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坤看了眼笑成,低声说了句。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很。
笑成和宁坤都没有说话。
不过这种安静也没持续多久,门就“砰砰”响了起来。
宁坤立刻看过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开了门,果然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生。楼道每天都会喷洒消毒液,也都是这几位医护人员负责的。
笑成还跟他们说过几句话。
其中一个男医生进来问了情况,就走过来在床下叫了几声“同学,醒一醒。”
卫邵歌没反应。
医生提高了声音,“同学,醒醒,别睡了!”
卫邵歌头歪了歪,稍微给了点反应。
然后又有两个医生进来,把卫邵歌从床上搬到担架上。趁着那边折腾,笑成走到先前那个男医生身边,随便搭了几句话。
虽然眼下这情况,医生也没有闲聊的心思,不过还是和笑成说了会,顺便安抚了他几句。
笑成得知,由于条件所限,观察病房都是两人一间,中间用帘子隔开,传染预防做的并不到位,很容易交叉感染。临时增设的救护站里已经有十几起观察病例,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确诊,最近几乎每天都有一个人被确诊。
确诊率很高。
笑成心里一紧,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之前的推测了。
如果卫邵歌也确诊了?
细微的电流顺着他的脊椎攀爬而上,占领了整个头皮。
笑成轻轻的,却又急促的吸了口气,整个鼻腔都是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那个医生指挥着,把卫邵歌放在了担架上,他看见宁坤站在一边,就让他找两件衣服给卫邵歌换上。
宁坤迟疑了一下,没动。
男医生有点不耐烦了,一句“这两下要是能传染你现在早就感染了”就要冲口而出。
只是被笑成干脆利落的动作打断。
笑成从柜子里取出外套,帮着医生三下两下给卫邵歌套上。卫邵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
完了又找出卫邵歌的学生证拿给医生。
他站直身体,看着担架被抬出了宿舍。
然后他清晰的听到宁坤松了口气的声音。
这样微微带着庆幸的声音,猛不丁的狠狠刺了他一下。
眼看着医生转身来关上宿舍的门,笑成胸腔里不知怎么的涌起一股冲动,仿若滚烫的热流,瞬间蔓延过整个僵直的身体。
他几步冲到了门口。
他心跳得极快,头脑却又十分冷静。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或许他根本不知道。
笑成看着那个男医生开口,用一种犹豫不定的语气,“其实我也有点发热。”
他表现的好像真的是一个因为恐慌不安隐藏了自己真正身体状态的学生。
但是笑成还是清楚的看见,那个男医生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几分钟之后,笑成成功说服了对方。
在宁坤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跟随医生一起走出了宿舍。
并且让医生将自己和卫邵歌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医生过来轮番给他们测体温,血压,又验了血。笑成体温一点都没问题,不过他说自己偶尔会发热,最近一直在咳嗽,同样引起了医生的重视。
最后决定先观察他们一下。
来给填病例的还是之前那个男医生,落笔之前,他特意多看了笑成一眼。
笑成也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友好的笑了笑。
男医生摇摇头,手腕一动,快速写下一行字。
如同潮水退去一般,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笑成给医生说了卫邵歌伤口发炎的可能,刚已经给他换了药,又挂上消炎的点滴。笑成因为各项数据都挺正常,而他本人又坚持“不舒服”,才决定暂时观察。
分明不大的病房显得出乎意料的空。
好像笑成动一动身体都会响起回音。
他和卫邵歌之间隔着一层帘子,刚刚已经被医生拉上了,因此什么都看不见。
笑成在床边坐了很长时间,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这边刚好靠窗,外面就是校医院的后院,七八米高的梧桐树已经落了不少叶子,月影之下,有的枝干极其明亮,有的则显得格外黢黑。
几支网罗交错的树枝投影在窗户上,稍微有点风就波澜起伏的窗帘上。
笑成忽然坐了起来,他想去关上窗户。
但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大约那个缝隙是医生特意留下通风换气用的。
几分钟之后,他却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然后拉开了两个床位之间的隔帘。
卫邵歌偏着头睡着,被子下面,还穿着刚刚被套上去的外套。
笑成给卫邵歌把外套换下来,又盖好被子,把外套加在被子外面。
才直起身。
然后他又伸手试了试对方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手下一片清凉。
随即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等到回到床铺,重新拉起帘子,躺上床。
笑成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笑成难得冲动了一次,结果冲动完就后悔了。
好像是为了证实他这个预感似的。第二天,卫邵歌温度就降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笑成昨晚上基本上没睡着,早上六点多,病房门一响他就清醒了。
医生来查体温,结果一测,卫邵歌体温又正常了。
昨晚上他们两人的化验结果也都没有异常。
查房的医生看了眼电子体温计上的数字,“呦,看来真没事?”完了又测了笑成的,肯定道,“我看是没问题。年轻人别自己吓自己。”
笑成当然是受教的应了。
等到早饭送过来,笑成才叫醒卫邵歌。
他昨天发烧,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
卫邵歌迷糊了一下才醒过来,就看见笑成站在窗边,正打开塑料饭盒。
早上薄薄的光线透过窗户渗透进来,只有一丝丝几乎摸不到的暖意。洁白的房间明亮极了,藏不住一点儿别的东西。笑成刚把盒子摆好,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
“醒来了?”
他疏朗的面孔,一半被金色的晨光渲染的极其明亮,极其坦荡。
微长的眼睫轻轻一颤,似乎扬起晶亮的飞尘,将皮肤上的汗毛映衬的清晰可见,在慢慢暖起来的晨光里,反射出一层细碎的,五颜六色的光。
而另外一半,则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遮挡,黯淡的阴影让瘦窄而挺直的鼻梁格外深刻,就像是素描画里清楚的明暗分界,越来越亮的光和黯淡的轮廓之间逼出一条细细的金线。模糊的一边之中,只有更加深黑的眼眸,突破了那种无形的屏障,清楚分明。
像是具有更深刻的力量。
这种力量同时也狠狠摄住了他的心脏!
卫邵歌微微一窒,随即眨了眨眼睛。
短短几秒,金色的晨光迅速的蔓延了所有未占领的空间,驱散了所有黯淡。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全然的坦荡,好像刚刚那摄人心魄的矛盾与神秘从来不曾存在。
他吸了口微凉的空气,却不小心呛到,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下。
笑成把床脚的桌子推上来,把饭盒摆上去,找出吸管□□豆浆里。
卫邵歌想要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哑。他坐起来,端起豆浆吸了一口,“谢谢。”
卫邵歌吃完之后,主动收拾了一下,然后又找出床头放着未拆封的毛巾,倒了点水上去擦了把脸。
笑成还等着卫邵歌问他呢,结果到中午医生过来换药也没见卫邵歌开口。
就昨天晚上卫邵歌那个神志不清的劲儿,一觉醒来已经不在自己床上,也不好奇一下?
这心也太大了。
当然卫邵歌不问最好不过。不然就算他能坦然解释自己在这里是因为不放心,听起来也很不对劲。
笑成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虽然说换一个人他未必会那么做,但是卫邵歌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笑成笑了一笑,也没十分在意。
谁还没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十点多的时候,医生过来给卫邵歌胳膊换药,卫邵歌顺便提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医生理所当然同意了。
这时候联系下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卫邵歌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脸色红润,看不出昨晚上生病的样子。体检结果也说明他身体没问题,只是医院不可能这么就放他回去。
笑成昨晚上出来的匆忙,手机还扔在宿舍桌子上。看卫邵歌给家里拨电话,他也想起了缂丝厂那边,只是电话都存在手机里,既来之则安之,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