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才你才骗他们说，你是那家餐厅的老板？”杨曼丽若有所思的问道。

    赵笠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不这样说的话，单凭你那笨嘴能说明白个啥，只会愈发让他们难堪而已！”

    杨曼丽嘻嘻一笑，在赵笠座位的后面拍了拍，撒娇道：“知道啦知道啦，人家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嘛！”

    赵笠想了想，然后说道：“先别急着回家，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杨曼丽好奇道：“这次去哪儿？”

    赵笠笑了笑，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

    在汇丰市南郊的工业区，这里最多的就是纺织厂了，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国营企业，里面全都是一些女工，她们起早贪黑的忙活着，但是因为厂里月月亏损，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拿到薪水了。

    赵笠开着车，带着杨曼丽，来到了这里，奔驰沿着工业区的入口，一路往里面开去，大路两边都是纺织厂，在门口的位置，都是讨薪的人群，她们聚集在一起，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堵着门，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忽然，有一家纺织厂的大铁门打开了，赵笠连忙停下车，然后摇下车窗，提醒杨曼丽道：“你注意看。”

    杨曼丽趴在车窗上，专心的看着厂门口发生的事情，十几个男人推着几辆运货的小车从里面走了出来，小车上面是一筐一筐的衣服，都是自己厂里制造的。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厂现在的状况，我们不是要拖欠你们的工钱，实在是因为已经给不起了啊！”一个男人举着个扩音器，大声说道：“你们都是我们厂里的好员工，你们大多数都要养家糊口，这我们都知道！我们给不了你们钱，今天先用一些衣服给你们垫着，你们拿到市场上去卖，能变卖多少就多少，算是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吧！”

    几十个女工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急着等用钱，不愿意要这些衣服，她们就想要自己的工钱，但是她们也知道纺织厂就要倒闭了，今天已经有人来视察，听说明天负责人都要换掉。

    如果今天不拿这些衣服，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虽然不少人都心有不甘，但还是只能选择接受，她们纷纷排好队，然后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工资条，领取相应数量的衣服。

    什么牛仔裤，衬衫、大背心、碎花裙、内裤内衣等等，男的女的，应有尽有，一车车的衣服从厂里搬出来，然后又一车一车被扫空，一些女工手上拿不到那么多，然后找来蛇皮袋装，其他人见此，纷纷效仿，这家纺织厂门口，顿时就像是变成了菜市场一样。

    赵笠熄灭了发动机，说道：“那个举着扩音器的男人，是这家厂的厂长，在这个位置坐了几十年了，我听说他家里有两套房子，身家也丰厚得不行，不管厂里亏成什么样，依旧妨碍不了他赚得盘满钵满。”

    杨曼丽闻言，顿时气愤道：“狗东西，拖了员工们几个月的工资，结果就派发一些衣服顶数，嘴上说得这么好听，他要真有良心，早就拿钱出来了！”

    赵笠没有答话，再一次启动了汽车，然后载着杨曼丽继续往工业区里走，大路两边不单只有纺织厂，还有许多鞋厂，专门生产皮鞋和橡胶鞋等等，有私企也有国营，但大多数门口聚集讨债的，都是国营的工厂，私企没有一家存在拖欠薪水的现象。

    赵笠一路上，都在跟杨曼丽解释，哪家是国营，哪家是私人企业，杨曼丽看了许久，终于按奈不住问道：“为啥国营的工厂就亏钱，私企就不亏呢？”

    赵笠料到她会这么问，就说道：“我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楚，这是大时代的趋势，是改革必须要经历的时期，现在这种状况还不是最严重的，等再过两年，就是一些重工业都要破产，情况轻一些的也得裁员！”

    杨曼丽心里痒痒，追问道：“你现在又没事干，就跟我说说呗？”

    赵笠笑了笑，摇头道：“你别着急，我再带你去最后一个地方！”

    两人离开了工业区，然后回到了市区，在汇丰市最大的一个农贸市场，赵笠找了个地方停好车，然后就带着杨曼丽进了市场。

    赵笠仿佛对这个农贸市场非常熟悉，他熟门熟路，左拐右拐，来到了农贸市场的最深处，这里全都是一些女人带着孩子，坐在地上摆地摊，地摊上卖的则全都是一些生活用品，衣服最多，接着就是皮鞋和凉鞋，吆喝叫卖声彼此起伏。

    别看这里偏僻，但是逛市场的人反而比外面要多得多，很多人都是谈好了价格，就一整摊一整摊的盘下来，所有东西打好包装然后用三轮车运走。

    这些摊位上卖的东西，价格都非常的低，比市面上要低了一大半，只有正常价位的三到四成，杨曼丽跟在赵笠身后，问道：“在这里摆摊的，都是在那些国营纺织厂里的女工，对吧？”

    赵笠点头，然后指了指周围那些推着三轮车的人，解释道：“这些人，其实都是一些纺织厂高管请来的，那些高管用自己厂里的商品抵押员工的工资，然后又托人低价收回来，他们再转手卖到外地去，专门就赚这个差价，很多国营高管，财富就是这么来的！”

    杨曼丽气得脸都绿了，骂道：“这些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如果每一家国营企业的高管都是这样，工厂不倒闭才怪了！”

    赵笠来到一个摊位前，摆摊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大概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在她身边，坐着一个三十岁大的小女孩，扎着两条小马尾，看着摊位前的人来人往，脸上都是胆怯。

    赵笠蹲下身，在摊位上不停的挑拣着，杨曼丽也跟着蹲下来，看着赵笠在摆动摊位上的鞋子，问道：“你要买鞋子？”

    赵笠点点头，然后拿起一双皮鞋，问那个年轻的女摊主，说道：“这双多少钱？”

    女摊主见有生意了，精神一振，连忙说道：“五十块！”

    杨曼丽掩嘴道：“这是真皮的吧，怎么卖这么便宜？”

    女摊主面有苦色，解释道：“家里急着用钱呢，这里平时没有什么人来的，不过只要是来这里的人，都是把货全部收走，而且价格只会更低，我这一双鞋子，卖给那些人只到手二十块钱，卖给你们的话，我还能多赚一点！”

    杨曼丽连忙摆手道：“如果你肯卖给我们的话，我们出市场价，把你摊位上的鞋子全要了！”

    赵笠连忙拦住她，然后对女摊主说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恰巧想要换一双皮鞋，可没有这么多钱盘你的摊子！”

    女摊主也不在意，她笑了笑，点头道：“你要买的话，给我五十块就行！”

    赵笠把钱给了女摊主，然后拿着皮鞋，招呼杨曼丽往外走，杨曼丽快步走过来，有些生气道：“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小孩要养，你为什么不肯帮帮她？”

    赵笠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问道：“就像刚才给那一家五口点菜那样？”

    杨曼丽点头，“对啊，你明明那么有钱，这点钱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但是对她们来说，却是救命钱！”

    赵笠呵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欠她们的？”

    “你看看这周围，一个摊位就代表一个家，她们哪一家不困难，哪一家不急着用钱，我帮得了一个，难道全部都要帮吗？”

    “就算帮了这里的所有人，其他地方还有那么多人，你要我怎么帮，这里的人还算好的，一些工厂破产了连一分钱的补偿都没有，那些人不比这市场里摆摊的女工凄惨？”

    赵笠看着杨曼丽，摇摇头，轻声道：“做好事要量力而行，太过慈悲，苦的只能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