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杰骑车过来,不包裹严实点,回头就得生病。
可这样就导致老杜看不出他是胖还是瘦。
老杜道:“咱们也下去吧。”
秘书愣住了——下去迎接林伟杰吗?
此时此刻市领导班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刚刚停车不是因为他对这处办公地点好奇,其目的就是林伟杰这个前女婿。
古代包公都敢斩陈世美。
现代杀人若不犯法,杜厅长想宰了这个前女婿,他们也不介意递刀。
然而法治社会,当真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不敢递刀,还不能帮腔助威吗。
市主任立即说:“那就下去。杜老,您请。”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一楼下一半林伟杰还没出现在楼梯口。
市领导一行人纳闷又有些生气,换老婆倒是快,领导过来视察却这般怠慢。真当这儿是他家开的不成。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众人看到林伟杰居然还在整理围巾和帽子。
市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官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林伟杰!”
林伟杰的身体抖动一下,条件反射般转过来。
大厅内安静下来。
市主任惊得难以置信。
好些人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
老杜挑起眉梢,不想幸灾乐祸,可等他意识到控制表情,嘴角的笑意已荡开。
林伟杰的脸色五彩缤纷,有青有红还有紫。青色在眼角,红色是羞的,在脸颊,紫色在嘴角。老杜若是没看错,那青色是人打的,紫色是紫药水。
市里这些陪同人员都认识林伟杰。虽然他年过四十,但因为这些年顺风顺水,本身长得不错,精神相貌配上他的年龄和职位,整个滨海市可以说无出其右。
这么一风光人物居然变成这样,率先回过神的人都不由得偷偷打量他们的杜厅长。
随后想想不可能是他。
他这两天出来进去都跟他们在一起。再说了,收拾过林伟杰也没必要再来一趟。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也不像他这位大佬的手笔。
市主任不禁问:“怎么回事?”
林伟杰怒骂:“不知道哪个孙子,昨晚偷偷暗算我。”
“昨晚?”市主任回想一下,更不可能是杜厅长。
昨晚杜厅长跟他们在食堂用饭。饭后他亲自把人送去宾馆,车就被他的人开回来了。
大冷的天,杜厅长没车,不可能往林伟杰家去。再说了,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收拾林伟杰。
市领导觉得这是公然挑衅,“看见是什么人了吗?”
林伟杰继续骂道:“那群混账有备而来,先用麻袋蒙住了我的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岂有此理!”那伙人昨晚敢这么收拾林伟杰,指不定今晚就敢这么对付他,“门卫是干什么吃的?”
林伟杰道:“不是在这儿。”
市领导下意识问:“那是在哪儿?”
杜老笑道:“在家门口吧?大晚上的,天寒露重,林副主任不可能在这儿加班吧?”
林伟杰不由得说:“确实是在家。您是?”
秘书没敢在电话里提醒,因此林伟杰以为来的只有市领导班子。
主任一听是在家徇私,怒气瞬间消失。理智回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杜厅长面带微笑,顿时想起他在此处的目的,“哦,这位是省里来的杜厅长。杜老家是小河村的,回老家从这边经过进来看看。”
“小河村?”林伟杰轻呼。
老杜笑着问:“知道?”
林伟杰很想面带微笑,然而嘴巴一动,痛的吸一口气:“听说过。”
市领导班子顿时忍不住同情他。
老杜:“只是听说过?离这么近也没去过?”
“没什么事,没机会。”林伟杰老老实实回答。
旁人若不认识林伟杰,见他这样会深信不疑。可惜在他来之前,杜厅长已把他干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尤其众人想到他家发起来,还是因为他亲姑姑把杜春分介绍给她。
如今攀上区一把手,竟然连姑姑都不认。
这还不如铡美案主人公。
老杜笑着问:“哦,那杜广元的妻子林香兰说她外甥就在这边当官,也叫林伟杰,不是你?”
林伟杰愣了好一会儿,消化他说的话,脸色终于再次变了,“您怎么知道,知道他们?”
老杜转向市领导班子,故意问:“我好像忘了做自我介绍。”不待众人搭话,转向林伟杰:“我叫杜启元,有个弟弟叫杜广元,林香兰是我弟媳妇。”
林伟杰惊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回宁阳的火车只有一班还是早上,今天回不去,正事又办完了,老杜不着急,他有一天的时间跟他耗。
男人离婚再找,这种事自古就很普遍。老杜回来之前,市领导班子都能理解林伟杰——人往高处走啊。
即便老杜把他抖出来,市领导班子也不曾鄙视过他。可他连自己亲姑姑兼恩人也不认就过分了。所以顿时没人给林伟杰使眼色,哪怕其中一个跟他岳父很熟,关系还算不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伟杰能向杜春分提出离婚,转头娶区一把手的闺女,软饭吃的光明正大,可以想象他脸皮多厚。
“不会这么巧吧?”林伟杰心里百转千回,面上故作恍然大悟,“我姑父就是小河村人,他的大名就叫杜广元。我姑姑就叫林香兰。”
老杜挑了挑眉:“说笑呢?你不是没去过小河村?”
“咳,这不是小河村都是姓杜的,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有点亲戚关系。我怕别人不知道,回头瞎说我跟首长攀亲。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好承认是我姑姑的侄子。”
老杜故意问:“这样?”
林伟杰连连点头:“杜大伯,这里挺冷,要不咱们先上去?”
“不了。先回小河村。”老杜道。
此言一出,不论陪他过来的官员,还是市陪同人员都懵了。
老杜扭头环视众人。
离他最近的市主任率先反应过来,“那就先去小河村。”
老杜转向林伟杰:“这儿离小河村不远吧?”
林伟杰这次不敢胡扯,也不想再胡扯,“不远。到村子里顶多三里路。”
老杜:“那就走着过去。我也看看现在小河村变成什么样。有几十年没回来了。”
林伟杰恍然大悟,难怪他没听听他姑提过,原来少小离家老大回。
先前嘴上说怕人搁背后说他跟省里来的大领导攀亲。老杜此言一出,林伟杰就挤开另一侧的警卫,装模作样的给他指路,“首长,小河村变化挺大。”
老杜瞧着他这殷勤劲儿,膈应又觉得可笑:“很多人都不在了吧。”
林伟杰下意识想点头,又觉得不合适,万一勾起他伤心事可就不美了,“首长说说看,我经常去小河村,大部分人我都认识。您是我姑父的堂兄还是堂弟?是他大伯还是二伯家的?”
跟在后面的一众互相看了看,闹了半天他没认出杜老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甭说林伟杰,就是杜二壮,没有杜春分那句她爹年后过来,老杜自报家门他也不敢认。
老杜不打算现在坦白:“你还知道他大伯二伯?”
林伟杰道:“知道。”
老杜扯开话题,“那你跟我说说。我以前工作忙,也不在咱们省,通信不便,都不知道我那些侄子侄女结婚了没,有几个孩子。”
林伟杰立即从老杜的大伯开始说。
杜春分跟他结婚的时候,老杜的几个伯伯叔叔都已经不在了。老杜的堂兄弟也去的七七八八。因为人穷吃的不好,病了也不舍得看,以至于头一天还一块聊天,第二天可能就死了。纵然杜春分借给他们钱,借了总是要还的。
他们管杜广元借钱,可以拖个三年五载。杜春分一个孤女,稍稍有点良心都不好意思。也是因为杜春分孤零零一人,偶尔借万大娘两斤粮票,万大娘都觉得忒不好意思。
那时候很多人都不在了,她又经常在城里上班,彼此不熟,小辈之间关系远了,所以杜春分很少跟林家人说堂伯堂叔家的事。
林伟杰所知道的不过是听他姑说的。除了年轻一辈,其他的还没老杜清楚。老杜虽然十八岁离家,可后来偷偷回去过几次。跟父母亲说起家常,难免会说到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们。
老杜用父母亲不经意间提到的事就让林伟杰对他深信不疑。
自打林伟杰跟杜春分离婚,小河村除了林香兰一家没人待见他。他这这些年确实没去过小河村,不清楚杜广元的堂侄侄女家近年来的情况,以至于说着说着,他只能跟着附和。
老杜意识到这点开始跟听胡扯。
走近小河村,老杜指着岸边小河,开始说他小时候跟谁谁下过河。
市领导一众又忍不住相互看看,这是叙旧吗?
叙旧肯定不可能!
众人决定静观其变。
初春时节,田间地头的草虽然没长出来,但河边有很多荒草。
生产队的牛和羊憋了一冬天,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哪怕是干草也吃的欢实。
不需要牧羊放牛人盯着,这些人就抄着手在路边聊天。
老杜一行个个衣着干净整洁,还未靠近这些人就停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等着他们靠近。
林伟杰跟老杜同行,村民率先看到他和老杜。
老杜瞧着面善,但不知道在哪儿见过。林伟杰那张色彩缤纷的脸把他原本面目遮住,以至于这些人也没认出他。
“你们这是吵谁家去的?”有人问。
老杜循声看去,对方看起来六十多了,但他完全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