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军区所在的瑞宝大营,距离曼德勒只有九十三公里的路程。这个统管着钦邦、克钦邦和实皆省三个地域宽广省邦军事防务的一级大军区,从丹睿执政以来就被确立,军区以及五个师的正副师长,都是追随了丹睿数十年的老资格将领,论能力虽然比不上中部军区和总参的大部分同僚,但论资历,就远在其他军区的同僚之上了。因此,自以为背靠大山的他们对年纪轻轻却占据高位的康宁表现出轻视和怠慢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所谓军法无情,在三军总参谋长瑞曼亲临瑞宝军营,并用丹睿主席的手令再三督促,军区司令豋胜上将这才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带着手下的一干将校和幕僚,前去见康宁。
车队慢慢悠悠,终于开进了曼德勒北郊的军营。提前赶到曼德勒告之情况的瑞曼上将领着康宁等四特区联盟的诸位将官站在了两层高大雅致的洋楼前迎接。车队在这座英国人统治缅甸时期用石条捡起的样楼前停了下来,当地驻军的两个团级军官立刻上前殷勤开门。
秃顶的豋胜上将从容下车,扶了扶眼镜,乐呵呵地上前向三军总参谋长瑞曼敬礼致意,亲热握手,一番问寒问暖之后,豋胜才转向了一旁的康宁,脸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康宁不说话,也不伸出手。
康宁笑了笑,上前半步举手敬礼:“陆军中将康宁向将军致意!”
豋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勉强还了个礼,什么也没说就拉着瑞曼的手走进大厅,但是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康宁话中的含义——康宁主动向他敬礼,只是尊敬他的军衔,在职务上康宁陆军副总参谋长的身份,与豋胜是平级的,再加上临时册封的西北战场司令长官一职,豋胜还应该主动向这个临时上级敬礼才对。但自恃身份的豋胜似乎全然记不起这档子事了,就像主人一般径自入内,我行我素,没有给康宁丝毫的面子。
看见长官如此倨傲,豋胜身后的四名中将都是年逾五旬的老资格将帅,相视一笑,也没有与康宁打声招呼便跟随在豋胜身后进入洋楼。康宁瞥了一眼身边众将恼怒的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脸带平静的笑容转身入内,领着愤愤不平的弟兄们先后坐在了宽大的圆形会议桌右侧的几张空椅子上,平静地翻阅桌上的几份卷宗,显得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与瑞曼交谈完毕的豋胜上将偷偷望了一眼对面的康宁将校,暗自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康宁竟然会如此沉得住气,与他身边脸色阴沉的四五位将校不同的是,康宁表现得气定神闲悠然自在,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满,一双修长的剑眉下,柔和的眼神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其实,康宁心中颇为不悦,但是中午赶往东枝与秘密撤回的陈扑众将密谈之后,康宁敏锐地意识到了许多问题。在返回曼德勒的一路上,他反复思考了近段时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慢慢地摆正了心态,对下一步的诸多计划进行反复的考虑和修正,因此,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所面临的这一切。
坐在双方中间的瑞曼正要发言,豋胜一眼看到自己往日的警卫员今日的驻地团长正探头探脑地徘徊在会议室大门外,似乎非常忌惮站在门边的两位值星官,立刻招了招手,敞开大嗓门喊道:“迪庞,你这个不长进的家伙想要干什么?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这么小家子气?过来,有什么屁话就直说。”
高瘦的迪庞听到叫声,忙不迭地快步跑到厅中立正报告:“将军,刚才康宁将军的副官勒令我们做好准备滚出军营,我……我不知该迁往哪里去。”
“你说什么?让你们撤离?这是怎么回事?”豋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迪庞慌慌张张回答:“我们……我们被缴械了,弟兄们全都被关进了营后的仓库里,要不是总参谋长到来,我……我还在里面出不来……”
豋胜一听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坐在他对面的康宁等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手下的几个将军也大声嚷嚷地拍案而起,场面一片混乱。
这个占地二十多亩,坐落着大大小小七栋英式洋楼的曼德勒北郊军营,是豋胜三年前好不容易才从当时的中部军区司令耶丁普上将手里讨要来的,之后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建起了这么一个团级规模的营区,里面的营房、训练场、堪比三星级宾馆的三层洋楼等建筑,华丽美观,设施齐全,名义上虽然是一个山地团的训练基地,但实际上这个团级编制的单位只驻扎有一个营的官兵,成为了北方军区众将校休闲度假和过往公干的落脚之地。
但是,由于此军营地处繁华的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军纪松弛、缺乏管教的驻地官兵几乎不约而同地染上了浓重的地方习气,作风涣散,飞扬跋扈,驻地周围的百姓有苦难言,唯恐避之不及。中部军区和曼德勒市政府又因为北方军区的面子,不敢进行约束,使得驻军官兵更加肆无忌惮。同时,此地还是中央的权贵子弟镀金的地方,混进北方军中之后顶着‘山地团’这块一线主力的招牌,很快就能获得提拔晋升,混满三年取得一官半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入地方政府成为各级官员。更为不堪的是,此地已经成为了缅西北两省邦和克钦邦毒贩的一个秘密中转站。
康宁奉命进驻之后,看到这个风景优美隐蔽静谧的军营非常喜欢,还来不及逛完一圈,就听到手下报告,巡营的特种大队官兵们因为看不惯驻军几个尉官欺压民众,调戏军营门口路过的姑娘,一怒之下把那几个屌兵一顿狠揍。
康宁赶往营区大门一看,发现势态已经急速扩大,百余名气急败坏的驻军官兵正与特种大队的二十余名弟兄持枪对峙,康宁恼火之下大手一挥,小段的数十人卫队毫不犹豫地从两侧包抄进去,二十余名特种大队弟兄看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康宁的意思?大喜之下,如虎入狼群一般“噼噼啪啪”一顿狠揍,两分钟不到便结束了战斗,将这伙军纪涣散毫无战斗力的官兵全体缴械。驻地的一百多个老爷兵鼻青脸肿,躺满了一地,聚集在营房宽阔大门外围观的数百地方百姓目瞪口呆,康宁却毫不在意地用缅语大声下令:“再有企图反抗和扰民闹事者,就地枪毙,不需要再行报告!”
这场冲突过后,营区的通讯、防卫盘查等任务,被缅东边防军悉数接管。驻军一个营的官兵,全部被依照军法关三天禁闭,库存的一吨多海洛因和六吨冰毒也很快地被搜出查封。受到北方军区怠慢的康宁见到陈扑将士之后一肚子怒气,返回的路上平静下来左思右想,早已做好了打算。
瑞普上将先豋胜上将一行到达曼德勒,在等候北方军区要员到来的时间里,听取了康宁关于该部驻军作奸犯科的汇报,大吃一惊,直冒冷汗,再听康宁打算将此事上报中央军委之后立刻向新闻媒体曝光,立刻抓紧康宁的胳膊百般安抚规劝,叮嘱康宁千万别如此鲁莽,并立即向刚刚接见完中国朋友的丹睿主席报告。
丹睿听完后恼火不已,立刻叫康宁接电话,康宁随即痛陈驻军诸多劣迹,并巧妙地提出自己需要这个营区作为战区的物资给养和中转仓库,本来就心中有愧的丹睿爽朗地一口答应了康宁的请求,在缅甸上上下下极力讴歌军队和领导人丰功伟绩的时候,这个蕴藏着巨大破坏力的惊天丑闻才算是勉强被压制了下来。
但是,此刻感到面子被拂的豋胜和他麾下的诸位将官哪里知道其中的隐情?暴怒之下全都站了起来,似乎要和康宁拼命。
瑞普见状,连忙站起强令豋胜等人坐下,随即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最后瑞普以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说道:
“……根据丹睿主席的命令,此地从今日起归属战区司令部所有,战区辖下所属各级主官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听从战区最高司令长官的指挥,违者……严惩不贷!情节恶劣者就地正法!”
豋胜诸将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兼管军法处的北方军区副参谋长昆科明看到豋胜飘来的一个眼神,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大汗淋漓瘫坐在地的驻军团长迪庞面前,迅速拔出手枪,一枪打穿了迪庞的脑袋。脑浆迸射的迪庞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睛斜斜倒地,四肢蜷曲不停抽搐。
大厅中一片寂静,面对地上迅速溢出的猩红鲜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康宁脸带轻松的微笑,举手轻挥,两位精壮的卫兵快速进入会议室,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迪庞逐渐变冷的尸体弄出去,然后又是几位卫兵迅速用清水和拖布,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待卫兵退出会议室,身为三军总参谋长的瑞普无奈地摇了摇头,歉意地向康宁做了个手势。
康宁只好站起来,望向豋胜和气地说道:“豋胜将军,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确非常令人遗憾,作为一线的主力部队,这个团不但没有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的时刻挺身而出,保家卫国,驱除外敌,反而一再地侵扰百姓,败坏我军的军纪。他们强奸抢劫,走私贩毒倒也罢了,但是盗售军需物资、贩卖我军库存战备枪支弹药给缅北地方反政府武装的罪行,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也无法轻饶,因此,这个驻军团长死得一点儿也不冤枉……张处长?”
“到!”
随军的军法处长张翼龙进门敬礼,在无比震惊的瑞普和惊慌失措的豋胜诸将注视下,几步跑到康宁身边。
瑞普根本就没想到驻地官兵竟然还犯下了这弥天大罪,看着地上的水迹,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他突然意识到了豋胜他们匆匆枪毙这个团长的理由,恍然大悟之下向椅背一靠,似笑非笑地望着满头大汗的豋胜几人,好一会儿才转向康宁,静观他如何发落。
康宁收拢桌面上的卷宗,交到了张翼龙手里:“你把这些证据送呈豋胜将军,随后你亲自前往禁闭室,把所有关紧闭的官兵交由豋胜将军的卫队处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的任务算完成了。”
“遵命!”
豋胜接过张翼龙恭敬地递来的厚厚一叠卷宗,发现那是驻军官兵的审讯笔录,上面清楚地记录了自己所颁发的诸多命令,还有毒品和枪支弹药等物资的交易情况,心中百感交集,愣在那里不知是喜是忧,直到张翼龙敬完礼转身走出大门,豋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缓缓站了起来,对康宁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康宁将军的信任,我们立刻将犯罪人员尽数押送至瑞宝大营,交由军法处严厉审讯,决不轻饶!”
“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严于律己奖罚分明,这一点军中有口皆碑,本人也是非常钦佩的,将军请坐!”
康宁示意豋胜坐下,转而向瑞普低声问道:“将军,小事处理完毕,该听候你和诸位将军对战事的高论了。我们是否转到楼后作战会议室,我还有许多军务要向你和豋胜将军等前辈求教。”
感慨万千的瑞曼对康宁的表现和豋胜诸将的态度转变叹为观止,站起来哈哈一笑,非常欣赏地拍了拍康宁的肩膀,转身拉过豋胜的手,跟随在康宁身边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