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要去学校啊，还是在歇息两天再去吧。”徐云听了还想劝劝，齐东摇了摇头。
    徐云只好叹气：“早点回学校也好，月月阿远他们都在，回学校去，他们也能陪陪你。”
    “人来到这世上，其实就是为了说一声再见，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去走，很多的风景要去看，别害怕前头有什么，只管去走，哪天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到爷爷奶奶这儿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嗯。”赵正的喉头哽咽地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碗里，齐东和徐云见他这副样子也忍不住湿了眼眶，苍老却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着赵正的背，无声地给予他支撑过这段黯淡时光的力量。
    回到家里，赵正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手机传来震动声，小小的屏幕亮起的光一下子打破了黑暗。
    赵正接通，电话里传来明月小心翼翼的声音。
    “阿正，你到家了吗？”
    明月懊恼了很久，自己没能陪赵正一起回家，想要打电话却又不敢拨通，她知道此刻赵正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家，该有多么地孤独。
    “嗯。”赵正努力不让明月听出自己刚刚在哭，可他们是那样熟悉对方，明月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说起了别的。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才从你家回来。”
    明月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说完，沉默再一次在他们间流淌。
    明月低头踢走一颗小石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是也不想就这么挂断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大约是感冒了，明月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些鼻音。
    赵正伸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才闷声传来，“明天就回去了。”
    “阿正。”明月再也忍不住她声音里的哭腔，“你还有我们，你还有我。”
    “谢谢你明月。”赵正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谢谢你们，能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那好，我们等你回来。”
    他知道明月对他的感情更多来自于他们之间的友谊，她天性中的柔软善良使她无法丢下他不管。
    明月以为那是爱，可他知道那不是的。
    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路灯下的影子颤抖着，后悔吗？
    后悔的，如果她知道赵正注定的离别会来得这么早，她绝不会让他一个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各格外的冷，明月从一场短暂的瞌睡里醒过来，想拍拍脸清醒一下，脑袋却还是浑浑沉沉地，没办法，教室里太暖和了。明月尝试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困。
    林如玉看见她醒了，摸摸明月的手，果然又是冷冰冰地，明月一到冬天手脚就永远都捂不热，热水袋还没有来的及灌热水，明月困倦的样子让林如玉不忍心叫醒她，可是现在不让她清醒，上课时估计也醒不了了。
    “去打水吗？”林如玉轻声问道。
    “嗯，我和你一起去。”明月闭着眼就靠了过来，倚在她的背上，帽子上一圈毛茸茸的领子柔软极了，明月忍不住蹭了蹭，林如玉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冷水打在脸上，明月忍受了片刻刺骨的寒意，直到温度重新回到脸上，意识才从昏沉中彻底醒来，她看了一眼屋檐外厚积的云层，天气沉闷地似乎连空气都被冻结。
    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清晨还是傍晚，又或者，现在只是她一个黯淡的梦。
    “下雪了！”楼下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
    明月探出冻得麻木的手，一点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竟然没有立刻就融化。
    年轻的学子们从沉重的课堂逃出来，为这一点雪花的来临而兴奋不已，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关于雪的美好幻想，从沉重的学业里逃离片刻。
    雪要下多久才足够堆起一个雪人，他们能见到大地裹上银妆的场景吗？
    明月不喜欢雪，那意味着寒冷，雪融化后会带走仅剩的一点热量，留下湿滑的路面，她像是个古板的顽固，从未将雪与浪漫联想在一起。
    “下雪了。”林如玉随着明月的视线一同看向操场上正快乐奔跑着的同学，“你喜欢雪吗。”
    明月迅速从寂静的冬雪间被拉回现实，将手从栏杆外收了回来。
    “谈不上喜欢，雪化了会很难走路，还会很冷。”明月对着手哈气，林如玉瞧见了，伸出手指在明月的手背上轻轻摁了一下，一摁一片青白色的印子，一点血色也没有。
    “这么怕冷还在外面，”林如玉忍不住皱眉，拉着明月就往教室走。
    “马上就是最后一个寒假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冬天了，可不得好好看看，还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就多读几年好了。”林如玉不客气地挤兑她。
    明月立刻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还是快点毕业好。”开玩笑，已经多读了好多年了，天知道她多么想立刻就毕业，她好几年都没有睡过一个畅快的懒觉了。
    林如玉转过身把热水瓶塞到明月怀里，明月知趣地把手收了回来，她看出林如玉有些不开心，于是又凑上去讲她新学会的笑话，那些波澜便又好像水地的漩涡，一直都在，却伤害不到岸上的人。
    时光要怎么才能留住呢，她只能去努力记住这一刻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不至于在以后回忆时，连她们此刻的笑容都是模糊的。
    第65章 哭大声点
    新年的鞭炮声响起时，明月不知怎么地想起小时候的雷雨，她从爸爸妈妈手里接过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赵正也有份，只是他偷偷塞回了明月的口袋里。
    齐亮哀嚎着自己已经过了收压岁钱的年纪，虽然是这样，该有的红包还是一个都没少。
    年夜饭是在外公家吃的，赵正被明月和家人硬拉了过来，没人觉得他出现在这有什么奇怪的。
    趁着明月去放烟花，齐亮走到了他旁边。
    “小正，你的事，我听爷爷说了。”齐亮已经是青年模样，不同于在明月面前总是爱捉弄她的哥哥形象，他习惯性地点了根烟，随即察觉到了赵正还是个未成年人，随手掐灭。
    齐亮想开口安慰几句，想了想，还是道：“好好读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哥哥说一声。”
    “哥哥，谢谢你。”赵正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在这里他能感受到这世上所有的温情。
    “谢什么，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月月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这几年回来的少，难道就生疏了？”齐亮又恢复了平时爱开玩笑的样子，他在外面表现地再成熟稳重，回到家里也还是那个爱和妹妹抢火腿肠的小孩。
    “过年开心点，去和月月一起放烟花去，她一个人也不敢点火，我去抽根烟。”
    齐亮推了一把赵正，脸上全是促狭的笑意，赵正想要解释什么，可涨红了脸，还是走向了明月。
    “明月，我帮你吧。”赵正从明月手里接过快要一米长的点火棍，有些哭笑不得的熄灭，接过她手里的打火机，刚要上去帮她点燃引线，就被明月紧张地拉住。
    “阿正，你小心点啊！”明月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还有些遗憾，因为胆子小，她还从来没有试过自己放一次烟花，总是外公或是哥哥负责放烟花，她躲得远远地看着。
    看到明月的模样，赵正忍不住笑了起来，引线刚点着，明月就拉着赵正往屋子里躲，她捂着耳朵，眼里全是期待的光芒，这样纯粹的快乐，仅仅是看着她便忘记了所有的悲伤与孤独。
    齐亮被两人挡住，想要伸长脖子朝外看一眼都没办法，只能看着妹妹和赵正挤在小小的门框里，一起看向他们刚刚点燃的烟花。
    明月在看烟花，赵正在看明月。
    齐亮看着刚刚拍的照片，有些无奈地摇头。
    虽然不敢放大的，可是明月对仙女棒这类操作简单的还是乐此不疲的，每年明一帆采购年货总是抢破头也要买上几盒，没办法，闺女就爱这个。
    “阿正，你看！”明月用手里的花子迅速地划过，形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一不小心上面的几颗火星掉落在衣服上，明月还兴高采烈地欣赏着。
    “烟花落在我身上了。”
    明月呆呆地看着像星星一样的一点小火花，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正就替她拂去了那点火星，明月惋惜了几秒，立刻反应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新衣服。”看着衣服上米粒大小的黑洞，明月欲哭无泪。她怎么跟失了智似的，晚饭没喝酒啊。
    齐亮也是无语了，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明月恼羞成怒，追着他打。外公和外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听齐亮讲完前因后果，也忍不住大笑。
    “想什么呢，火落在身上也不知道躲。”
    “没办法，看着就像流星掉身上了，还想多看一会儿呢。”明月用手指轻轻捻了捻衣服上烧黑的小洞，又看向赵正。
    他们的目光在这一刻相遇，宇宙不再寂静无声。流星没有落在明月的身上，赵正心想，流星落在了他身旁。
    他们一直在看着春节晚会到结束，年纪大的人已经早就撑不住去睡下了，齐亮带着明月和赵正出去放鞭炮，看着跃跃欲试的明月，齐亮把手里的烟递了过去，“明月，要不要试试自己点一次，你放心，哥帮你看着。”齐亮没事就爱挑衅一下明月，明月头一甩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接下了这个挑战。
    “试试就试试！”原本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明月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接过齐亮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气凑了过去。
    赵正有些担心，眼睛始终不敢离开明月，明月冲他摆摆手，蹲下来想点燃引线，只是身体的姿态随时准备逃离，烟头刚碰着引线就哇哇叫着要弹跳开，正在录像的齐亮，看到明月又怂又跃跃欲试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赵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过去稳住明月颤抖的手，火光一起明月拉着他就尖叫着跑开。
    “阿正，新年快乐！”明月捂着耳朵还不忘记对他说新年快乐。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她的眼中只有他。
    那双眼睛即使是看着不认识的人都会让人产生被爱慕的错觉，何况眼前的人，是她喜欢着的人。
    彩色的烟火点亮夜幕，也同样照亮了那片幽深的湖底，群星闪耀其中。
    这一刻，即使外面的烟火齐放，鞭炮声连绵不绝，赵正依旧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明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都被她的目光击溃。他的谎言没能骗过任何人，尤其是他自己。
    上天啊，我怎么能不爱她。
    赵正只觉得眼眶变得湿润滚烫，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知道无论说什么，明月都接住他，这样的折磨一度让他失去了知觉，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他能够陪在她身边，注视着她，看到她的笑容，甚至分享她的喜悦，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新年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完成了新旧交替，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是朋友们的新年祝福。
    明月和赵正手机铃声同时响起，分别是余思文和杨远打来的，电话那头是少年人充满笑声的祝福，明月捂着一边耳朵，大声地回应着，两边就像是在加密通话，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笑声最为清晰。
    “阿正，新年快乐啊！”杨远嗓门扯得老大了，他在电话里隐隐约约听见明月的声音，“替我和明月也说一声新年快乐，过两天就去找你们玩！”
    “你也是，新年快乐！”
    终于一波鞭炮声结束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明月听见杨远的大嗓门，凑了过来，四个人两个电话，居然也能聊的兴高采烈。
    挂掉电话，明月这才看到来自林如玉的未接来电，连忙拨了回去。
    “新年快乐！”电话一接通，林如玉就听见明月那充满生命力的，快乐的声音。她从来都不是那个能第一个对她说新年快乐的人。那些沉默着等待时的苦涩与自嘲一下子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欣喜和新一轮的自我折磨。
    可她最终只是平淡地回道，“新年快乐。”
    “我刚刚人生第一次自己成功放了一次鞭炮，吓死我了，还好我跑得快，你听得见吗？我们这儿好多烟花，特别漂亮，可惜手机拍的不好看……”
    明月啰啰嗦嗦地讲着刚刚的冒险经历，林如玉安静地听着，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只有电视还在闪烁着光芒，她走到阳台边，想去看一看明月给她形容的这世上最漂亮的烟火。
    可这里的黑夜什么都没有，万家灯火中传来欢笑声，衬托地家里更加死寂，除了明月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林妹妹，新的一年，祝你健康开心，快快乐乐，每天都有笑容，越来越美丽！”
    “也祝你，开心快乐。”
    电话打完后很久，林如玉依旧将手机贴在耳边，看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今夜的月色也很美。”
    第66章 点兵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