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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3)
    许垂露一惊,后脊蓦地攀上一阵凉意:她

    来给收尸,算是不错的结果, 若是他们有一丝替报仇之意, 武林盟正好可以趁此铲除这些与有所勾连的邪魔外道。她帮的不是,是胜者。

    许垂露眉头紧锁,忽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等等, 你你其实并不想死在何成则手中?

    萧放刀淡淡道:从没说过想死。

    可是那日你分明默认了的说辞,你

    你没有说错。萧放刀解释道,的目的是了结无阙, 不是求死。与何成则的约定不是死,而是输,是他违诺在先。

    许垂露忖了忖,亦觉有理:也对,他要你输就已足够,天下第一败给他,然后变成不能见光的囚犯,这不比杀了你更快意么?那时你已有败迹,他为什么不见好就收?

    萧放刀阖目道:他见过的武功后,在打斗中被激出狂性,亦不知是他本就存了杀念,还是一时冲动。他既毁诺,便不再顾及约定,只求一场酣战。不过最后,没有赢。

    什么?

    他定是被什么干扰才会露出破绽,这破绽不是因为武功不高、经验不足,也不是因为气尽力竭、心念陡转。除非他疯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有此失误。

    萧放刀笑道:也许只是和楼玉戈一样,被鬼附身了罢。

    这是连许垂露都看不出笑意的笑。

    但你还是赢了。

    是么?萧放刀不加遮掩地讽贬道,可赢家总是得到,输家总是失去,这样看来,大概从来没有赢过。

    她似乎总被当头赐鸿运笼罩,出生、拜师、报仇、习武,令人晕眩的幸运拥簇在她周围,让她不敢也无力索回失去之物,因为那不是失去,只是得到所需的小小代价。她的冷峻与漠然似乎将一切都隔绝在外,但实际上,她隔绝不了那些无端降落的天赐良机,这些以高贵姿态降下施舍的侥幸用同样轻巧的手段夺走她拥有之物,然后轻描淡写地宣告:你赢了。

    辉煌之下的恐怖就这样被掩埋。

    所以她说,什么都不缺这非是因为她得到的太多,而是因为她失去的太多。

    无多无少,不增不减,才是她最奢侈的愿景。

    许垂露看着萧放刀。

    宗主,你在与何成则交手时,可还记得对的许诺?

    自然记得。

    你说得对,这个结果既未让何成则得逞,也与你的预想不符,你们都算不上赢。许垂露笑了笑,能算得上真正如愿的,是。

    你不会要说

    不错,才是赢家。她笃定道,依照约定,应把解决无阙的办法告诉你。

    萧放刀不由蹙眉:你真有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要纠正你一个错误。

    许垂露扶着下巴,作沉思状:宗主以你作喻,要说明旁人合理评价不及本人荒唐言语的道理,第二句不该用若有人说,应该是若说。

    萧放刀的脸色倏然黑了下去。

    许垂露眨了眨眼:对吗?

    嗯。

    那么,宗主应当不会知错不改吧?

    你想如何?

    许垂露神情乖巧:替换正确字眼再说一遍。

    萧放刀知道此事穷极无聊,但若不说又像是欲盖弥彰。何况,这话本就由她挑起,她宽慰自己道,只是一句话而已。

    若说,打算娶

    萧放刀忽觉如鲠在喉,难以继续,便拔身而起,往门外走去。

    许垂露迅速拽住她的衣袖,急道:你不想听办法了么?

    萧放刀脸上红云似火,声音却冷硬如旧:你本就在骗。

    没有。许垂露体贴道,不说也可以的。至于解决之法,施行起来也不难,不过只能在招亲开始前一夜去做,而且有些冒险,需要宗主帮。

    她深谙过犹不及、适可而止的道理,宽容地饶过了萧放刀的一次逃避。

    毕竟她已经从对方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往后,患得患失、辗转难眠的应该不止她一人了。当发现旁人也有同样的烦恼,自己的烦恼就会变得不足挂齿。

    许垂露重拾快乐。

    正月十八,鹤雪初晴。

    萧放刀难得乖顺地谨遵医嘱,这两日大半时光都在卧榻与药香中度过。因天冷之故,许垂露搬了不少暖炉过来,几乎将屋舍置成遍地鼎炉的丹房。她于一片暖煦芳馨里如鱼得水,萧放刀却没有这样的好闲情,只觉此物熏得人头晕脑热、郁燥更甚。

    自那日许垂露将计划告诉她起,她便开始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萧放刀从未亏欠过别人什么。许垂露曾说自己对她予取予求,萧放刀却不以为然,直至现在,她其实未能真正给予许垂露什么帮助。从一开始猜忌软禁,到后来的携她上路,掺和这些血雨腥风的江湖事根本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即便不算反感,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反倒是自己,不仅被她关心照料,还要依靠她解决苦她已久的无阙之事。

    许垂露究竟想要什么?

    先前她要自己活着,这种于人无损、于己无益的要求,岂能算作心愿?比起这个,她那句玩笑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是了,她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尽管嘴上不说,心中定是希望有人能与她为伴的,可她喜欢女子,如何能像普通人那样主动求觅爱侣?她只能多番试探,以迂回之法徐徐图之。如此,即便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至落得太尴尬。

    萧放刀任思绪铺展,愈是确信自己所想无错。先前她说自己喜欢她,且不论自己是否有过这个念头,至少说明对方是早有此意的。

    冬日的夜来得格外早,浴桶中温热的迷迷云雾和夕照余晖一并散去,显出月华下一湾冷冷的滟滟水波。这股凉意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只无声而幽柔地贴在她的发丝与肌肤,提醒道:太久了。

    是,沉湎于此种无端情绪的时间太久了。

    这本不是一件难事。

    萧放刀正要起身,忽闻屋门开合的响动和略有些拖沓的脚步声那是许垂露手提重物时的步伐。

    对方将热水放在地上,短叹一声,打算掀帘进入。

    哗、哗啦。

    一道清晰的出水声令许垂露的动作忽而顿住。

    宗主?

    等片刻。

    好。

    萧放刀着中衣便出,湿润的墨发仍渗流下不少水珠,快速浸染着单薄的白色棉布。她见许垂露脚畔是一壶热水,明白对方亦是准备沐浴,便道:你用罢。

    许垂露下意识移开目光,待人已走出她身后几步,她才回头叮嘱道:宗主,方才苍梧问及换药一事,说昨日是你自己换的,她说你有不少伤口位置刁钻,若是自己来容易扯动,不利恢复。

    她再三强调,不要因一时懒惰给她多增烦忧。所以,请宗主暂歇一会儿,等来给你换药。

    萧放刀眉头微蹙,因为许垂露这次竟然没有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她作了安排。

    嗯。

    许垂露听到这句不情不愿的应承,总算安心入了湢浴。

    其间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水汽也几乎散尽,许垂露几乎怀疑她有什么大冬天泡在冷水里的奇怪习惯。她任身体下沉,熨帖的温流漫过肩颈,柔缓轻盈地起伏荡漾。

    每当此时,她便会闭上眼放空被生活琐事和逻辑理智裹挟的大脑,让它自由地捕捉生活的灵感。她的许多创意都诞生于这一充满灵性的脑内空间。

    通常情况下,它也从没让自己失望过。

    这一次,她的缪斯为她勾画了一幅格外应景的美人出浴图,恰到好处的侧逆光、暖调的氛围、窈窕的腰背、俊美的侧脸剪影视角缓缓推进,在形成最佳构图时停下,那位美人的面目亦逐渐清晰明朗,她转过头来,露出那张与萧放刀别无二致的秾丽面孔,向她投来与萧放刀一模一样的冷酷注视。

    许垂露猛然惊醒,扶着桶沿迅速上浮,大口吞吐着方才还觉舒适现在只剩窒息的湿热空气。

    太可怕了!

    萧放刀不仅夺走了她的爱慕,还要摧毁她的事业!

    作者有话要说:  刀 is watg you

    第105章 .烛火如露

    许垂露匆匆结束了这次沐浴。

    倒不是想到萧放刀这件事有多惊世骇俗, 而是被另一个人占据太多思虑甚至潜意识是她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在此之前,她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对她产生这种影响。

    何况, 萧放刀定不会对她有所肖想,至少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遐想,这让她更觉罪恶。

    回到卧房, 她见对方正坐在床边用篦子梳理乌发, 药瓶陈列在侧, 还未开启,她果真依约等待, 不曾敷衍。

    许垂露看她穿得单薄, 上药时更要有冷气侵肌,便将脚炉搬近一些, 萧放刀投来淡淡一瞥, 眉心微皱。

    穿得太少,自然会冷。

    ?

    许垂露莫名其妙: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放刀无奈道:坐过来。

    许垂露走近了几步, 发现萧放刀身遭竟真的萦着一股暖意,绝不是体温能达到的效果,这人是属空调的么?

    这门心法是萧放刀本想解释几句,忽又想起什么, 索性作罢, 换药吧。

    许垂露:最烦你们这种话说一半的人!

    然而她也不指望萧放刀说的武学之事她能顺利领悟,于是放弃追问,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拿起案上的青色瓷瓶:嗯, 把衣裳解开。

    萧放刀果然照做她只是解开了那几根系带。

    许垂露等了片刻,震惊地发现对方真的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是不会自己脱衣服吗?一定要她亲手扒下来么?

    宗主可是有什么顾忌?她摆出坐怀不乱的正直神情道,我不会偷看的。

    萧放刀将前襟扯开了一些:如此即可。

    许垂露也不是很懂她奇怪的心理防线, 明明苍梧给她治伤时都没有半点犹豫。不过这样也够了,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暂时不用脱尽。她拆开缠绕的细布,将积液小心蘸去,再用药水清洗,最后涂上新药。

    步骤不算复杂,但实在考验她的心理素质。当然,萧放刀也要负一定责任,她木人石心地坐在那里,无论许垂露力道是轻是重皆不作反应,弄得她心中愈发没底。

    宗主若是痛的话,可以与我说。

    呵。

    ?

    痛就说痛,不痛就说不痛,有什么好呵的?不怕痛很了不起吗?

    许垂露憋住这口闷气,依照原本的节奏缓慢推进,她管不得萧放刀是什么奇人异士,反正在她手里,一律按怕痛怕死的胆小鬼处理。

    换药过程根本没有半分她想象的香艳暧昧,这不仅折磨她的精神,更是件消耗体力的累活,一遭下来,她鬓间已浮上一层薄汗。

    我记得上臂也有伤处,挽袖到底麻烦,宗主还是将里衣除尽吧。

    这一次,许垂露清楚地捕捉到了萧放刀的犹豫,只是因为寻不到更合理的托词,她的犹豫只维系了短短一瞬,然后就与那件中衣一起被褪去了。

    手臂的伤口不深,所用之药也与别处不同,许垂露将指尖残药洗净,在白帕上揩去水渍,才捧起新药凑过去。

    她的上臂因提剑之故青筋分明,细小的伤口压在劲瘦的肌肉间,无端显出一股猩红的凶狞。但许垂露注意到她肩膀处还有一道向后延伸的长疤,而这疤不过是一个引子,把她的视线引向对方背部由陈伤旧痕织出的密网中。

    她不曾见过萧放刀的后背。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能伤萧放刀的只有何成则这一辈中佼佼者或更强的隐世高人,绝大多数时候,这位天下第一都有肆行无忌、专横霸道的资格,她不惧危险,因为她就是危险本身。

    但事实并非如此,或者,并不总是如此。

    这些伤痕深浅不一,并非一时一刻可以造就,在萧放刀成为萧放刀之前,她亦只是一个普通的习武者,她的经历比旁人只多不少,其中自然包括各种各样的忧患与挫伤。

    她看到的是完美无缺的萧放刀,就像她自己构想的那样举世无双的强大、刚毅不屈的性情、瑰姿艳逸的美貌,她把受人追捧的特质尽情地堆砌在画面中,忽略或者说漠视了其后的矛盾。

    当萧放刀不再是一张纸片,而成为血肉之躯的活人后,这些被她画笔遮掩的真实便汹涌而出,冲破那层虚伪的粉饰,残忍地嘲笑她的幼稚愚蠢。她享受着那些特质的诸般好处,承受代价的却是萧放刀一人。

    世上没有《无阙》,更没有无缺。

    好友亲手葬送了无阙谱,她亦终于摒去迷障,看到了真正的萧放刀。

    看够了么?

    萧放刀打破了这场持续太久的沉默。

    我

    早便说过,我自己换药即可。

    萧放刀向她伸手索回药瓶,许垂露却没有给她。

    宗主,那些疤痕我想把它们抹去。

    什么?

    往事已不可追,又有什么必要留下痕迹?许垂露低声道,这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只要宗主应我。

    在萧放刀开口之前,另一个声音提出异议。

    [宿主,您要对萧放刀使用修改技能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