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块啊！
    程琛随意地摊了摊手, 边说边走到后面找位子：“没事, 让老六骑回去。”
    今天也是下班高峰, 但不知道为什么, 人不多, 还有两个前后单独的空位子。
    程琛坐到后面，朝前面的位子歪了下头示意她坐过来。
    她站在原地不动，手指高高举起抓着头顶的扶手, 装作不认识他。
    她宁可在那里站着，也不肯坐他前面呢。
    程琛两条腿倾长，伸出座椅外，一只手支在前面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你不过来，想要我抱你过来？”
    声音不小，周围有些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宁兮，宁兮受不住，垂下头，快步跑到程琛前面的位子坐下。
    就这么喜欢欺负她！
    坐下后，程琛手也不安分，点点她的肩膀，手指隔着帽子摸摸她的头。
    宁兮恼了，回头：“程琛，你离我远点！”
    “哟，小朋友火气不小啊，”程琛双.腿.交叠，歪头看她，“我发现你现在不怕我了，对我挺凶？”
    刚好公交车到站，行人上上下下，宁兮扭过头没理他。
    一个抱着两三岁小孩儿的年轻妈妈上车，边环视有没有空位边朝他们走过来。
    宁兮起身想给她们让座，才刚离开位子，就听后面说：“阿姨，坐我这儿来吧。”
    程琛已经先站起身，扶住年轻妈妈的手臂，把她送到位子上。
    年轻妈妈连连道谢，还夸：“这年轻人真是长得帅，心肠又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年轻妈妈坐下了，程琛手扶着宁兮的椅背，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她很不自在。
    外面的雪花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进来，阵阵冷风裹挟而来，她轻咳一声，抬手去关车窗，但因公交车硬件老化，任凭她咬紧牙用力，车窗纹丝不动。
    真是从一个尴尬陷入另一个尴尬。
    身侧，一只手探过她的发顶，掌心按着她的手背，指尖推动车窗，缓缓关窗。
    宁兮回头，微仰着脸，程琛的脸近在咫尺，车子拐弯惯性力，他大半个身子几乎靠到她身上，窗外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张扬肆意，像是漫画里走出的少年。
    窗子一关，他的发丝平静，侧颜轮廓英挺干净。
    他说：“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坐公交车，忘记先帮女朋友关窗户了。”
    唇角噙着坏笑，没听出丝毫不好意思，后半句故意逗她。
    “你第一次坐公交车？”宁兮仰脸盯着他的侧颜，好半天才回神。
    等等，女朋友？乱叫什么！
    “嗯，”程琛看着窗外，那些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私家车，目光悠长，“小时候从车窗里看那些坐公交的人，我很羡慕，因为他们能随意决定自己的去向，而我，只能被安排上钢琴课、法语课和学一些乱七八糟的礼仪。”
    说完，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想不到吧，流氓小时候不是小流氓，还挺规矩，嗤。”
    宁兮扭头看着窗外，手指在车窗上描绘着飘飞的雪花，半晌才说：“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就坐公交，人多的时候挤车很麻烦，那时我爸说，以后一定买大汽车，开车接我。”
    “所以以后呢？”
    以后……最无奈就是没有以后了啊。
    爸爸真的有了很多钱，买了大汽车大别墅，但他不要我们了，宁兮想。
    “嗳，”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程琛把她头上的帽子扯下半边，露出小耳朵，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气，“以后我都开车接你好不好？风雨无阻，专人专车。”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今天没有出现的太阳光。
    -
    期中考试后，全班的位子会重新安排一次。
    年轻的班主任李广才把全班学生赶到走廊里，本着刺激进步的原则，按照成绩排名叫学生进去选座位。
    楚潇潇一直觉得这是北川一中自打创办以来最不人道的行为！
    她义愤填膺地和前面的宁兮说话：“等以后老娘当了校长，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种规定！”
    说完，她的小脸不高兴地皱到一起：“兮兮，你说这次咱俩还能坐在一起吗？要不你和想做你旁边的人说，这位子我占了？”
    开学，她能和宁兮这种学霸坐在一起纯属偶然，当时大家都找和自己熟识的人同桌，她和宁兮关系好，也就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一起。
    “好，”宁兮乖巧地点头，“我不让别人坐我旁边。”
    楚潇潇嘿嘿地笑了几声，松了口气地晃着她的手玩：“你这次考第一，你妈妈有没有给你奖励啊？”
    宁兮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好像没……”她妈妈早就习惯了，好成绩不会很开心，但差成绩应该会生气，“哦，她给我买了三本‘五三’，叫我做完作业好好做做，唉。”
    楚潇潇：“……阿姨好恐怖。”
    是啊，她真的怕了她妈妈了，宁兮想。
    教室门口，李广才拿着花名册，翻起两页，一本正经：“那个说一下啊，我叫到谁，谁就进去选位子……排在后面的要努力啊，下次别最后选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视线滑过花名册顶端，刚要叫：“宁……”
    就看到早上九点钟阳光灿烂得能消融昨天的冰雪，程琛大爷似的双手揣兜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还没睡醒，眼皮耷拉着。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出奇安静，所有学生站在走廊右侧，程琛一个人走红毯似的慢悠悠走在左边，周围的人像是在给他列队欢迎。
    程琛走到教室门口，无视李广才震惊的眼神，长腿一跨，走进教室，坐到自己讲台旁的位子上。
    李广才：“……”
    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和大家解释：“那个程琛同学啊，大家也知道，位置比较固定，也就不用选了。”
    毕竟是讲台旁边加出来的‘风水宝座’。
    接下来按部就班，他点名：“宁兮。”
    宁兮抓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子，第一个走进教室。
    教室里，只有她和程琛面对面。程琛懒散地一只手撑在书桌上，托着脑袋打量她，视线朝自己身后的桌子点了点。
    “小后桌，又见面了？”语气里有些笑意。
    宁兮垂下了头，不说话，没有走向他的后桌而是朝讲台走去，想绕过他。
    “干嘛去？”看出她的心思，程琛突然直起身子，横出一条腿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想和他坐一起了？
    “选座位。”宁兮如实回答。
    “你要坐哪？”
    “那边。”
    宁兮盯着眼前修长细瘦的腿，想迈过去，但又怕他耍无赖绊她，干脆转身从教室后面绕。
    “程琛，祝你成绩提高，未来前程似锦。”转身那一刻，她留下这么句话。
    教室内气压骤降，选座位本就是自愿原则，人家不愿意和你坐在一起，说明你肯定有什么同她不和的地方。
    程琛攥紧了手指，努力回想自己又干什么事招惹人家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一阵烦躁。
    猛地，他把桌子搬起，拎过头顶。
    下一个进来选座位的女生刚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以为他要摔桌子，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啊——”
    门口的李广才也跑了进来，瞪大了眼睛：“程琛，你要干什么！？”外面有同学探头进来看热闹。
    然后，就看到程琛拎着桌子到了靠门的最后一排的后面，“嘭”一声把桌子放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宁兮坐到了靠窗第一排，和他的位置形成了对角线，她没敢回头，只是余光瞥到程琛出了教室，身后的气焰像是叫嚣的野兽。
    程琛，对不起，程琛。
    这样或许我们都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想乱七八糟。
    选座位进行到一半，楚潇潇笑嘻嘻地抱着书包跑到宁兮旁边的位子：“呼，总算轮到我了，啊，你刚看到程琛没？他好吓人啊，沉着脸出去的，那表情我怕明天在社会新闻头条看见他。”
    宁兮没搭话，盯着桌上几道物理题发呆。她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她以为这样对他也好。
    四中小卖部后的一片荒草地上，几个男生翘了课，抽着烟打游戏，周围散落一地包装纸袋。
    “操操操，老六救我，他娘的又s了，你们这帮孙子！”黄毛嘴里叼着烟，说话含含糊糊的，输了就把手机一丢。
    老六抬眼，刚想损他，就见墙根翻进来一人：“琛哥？”
    旁边不知谁‘嗳’了一句：“琛哥不去找他的小公主去了么？你眼花啊你——”
    话音还没落，小腿就被人踢了一脚。
    “滚开。”
    还真是程琛。冷着一张脸，不知道谁惹他了。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长腿一伸，手指勾来罐啤酒，打开，猛灌了半罐。
    “琛哥，咋地了这是？”黄毛闲着也是闲着，凑过来搭话。
    “你们刚在说什么？”程琛语气毫无温度。
    “打游戏啊，”他随口一回，猛地反应过来，“啊刚听说阿顶又新收了个小弟，妈的是个专收保护费的臭流氓，靠，这傻x收人都不能看着点么！”
    一罐啤酒下肚，程琛捏扁了易拉罐：“慌什么，不知道怎么收人，找两人‘教育教育’不就行了？”
    ‘教育教育’恐怕不是字面意思。
    黄毛：“也是，”又愣了几秒，“琛哥，你昨天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烦你，你要好好学习的吗？”
    他们昨天听到程琛说要好好学习，差点以为太阳从四面八方升起了，没想到人家就嘴上说说而已。
    提起这事儿就烦。程琛把捏扁的易拉罐一扔，投进后面的垃圾桶里。
    果然，他回不到从前了，流氓混混、打架泡吧是他扯不下的标签。
    “不过，”老六放下手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这臭流氓琛哥你也见过。”
    程琛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暑假火车站外的那条路上，差点欺负你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