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子你长大了。灵霄轻轻地感叹了一声,顺手捏了捏云镜湖的腮帮子,处事也越发果断利索了。
对呀父后,我......云镜湖突然用双手捂住嘴,眼神惊慌地看着灵霄。
下一秒,他紧张地上前捉住灵霄的手腕,语无伦次地吩咐所有人全部退下。
空荡荡的海滩上,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说吧,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灵霄索性也不装了,干脆地在旁边的礁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神色慌张的小崽子。
小崽子默默低头:从一开始。
第四十章 偷袭
灵霄深吸了口气:从一开始?
云镜湖偷偷斜觑了灵霄一眼, 见他似乎没有生气,这才扯着灵霄的衣袖小声告诉他:父后您做的饭菜里总是爱放许多茱萸、肉桂和姜芥,味道十分特别。即使是您换了一张脸, 但是这做饭的味道却没有丝毫改变。
灵霄闻言,想起在山神庙里自己一时兴起做的那顿饭。
难怪当时云镜湖吃得一脸复杂, 他还以为这小子是被自己绝佳的厨艺给征服了呢。
那时候就认出来,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灵霄似笑非笑地抬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自家小崽子的脸颊。
小东西,竟然也会在他面前演戏了。
谁知云镜湖的眼圈竟然逐渐红了, 憋着嘴倔强地望着灵霄, 这模样就和小时候被檀渊责骂了后跑到灵霄面前告状的表情一模一样。
灵霄见状立刻就慌了,马上放缓了语调:怎么了?是不是父后方才太用力捏疼了?还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后,父后这就带上你君父一起去削他。
云镜湖终于是憋不住了, 扑进灵霄怀里嗷嗷哭:父后和君父你们先后离世, 儿子十分想念你们,但是在梦中竟一次都不曾梦见你们,直到前些时日才梦见过您一次。我曾听说, 有德之人死后会上天界封神, 我就知道父后和君父一定是上天做神仙去了。
只是,父后特意改头换面接近儿子, 我不知道是否是天界有什么规定, 不许您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敢揭穿您的身份。若是揭穿了, 您到时候要像七仙女离开董永那样离我而去该怎么办?
灵霄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崽崽,心中也是一酸, 这孩子都什么破比喻?
原来他家小崽子一直装不知道, 就是担心他会骤然离开。
难怪一路上云镜湖虽旁人都颇疏离, 独独亲近他,想来也是为了让他多在他身边陪陪自己吧?
轮回历劫之后,按照天界规矩,灵霄本该远离前世之人,但是这次是云镜湖自己将他认出来的,应该不算犯规......吧?
灵霄将征询的目光转向檀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檀渊淡然道:无妨,你犯了哪条天规,本君就改哪条。
灵霄:......
心里怎么就控制不住地开始膨胀起来呢?
总算是体验了一把祸国妖姬为所欲为的快乐。
父后下界是为了处理公务,如今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灵霄继续捏小朋友的脸,早晚也要回去的。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你这样,叫我和你君父怎么放心得下?
云镜湖闻言,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坚定地看着灵霄:父后不要担心,儿子日后一定会守好君父留下来的江山。
灵霄叹了口气,轻轻地揉了揉孩子的发顶叮嘱:你也不要过于勤政,帝王之术最要紧的是御人和制衡。沈灵君是个可用之材,你可以重用他。如今的大雍朝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倒也平安康泰,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檀渊倒是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欲达高峰,必忍其痛。他身为帝王,九五之尊,自然要比天下所有人都辛劳。
灵霄白了他一眼:小镜子已经够勤勉了,你当谁都是你么,即使是日以继夜地忙活都不会觉得累。
父后,君父如今可还好么?云镜湖俊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期期艾艾的表情。
虽然檀渊在时对他颇为严厉,但是却也照顾得十分细致周到。比起对云曦的依赖,他对檀渊的感情更多的是敬慕和尊崇。
灵霄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檀渊:他好着呢,能吃能睡的。
这就好,这就好。云镜湖松了口气,但还是碎碎念地叮嘱,君父他脾气有些刚硬,在人界做皇帝时尚能一言九鼎,但是你们如今在天界为神仙,想必那天界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君父若是受了上等仙人的闲气,父后你可得好好劝导劝导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灵霄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我省得,你这小孩子不必瞎操心。
这三界之中,能让檀渊受闲气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
唔,即使出生了也能让檀渊再给他塞回去。
父后,你日后还能经常下界来看我吗?云镜湖小声问道。
灵霄有些无奈:你当我这是回娘家啊,还能有空就下来。天界规矩森严,若是轻易能下界,这人间不就神仙遍地走了吗?
没有天帝敕令,就算灵霄是大罗金仙,也是不能想下界就下界的。
看着云镜湖的表情逐渐被失望取代,灵霄只能改口:我尽量,行了么?
谁让你爹不仅是人界皇帝,更是天界帝君呢?就是这么豪横。
云镜湖眼底的失望立刻被喜悦取代,他郑重地和灵霄对了对手指:那就一言为定了。
突然,一只纸鸢从远处飞来,正好落在云镜湖的掌心。
灵霄看过去,这是影卫用来传讯的纸鸢。
云镜湖抬手接住纸鸢,轻轻拆开了纸鸢后一目十行地将内容看完了,又把纸鸢递给灵霄。
何清和死了。灵霄轻轻捻了捻掌心的纸,一簇火焰突然腾空而起,将那张纸瞬间吞噬。
影卫说她是突发癔症而亡,怎么会这样?云镜湖满目茫然地看着灵霄。
灵霄却突然想起了被安置在城隍庙里的柳言卿和何清妙两只冤魂。
何清和因为拜了上官牧云为师,行事越发嚣张无忌,手里的人命又岂止这么两条?
然而上官牧云却也冷眼见她作茧自缚,只赠了她一枚城隍的护身符保命。
只是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上官牧云离世,他加持在护身符之上的灵力烟消云散,何清和必然被缠绕在她身边的恶灵反噬。
这个下场,灵霄早已料到。
父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灵霄看了一眼云镜湖腰间的鸳鸯佩,又补充了一句,这枚玉佩你好好保存着,它会在关键时候护着你。一旦他发出红光,就是在警示你或者墨雲附近有危险......
话音未落,两人就看到那枚鸳鸯佩开始不断地闪烁着红色的灵光。
灵霄微微诧异地和云镜湖交换了一个眼神,云镜湖身边有他在,不可能会有危险,那么......
就是墨雲!
俩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灵霄抬手抓住了云镜湖的手腕,往鸳鸯佩指引的方向追去。
然而当两人赶到元帅庙时,见到的就是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楚寒衣,还有面带震惊和愤怒的沈灵君两人。
灵霄上前,就看到地面上遗留着一枚还在闪烁红光的鸳鸯佩。
他俯身将那枚鸳鸯佩拾起,确认这就是当初云镜湖和墨雲两人在山神庙草率订婚的时候,他赠与墨雲的那一块。
只是现在鸳鸯佩尚在,墨雲却不知去向了。
发生了什么事?灵霄将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楚寒衣扶起来,皱着眉头询问道。
楚寒衣的修为在人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与墨雲也不相上下,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后伤了楚寒衣,又掳走墨雲?
楚寒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急促地告诉灵霄:墨雲突然出手偷袭我,将装着蠃鱼的葫芦抢走,同那卿莲一同逃走了。
卿莲?灵霄忍不住皱眉,这件事怎么又跟卿莲扯上关系了?
沈灵君注意到云镜湖的表情十分难看,沉声道:还请陛下派兵,将他们二人捉拿回来。
云镜湖面无表情地看着灵霄手中那枚被遗弃的鸳鸯佩:朕,一定会不会让他们这样轻易离开的。
灵霄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鸳鸯佩,转头看了云镜湖一眼:放心,有我在。
那墨雲若是敢欺骗他家崽的感情,灵霄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们......云镜湖低头扯下腰间的鸳鸯佩,沉默不语。
才见面几天,应当不至于是一见钟情然后私奔了。灵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着安慰云镜湖。
云镜湖捏紧了掌心,眼神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措:父后,您说,会不会是我太习惯于墨雲对我的好和付出,然后把这种陪伴当成理所当然,却忽略他的想法?
云镜湖五岁入宫,墨雲也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成为影卫首领,也成了云镜湖的贴身侍卫。
十几年来,墨雲几乎是这个世界上陪着他时间最长的人,更何况墨雲长得那样好看不说,性格也十分温和。
对于云镜湖提出的要求,无论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墨雲都想方设法地满足他。
知道他初入宫时被流言蜚语吓坏,墨雲便时常坐在床边,让云镜湖拽着他的衣袖安心入睡。
有墨雲守在太子宫中,就连一只扰人清梦的蚊子也无法进入殿内。
春看百花秋赏月,夏观荷花冬煮雪。十几年的陪伴眨眼而过,云镜湖也越来越习惯身边始终跟着这个沉默寡言却又处处关心着他的人。
在檀渊和云曦先后驾崩后,云镜湖也越发依赖身边一直陪着他的墨昀,更是时时刻刻都要看着这人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故而,他才会想要用自己能够想到的一切办法把人留在身边。
不过现在,他却开始对自己的选择表示怀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见云镜湖的表情变得委屈又失落,灵霄面无表情地开始挽衣袖:帝君,查查那两个人跑哪里去了!
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崽?
西域,伊逻国。檀渊的声音也带着彻骨冷意。
第四十一章 花嫁
西域七十二国, 皆为大雍朝属国。
圣武帝登基之前,大雍朝内部四分五裂,藩王势力鹊起, 不乏有与外邦勾结的亲王。
那时候的大雍朝就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巨象,无论是西域还是东瀛, 南洋或是北夷,都期待着这头巨兽溘然长逝的那一天,他们已经磨利的爪牙,期待着分享一顿饱餐。
就连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部落, 也有自己的计划, 妄图分割一块大雍朝的属地建立自己的王国。
而且,他们的期望几乎就要实现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一个横空出世的废太子和一个被相国府放弃的嫡公子, 拉着几万人的队伍,从安邑一路打回京城,成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大厦最后一根脊梁。
太子檀渊和元帅云曦, 这两人挽狂澜于既倒, 扶大厦之将倾,硬生生将一个摇摇欲坠的腐朽王朝从毁灭的悬崖边上拉扯了回来, 又开创了一个让世界瞩目的辉煌盛世。
这两人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将四分五裂的大雍朝统一, 甚至还把原本妄图分裂大雍朝的各国个部都挨个揍了个遍。
原本骁勇无畏、不知惧怕的周边部国,在结结实实地轮番被按在地上摩擦过后, 聪明的,争前恐后地向大雍朝缴上国书称臣, 那些略反应迟钝的, 便只能亲眼见着自己由一国变成大雍朝的巡检司。
纵观历朝历代, 能以文、武二字冠帝号的本就才干非凡,而雍朝的武帝前还多了一个圣字,更可见其功勋盖世,前无古人。
而今,从大雍通往其他附属国的道路畅通无阻。
只是越过了大雍朝的界碑之后,越往西去,绿色的植被越发稀疏,以至于到后面几乎只剩漫天黄沙,偶尔能见到几株稀疏的灌丛。
一只仙葫载着灵霄、云镜湖和沈灵君三人,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往伊逻国赶去。
楚寒衣独自御剑跟在仙葫后面,视线始终黏在灵霄身上不曾移开。
区区一个伊逻国,竟敢戏弄大雍朝,真是活够了。灵霄一想起卿莲和墨雲,就气不打一处来。
云镜湖趴在葫芦后面,神色恹恹地摆弄着掌心的两枚鸳鸯佩。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对墨雲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性的依赖?
如果墨雲真的要离开他身边,他是不是要干脆一点放手比较好?
灵霄瞟了云镜湖一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他在出征平乱的路上捡到浑身是血的墨雲。
那时候的墨雲全身经脉寸断,肺腑几乎都被人尽伤,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
灵霄见他身着大雍人的服饰,又被人弃于荒野,还以为他是大雍百姓,被域外匪贼伤了之后弃于此地,便命军医将他带上,想方设法地把人一口气吊着。
其实他早就该察觉端倪的,寻常人若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咽气了,哪里还等得到被人发现并救走。
那么重的伤,就连军医都表示束手无策,还说除非是有仙人服食的九转金丹,否则根本无力回天。
然而墨雲却一直撑着那口气,直到身上所受的伤全都不药而愈。
为报云曦的救命之恩,墨雲答应会为云曦做一件事。
云曦当时刚得胜归朝,还未进入京城就听说檀渊已经让人把小皇子接入宫中。
他寻思自己回去得匆忙,也没给孩子带什么见面礼,索性就把墨雲当做见面礼赐给了小镜湖。
如今看来,他那时候的做法确实是草率了些。
你那时候怎么也不提醒我?见手腕上的檀渊还在懒洋洋地晒太阳,灵霄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灵霄那时候还是走程序历劫的凡人,根本没有前世的记忆和法力。但是檀渊不一样啊,他作为天帝,测算到今日并不困难。
檀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人各缘法,静心随缘吧。
有人欺负儿子你不管?灵霄瞪大了眼。
檀渊淡然道:有你给他出头,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他?
灵霄:......
说的也是。
说话间,仙葫已经接近了伊逻国的王帐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