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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
    他没有真诚地看着丁瑾瑜,也没有再带着标志性的酒窝,只是低头死盯着自己的手,而那双手正牢牢地抓住丁瑾瑜自行车的车把。

    丁瑾瑜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头,有事?

    对不起明皙好像给自己鼓劲似的咬了咬牙,猛地抬头看着丁瑾瑜,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主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两个满身血迹脏污的少年一个跨坐在自行车上,一个扶着车把立在一旁,一同被罩进暖黄色的灯光里。

    第7章 提琴

    明皙的请求让丁瑾瑜愣住了。

    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是他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在丁瑾瑜眼中的明皙和宋老师说的一样,热心开朗,偶尔温暖,时常犯蠢;不管怎么看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花杆笔直,花苞温软。

    和他不一样,明皙应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算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不适合再扑进父母的怀里撒娇,但有今天这样的遭遇,惊吓之余怎么也会想回到温暖的家里寻求一点安慰才对。

    但明皙说自己不能回家,也不说原因,只求丁瑾瑜带他去药店买药,再带他回家清洗包扎。

    这让丁瑾瑜犯了难。

    家就算不再是曾今温暖的家,也是他最私密的领地。

    离开表姐后寄人篱下的这几年,他渐渐把自己活成了一头领地意识极强的孤狼,护卫着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一次次对明皙出手已经不是他惯常的处事模式,但他还勉强可以说服自己那是在还明皙的人情,可这已经是他能允许明皙栖息在他身边的,最近的距离了。

    陌生幼崽的过分靠近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浑身警戒起来。

    他愣了足有两分钟,才冷冷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明皙对着丁瑾瑜摇头,还是不肯说原因,总之我不能去,我没什么,自己能处理,就是需要个地方收拾干净

    丁瑾瑜从头到脚打量着明皙,却没从其中探究出哪怕一丁点明皙三缄其口的原因,只看见对方淌着血的伤口已经慢慢凝出了血茄

    那就是没事了。

    他晃了晃车头,甩开明皙的手,就这么把车骑走了。

    丁瑾瑜!明皙对着丁瑾瑜的背影喊道,声音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颤抖,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丁瑾瑜觉得又被人敲了一棍,比刚才王磊那一下还狠;这一棍好像落在他的后脑,敲得他额角的太阳穴边突突地跳着疼。

    他记得自己那一年七岁,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跪在灵堂前,哭得东倒西歪;可就算这样,他的父亲也没有出现,只有丁一楠一身孝服,直挺着腰背跪在他身边。

    姐他哭着对丁一楠说: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丁一楠那时候也只有十二、三岁,却没有哭,只是把他揽进怀里,揉着他的发心,哄他说别怕。

    他那时就觉得丁一楠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甚至是身边的人。

    直到两年后丁一楠哭着给他收拾行李,送他上了飞机,那是他唯二的两次见丁一楠掉泪;在分别之后的几年间,他也终于把自己活成了心目中丁一楠的样子

    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丁瑾瑜终于还是捏住了刹车。

    他转头看了眼自行车空空的后座,也打量着不远处的明皙。

    明皙还是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只是细软的碎发被汗水和血迹黏住了,不如第一晚看见时那样毛茸茸的;他肩背略显单薄,直勾勾地盯着丁瑾瑜。

    破烂的校服,干涸的血迹,发抖的双肩,打绺的碎发,可怜的眼神

    丁瑾瑜突然想起小时候那只终于没能挤进他行李箱的绒毛小狗,那只小狗被他遗弃在路边时,会不会也是明皙现在的样子?

    他懊恼地挤了挤眉头。

    为什么明皙总无意识地cos一只毛绒玩具啊

    上车。他终于还是冷冷地说。

    *

    明皙个头不低,身材却清瘦,丁瑾瑜载着他也不觉得费劲,一路上蹬得飞快,稍不留神,车轮碾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车身轻微地颠簸,他拐了拐龙头把车稳住。

    后座的明皙在晃动中自然地伸出手搂住了丁瑾瑜的腰,却感受到丁瑾瑜全身的肌肉立刻传来一阵极不自然不紧绷。

    他连忙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

    自己的同桌一直不太喜欢有人靠近,这一点他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到的。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坐上了丁瑾瑜的自行车后座,目的地的方向是丁瑾瑜的家。

    无论如何,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中,他感受到了丁瑾瑜身体传来的温度,与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

    是不一样的。

    *

    丁瑾瑜推开房门,打开灯,明皙拎着刚买来的酒精纱布乖巧地跟在身后;他进门后鞋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地走到爷爷奶奶生前的主卧,锁上了房门。

    当他再回到客厅时,才看见明皙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声问了句:不用换鞋吗?

    丁瑾瑜看了看自己脚上没来得及换下的板鞋,点了点头,回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整个家里都很安静,只有客厅里偶尔传来几声窸窣,他坐在书桌前望着桌上的一摞参考书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扣响了。

    他顺口应了声进来,扭头看见床上的毛绒小狗才发现不对

    这里是自己的卧室!

    他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伸手抓起那只小狗,急急忙忙打开衣柜往里塞。

    而这时的明皙已经推开房门,匆匆一眼瞥见了空荡荡的衣柜里只有两个不大的行李箱,还有疑似毛绒玩具的一点点边角。

    丁瑾瑜站在衣柜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有事?

    不用包扎一下吗?明皙举着手中的酒精和纱布晃了晃。

    丁瑾瑜后退两步坐在床边,双手架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明皙低头看着丁瑾瑜受伤的那一截小臂,走到近前,蹲下身来。

    没事的。他拉着丁瑾瑜的手腕安慰道:很快就好。

    丁瑾瑜有些不习惯地抽了抽腕子,明皙却已经拿出一根棉棒,沾上酒精擦拭着他的伤口;他这会才发现,自己的小臂上有一块淤青,上面爬着几道被木屑划伤的小口。

    遇到危险时用小臂格挡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从小到大打过那么多场架,小臂受伤太家常便饭了;一点皮外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明皙动作很轻,还时不时的对着伤口吹两口气,像是在安慰一个小朋友,不像一般大大咧咧的男生会做的事情。

    丁瑾瑜有些费解。

    我妹以前可皮了,爬树上墙,没有她不敢的;我爸说她要是不扎小辫儿,比我还像个男孩儿。明皙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着话,像是想分散丁瑾瑜的注意力。

    所以我经常要帮她处理伤口,怎么样他把最后一圈纱布固定好后,抬起头对丁瑾瑜笑了笑,酒窝合适地旋在脸上,手艺还可以吧?

    你有妹妹?丁瑾瑜想起那个与明皙有几分相似的微信头像,连脸上酒窝的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嗯。明皙点了点头,七岁了。

    丁瑾瑜突然明白过来,明皙大概是怕自己的样子吓着妹妹。

    如果是自己弄成明皙这个样子,丁一楠肯定会和小时候一样,拎起棒球棍就要冲出去跟人拼命。

    想起表姐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模样,他的嘴角也难得温柔地往上翘了翘,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能再跟你借套干净的校服和毛巾吗?明皙站起身来问道。

    怕你妹看见?丁瑾瑜指着明皙左脸和手肘上的一片擦伤,校服也挡不住。

    没事。明皙摇摇头,笑容已经不如刚才自然,这本来就是车子倒下的时候擦伤的,我和他们说摔了一跤就行了。

    丁瑾瑜转身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套干净的校服和一块崭新的毛巾,递给明皙。

    明皙双手接过时对丁瑾瑜说: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

    明皙手脚利索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丁瑾瑜送他出门时看着对方穿着自己的校服不太合身,总感觉有点滑稽,忍不住盯着多瞧了两眼。

    好像是大了点明皙也笑着耸了耸肩。

    到门口他又啰嗦了几句类似伤口不要沾水之类的话,丁瑾瑜这才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同桌又回来了。

    我刚刚在你屋里看到小提琴了。明皙已经抬脚跨出了房门,突然回头问道,你会拉吗?

    丁瑾瑜想起立在书桌上的小提琴。

    小时候经过乐器行,他能在里面泡上大半天,爷爷奶奶看着他实在喜欢,就答应让他选一样学。

    现在想来,还好他当初选的是小提琴,如果换成钢琴、架子鼓什么的,这么多年肯定和以前那只绒毛小狗一样,早就不能带在身边了。

    他点了点头。

    真好。

    以前我家隔壁有一个叔叔会吹口琴,我妹就喜欢的不得了;如果她能听见你拉小提琴,肯定特高兴。

    明皙说完,转身消失在了楼梯间的拐角。

    *

    第二天早上直到早读的铃声响起,王磊都没有出现在座位上。

    你昨天明皙很担心地戳了戳丁瑾瑜的胳膊,那一脚踹得很重么?

    丁瑾瑜也看了眼空着的位子,敷衍道:还好。

    王磊不在的这一天格外的平静,但这份平静没有维持的太久。

    第三天早上第二节 课还没上完,走廊里就传来一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声音。

    我不管!女人鬼哭狼嚎,给我儿子的脸都踢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校要给我个说法!

    不好意思周老师,打扰一下。宋老师在教室门口对讲台上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抱歉地点了点头,明皙,周浩,丁瑾瑜,你们三个出来。

    校长室内,丁瑾瑜三人站成一排,对面站着鼻青脸肿的王磊。

    吴主任正安抚着在沙发里撒泼打滚的王磊母亲,自己的妹妹;宋老师站在一旁神情严肃,王校长则坐在椅子上,眉头挤成了川字。

    王母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宋老师第一个开口问话,她指了指王磊,又盯着丁瑾瑜这边三个问道:你们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明皙正要开口答话,却被丁瑾瑜拽了一下,就听见对方直接道

    我打的。

    第8章 地震

    明皙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丁瑾瑜平静的侧脸。

    宋老师倒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接着问:为什么打人?

    丁瑾瑜转过头正好对上明皙瞪大的圆眼,他指了指同样满身伤痕的明皙,用眼神瞟了一眼王磊,说:他打的。

    他那是自己摔的!王磊急忙喊道。

    那他为什么会摔倒?丁瑾瑜依旧没什么表情,抛出一个简单的问句。

    阳光从窗帘的细缝挤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投出一道光斑,刚好打在少年挺拔的鼻梁上,衬的他下颚线条也越发的凌厉好看。

    可从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开始,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旁人的预期;明皙呆呆地愣在原地,盯着丁瑾瑜凌厉好看的侧脸,清楚地看见他同桌说每一个字时滚动的喉结。

    不知所措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王磊和周浩。

    周浩缩着脑袋低着头,眼睛只看着脚尖的地方;王磊的眼神飘忽游离。

    丁瑾瑜没有说太多,可作弊事件与打人事件的关联几乎已经宣之于口,王磊最终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丁瑾瑜。

    几方争执不下,王母哭号不止,王校长终于不胜其烦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体的情况我们校方已经了解了。

    说完他抬眼看着明皙的方向,眼神多少有点不屑,周浩、明皙,你们俩回去写一篇八百字的检讨,给你们宋老师和吴主任过目,下周一升旗仪式之后去主席台上念给全校听。

    至于丁瑾瑜和王磊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旁边假装抹泪,其实一直偷瞄着自己的王母,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关于你们两个打架的处理意见,我们校领导会开会商议以后再决定。

    那怎么行?第一个反对的是宋老师,王磊考试作弊在先,欺负同学在后,丁瑾瑜以暴制暴的方式也不可取,这两个人我都不会包庇。

    但周浩和明皙在这件事情里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作检讨?

    那个王校长一时语塞。

    周浩和明皙这两个成绩平平的学生在他眼里根本毫无映像,他只是想在王磊母亲的面前做做姿态把人打发掉,也算给吴主任点面子,却不曾想会招来宋老师的严词拒绝。

    那就他看了眼吴主任,试探性地问道:开会的时候再一起商议?

    吴主任立刻心领神会,急忙附和道:对对对再议再议!

    说完,他赶紧连拖带拽地把王母往校长室外面领。

    *

    走廊上,明皙还架着周浩的胳膊。

    丁瑾瑜他叫住已经越过自己大步往教室走去的丁瑾瑜,这次的事无论如何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也是为了帮我和周浩,我会再去找宋老师的,你别担心。

    我看着像是丁瑾瑜偏头看着明皙,很担心?

    那倒不是明皙摇摇头,我的意思是

    等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丁瑾瑜打断了明皙,你就知道我会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