵气逼人的女子露出脸来,便问:“那人是谁?”

    乔歆兀自想着心事没听到,蒋沁回答她:“是怀王妃。”

    孟珠惊讶地脱口而出:“那燕冬姑姑呢?”

    “冬姑姑嫁的是国子监祭酒丁家的二公子呀。”蒋沁奇怪道,“难道你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丁家家风非常严格,你千万不要在外面说,快快告诉我,我会帮你保密。”

    燕冬明明应当嫁给怀王做王妃,后来怀王登基为帝,便被册封为后。

    为什么今生却嫁了旁人?

    为什么一遇上燕驰飞,事情便总与前世不一样?

    蒋沁见她愣愣不说话,笑问:“你可是口渴?难不成没有好茶好酒便不肯讲?为了表示小女子打听消息的诚意,自当亲自奉了桂花蜜来。”

    说完也不支使丫鬟,自己跑上楼去端酒。

    两艘画舫齐头并进,因为船上分别挂着燕国公府和坏王府的标识灯笼,过往船只尽皆避让,无人敢与争抢。

    唯有一艘三层的画舫,忽地从河湾处拐出,速度极快,直冲燕家的大船而来,船夫待要闪避已来不及,只听“砰”一声巨响,两船狠狠撞在一起。

    二楼上,燕鹏飞从椅上跌到地板,又惊又痛,哇哇大哭。

    楼梯上,蒋沁端着托盘下楼,猝不及防,整个人滚下楼梯,酒壶跌碎,清冽的桂花蜜酿泼洒了她一头一脸。

    船头处,孟珠伸手乱抓,只抓了空,半点依仗也没有,连喊也来不及便栽进冰冷的河水中。

    “来人啊!救人啊!”乔歆抱着灯笼支架大声喊,“二哥!二哥!孟珠落水啦!你快来!”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分别从船尾和怀王那艘船旁传来,乔欩和燕驰飞先后下水救人。

    河湾拐角处,靠岸停驻一艘小小不起眼的乌篷船,一个青年男子揭开遮脸的斗笠,纵身一跃,姿态优雅地扎进河水之中。

    (捉虫)

    ☆、第28章 城18

    第二十八章:许诺

    河水冰冷刺骨,乔欩一入水便感到寒气游丝一般将他缠绕,又渐渐钻进四肢百骸去。他生长在靠海的福建泉州,自幼熟识水性,此时只觉无法在水中待下去,手脚划动浮出水面,扒在船舷换气。

    “表少爷,我拉你上来。”船夫探出一只手接他。

    大蒋氏一脸担忧地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来:“欩儿,快上来,天这样冷,你受不住的。别担心,你二表哥已经去救人了,他皮糙肉厚,扛得住,一定能把他媳妇救回来。”

    说完,又喊船夫赶快调头去接应燕驰飞。

    乔欩听了那番话大受刺激,他今天首次对一个姑娘动心,却立刻得知她是自己未来的表嫂。论婚事他迟到一步,论救人难不成也比不上么?乔欩咬咬牙,松开攀扶船舷的手,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里去。

    孟珠完全不会水,半点自救的可能都没有,除了拼命扑腾手脚,让自己不要沉得太快根本再无别的办法。可这一次,她的运气没有跌落水潭时那样好,龙藏浦水流湍急,像一双无形却力气极大的手臂,推着她往前漂,转眼便离开燕家的画舫老远。

    不知谁家的大船开过来,船底掀起的浪头打过来,孟珠毫无防备,连连呛水,很快便沉下水面。

    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手臂将她往上拖。

    孟珠神智还清醒,出于求生的本能,她迫不及待地攀抱住对方。可是她缺乏溺水被救者应有的常识,如此动作限制了对方动作,结果是不但没被救起,反而两人一起往下沉。

    那人显然发现事情不妙,挣动着试图摆脱她的搂抱。孟珠生怕被抛弃,于是越抱越紧。

    等孟珠也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却是有些迟了。

    河两岸花灯满布,照得整条龙藏浦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孟珠第一次沉下去时,仰头尚能看到头顶的光晕,这时上下左右尽是黑蒙蒙一片。她后悔不已,也自责不已。这人若不是好心相救,也不至于被自己这个大笨蛋连累送命,可惜看不到他的模样,不知道他是谁,到了地府想道声谢都不行。

    那人反应倒是很快,孟珠刚一松开手臂,便反手改为箍住她腰间,踩着水重新将她往上带。孟珠靠在他胸前,只觉那人身材精瘦,全不似燕驰飞那般肌肉结实,令人感觉踏实可靠。

    这个念头将将闪过,便有另一人划水而来。头顶的光晕重新出现,只是比先前暗了许多,依稀照出来人身穿宝蓝色的袍子,是燕驰飞呢!

    孟珠朝他伸出手。

    燕驰飞游得很快,不过眨眼间功夫,已来到近前。

    孟珠腰间那只手臂蓦地一紧,竟拖着她闪开,往旁边游去。

    孟珠急坏了,伸手去试图掰开那只坏手!

    两人较起劲来,动作一耽搁,燕驰飞便赶了过来。孟珠吃了适才的教训,张开手臂搂住燕驰飞的腰。

    生死关头,燕驰飞当然不会只顾跟对方“抢”人,而是第一时间带两人一起浮出水面。

    可是那人完全不肯配合,在燕驰飞仰着头,忙于划动手脚向上游时,他竟然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插|进燕驰飞胸口。

    寒天冷水,身体早冻得麻木不觉痛,燕驰飞只是感觉到一个尖锐的物体插|入身体,他低头查看……

    孟珠发觉燕驰飞身体一僵,不知发生何事,抬头看,只见一柄匕首齐根没入燕驰飞胸肺,露在身体外面的手柄上还握着一只枯瘦惨白的手。

    那手猛地往回一抽,便将匕首整个抽出来。

    一缕血水从燕驰飞胸前汩汩冒出,渐渐晕开……

    除了那一片红,孟珠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是她救命恩人的人,转眼间便对燕驰飞痛下杀手,她只是本能地抱着燕驰飞不放手。

    然而那位救命的杀手并不打算让孟珠如意,竟然企图将她和燕驰飞分开。

    孟珠拼命将双手绞在一起不肯松。

    燕驰飞受了伤,水流又那样急,若她放开手,也不知他会漂到哪里去,更不知找回来时还有没有命在……

    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和他分开。上辈子他们分开两地,最后各自死了,这辈子好不容易又要成婚了,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孟珠不停挣扎,因为手占着,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腿脚,胡乱蹬踹之下,也不知踢中了哪里,孟珠看到一串密集的气泡从身后漂过来,铁条似的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松开了……

    河窄船多,燕家的画舫好容易调头驶过来,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一个米分红一个宝蓝的身影,被湍急不息的河水疾速冲走,一下子便失去了踪影。

    孟珠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痛,那可真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滋味。

    她试了几次,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浩瀚无边的穹空,一轮皎洁的圆月当中高悬,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听得到风声,还有水声。

    起初孟珠的头脑一片空白,在水声的刺激下才忽然记起发生的事情。

    她猛地坐起来,看到自己人在河滩上,身前是水流减缓的龙藏浦,身后是大山,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燕驰飞的踪影。

    “驰飞哥哥,你在哪儿?”孟珠大声喊,同时手脚并用爬起来。

    她想要动身去寻找燕驰飞,却连究竟应该沿河往回走,还是往下走,都不知道。

    “驰飞哥哥,你到底在哪儿?你听见了就应一声,哪怕是哼一声也好啊!”再喊时已带了哭音,自己终究还是又一次把他弄丢了吗?

    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孟珠伸手擦干,用力吸了吸鼻子,决定沿河向下走。

    她一点不顾身上的疼痛,右脚一拐一拐地走出百来丈,终于看到了河滩石堆中露出宝蓝色的袍角。

    “驰飞哥哥!”孟珠像离弦箭似的扑过去。

    燕驰飞没有反应,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胸前衣襟上染着一大片血渍。

    她吓得完全不敢去碰他,甚至连哭泣都一抽一抽的哭不痛快。

    “别哭了。”好半晌之后,孟珠听到燕驰飞沙哑的声音。她抹干泪看,他还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

    如此一想,更是悲从中来,又开始落泪。

    “我说别哭了!”沙哑的声音伴着一声叹息,“我死不了,别害怕。”

    “真的?”孟珠当然不想他死,可是心口是致命的位置。

    “我没骗你。我的心生得比旁人偏了两寸,那人下刀位置极准,但是对于我来说并没伤到要害。”前世里,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在那场败仗里捡回一条命。

    孟珠破涕为笑,人也跟着振作起来:“驰飞哥哥,我帮你包扎伤口。”

    燕驰飞“嗯”一声,告诉她:“我怀里有伤药,你先给我上药吧。”自从上次在栖霞镇出了事,他便开始随身携带伤药,想不到今日竟然当真派上用场。

    孟珠依照他说的,给他上了药,只是两人身上衣裳都还湿着,不适合做包扎用,燕驰飞便敞怀晾着。饶是他身子向来强健,大冬天敞胸露怀的也冷得够呛。

    燕驰飞转动脖颈四下看,河边一排杨树,荒郊野外,无人打扫,树下枯叶仍在。

    “去那边抱些枯叶过来,生火。”

    孟珠听话行动,燕驰飞看着她走开的背景,注意到她脚下一拐一拐的,显然受了伤。可是这会儿不让她去也不行,因为他全身脱力,站不起来。

    孟珠很快抱了树叶回来,按照燕驰飞教的堆成堆,拿火折子点着了火,又献宝似的说:“驰飞哥哥,你饿吗?我看到树下有蘑菇,我们煮蘑菇汤喝吧。”

    “嗯,是个好主意。”燕驰飞静默几息,才说,“问题是,你有锅吗?”

    他说前半句时,孟珠得意洋洋,像被吹满气的彩球,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彩球被针戳了一下,漏气瘪掉萎顿在地。

    燕驰飞看她反应,忍住笑,一本正经说:“其实,我们可以把蘑菇串成串,然后烤着吃。”

    孟珠抬起头来,眼睛里又恢复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