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矩睡熟后我轻轻退出了寝殿。
殿外除了青兰候着,梁平和福安也在。
见我出来,叁人一齐迎上前,我拢了门:“陛下睡下了,你们俩今晚多注意些,秋夜更深露重,晚间廊上上夜记得盖厚一些的被子,可别也着了风寒。”
福安作揖:“奴定照顾好自己,不再传染给了陛下。”
我笑了,点了点他额头:“怪不得梁公公常说你呆愣,陛下龙体固然要紧,可保重身体是为了自己,你瞧着陛下这一遭病重,可见多难受啊。”
叁人皆笑了,我搭了青兰的手准备回福宁殿,福安又道;“娘娘今晚不歇在宣室殿么,陛下醒来找娘娘了怎么办?”
我低头浅叹一口气,只说让他们好生照顾,就离开了宣室殿。
阿浓这几日下学后直接回了合欢殿,我甫一进书房,阿浓便撂了毛笔扑入我怀里:“阿娘,宣室殿的公公们说阿父病了不让我去探视,可是阿浓想阿父了。”
“阿娘今日去瞧了你父皇,已经好了许多,阿父也很想念阿浓。”我抱住阿浓,脸贴在她柔软的头顶。
“真的!阿父说了阿浓什么呀?”
“你父皇让你好好读书,待他病好了要考你功课。”
听到这,阿浓垮下一张俏脸,但也没说什么。
我笑了,想到方才进殿没看到芈瑶的身影,笑意淡了下去:“阿浓,娘亲问你,住着这么大一个宫殿害不害怕。”
阿浓抬头,眼神里有不解。
“若是娘亲把你接回福宁殿住呢,阿浓可愿意?”我也看着阿浓,仔细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阿浓撅起小嘴,葡萄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那芈姑姑呢,她也跟着阿浓去么?”
听到阿浓惦记着芈瑶,我心沉了沉,思索再叁:“芈姑姑啊,以后就住在合欢殿了”
“阿浓很舍不得她么?”
“那倒也不是”阿浓撇了撇嘴角,突然笑得调皮,“阿浓知道了,定是福宁殿太大了,阿娘和弟弟住着害怕了!”
我笑了,重新把她搂在怀里慢慢地摇晃起来:“是啊,阿浓这么勇敢,有阿浓在我和弟弟都不害怕了。”
当晚,青兰带着合欢殿的几个宫婢收拾了阿浓的一些贴身之物先挪去了福宁殿。
沐浴过后,阿浓抱着自己的小娃娃爬到我的床榻上来,琰儿看到阿浓,咧着嘴笑了,一个翻身颤颤悠悠地站起来.
我横在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夹在臂弯里,阿浓闹着我唱歌,我无奈妥协,唱起了幼时跟着父亲去农庄里采茶时的小调,吴侬软语,两个小团子都进入了梦乡,我凑上前一人亲一口。
祖父说错了一点,这个宫里,我虽失了君心,但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宫里前行,至少还有我的琰儿和阿浓陪着我,日子不会太难挨吧。
辰时叁刻,阿浓散着发坐在塌边,我睡眼迷蒙着为她穿衣。
青兰端了铜盆来为阿浓洗漱,乳娘抱了琰儿回到东配殿继续睡着,阿浓让云缨扎了个飞仙髻。
她说如今长安城的女郎都兴这个。
我牵了她去金华殿,还遇上了镛儿,遥遥见了我,亦步亦趋地走近向我做了个揖:“参加皇后娘娘,参加公主殿下。”
心中戚戚,我忙扶起他:“姑姑说了不知几回了,大郎还是如此见外。”
转身拿了食盒给镛儿:“姑姑今日做了桂花糕,午间休息可以填填肚子。”
看着半腰高的小人儿走上台阶入殿后,我和青兰坐上步辇去长信殿给太后请安。
我到时,殿内只坐了几个美人,行完礼坐下,只见芈瑶从屏风后为我们上茶,我看了她一眼,不想与她的目光相交,只见芈瑶迅速低下头退开,我勾了嘴角不语。
“哀家许久未和瑶儿谈天儿了,所以昨日离了宣誓殿就没让她回合欢殿了。”太后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阿浓没闹吧,她这个丫头,很喜欢瑶儿呢。”
“母后多虑了,儿臣早已把合欢殿空置出来,待新一批家人子入了宫,与芈姑娘一同录册。”我放下茶盏,同样回以笑脸。
我是真想不明白太后真的如表明上喜爱芈瑶么,在我跟前诉说着她与张矩的情意纠葛也罢了,把她搬到后宫众人跟前戴高帽,这是给人竖靶子呢。
果不其然,坐我对面的姜夫人施施然开口:“我说呢,昨儿个轮到妾去宣室殿侍疾却扑了个空,宫婢们来与妾说,这个空当儿有芈姑娘照料不用妾侍疾,想来芈姑娘不仅医术了得啊。”
一席话说得夹枪带棒,几个美人叽叽喳喳附和着“夸赞”一番芈瑶,又扯开话题,我瞧着在太后身后玉立的芈瑶,红了一张小脸,像永巷边的枫叶。
退出了长信殿,抬眼间看到廊下一抹陌生的朱红身影,蹦跶着隐入长信殿的珠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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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到了重阳节当天,我带着后妃与一众命妇先去长信殿跪拜了太后,再引了众人回未央宫赏花饮酒。
菊花酒也是提前了两叁日就酿好了备下,当成甜嘴儿的吃食,助兴一番罢了。
秋日的花不比春日时举办赏花宴来得有趣,我也只摆了一盆盆秋菊迎风绽放着。
年岁小的女郎们举着团扇围在紫菊旁惊诧连连,阿浓坐在我身边,一手捏着篷饵,一手举着酒樽,脸颊鼓鼓像只小鼠。
我捻了帕子给阿浓擦拭嘴角的糕屑:“早膳没用好么?别吃撑了,一会儿难受地慌。”
阿浓笑了,抬起脸来,眼睛弯成月牙:“都是阿娘的手艺太好了,唔,不过阿浓好久没有吃阿娘做的绿茶饼了”
与她一道坐着的几个国公府小姐团扇掩面羞阿浓道:“公主殿下可知夫子课上讲的‘得陇望蜀’就是这般么?”说完又笑作一团。
阿浓也不恼,环住我的腰:“我可不管,我阿娘做的绿茶饼就是好吃,还不许人常念着了么?”
“欸呀呀,我们哪有公主殿下的好福气可以吃上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绿茶饼,这便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唯余娘娘这儿独一份呢。”
十一二岁的女郎单纯可爱,思维跳脱,一下子又凑到一团讨论起长安街上的芙蓉楼又出了什么新吃食,或是光禄勋家又新得来巴蜀一带的厨子,我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谈天,心里隐隐羡慕。
祖父不像其他官员把一家子都接去都城,祖母去得早,明帝登基后父亲又突然辞官回了钱唐,王氏虽是大户,可到底没有几户人家胆敢来攀关系,家中与我同辈的也只有兄长,旁支的姐妹都在洛阳,时常见不到。
我的闺阁时期是真的有些孤单,祖父和父亲又爱带着我外出游历,看惯了百姓疾苦,许早就歇了女儿家玩闹撒娇的心思,唯余府里的几个丫头与我作伴,可惜再放眼身边,竟已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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