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禅寺的这个和尚,生着一副比女人还要俊美的面孔。虽然俊美的让人想要亵渎,但是他的眼神却像是千年的古井一样平静。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任何人都会心生谦卑,仿佛面对是一尊行走在人世间的佛。
目光所视之处,就是佛光普照,照彻人心,驱逐苦难灾厄。
生着这样一双眼睛,可以看出此人定是有着大智慧,身怀通天之能。小玄禅寺的禅师不是佛,但在漫漫红尘中,唯一有资格证佛的和尚。
天下人要是议论起来,他若是推让,那就没有人担得起这个名号。
白马寺的老主持不行,西方佛土的得道高僧不行,一生苦修的苦行僧也不行......不似佛陀,更甚佛陀。心生一片无尘境,方可以身渡红尘,在滚滚红尘中,不曾堕落的生灵,才能生出这般明镜的瞳子。
......
他像是一张白纸,在红世这个大染缸里浸染了多年,依旧还是一张白纸。
不是说白纸染不上墨迹,而是凡俗的笔墨没有资格在这张纸上落款。
被禅师的目光注视着,羽大家的眼神丝毫没有退让。这个静雅的美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双可以映衬人心的眼瞳,她提着手上的果篮点心眼眸里的光泽明亮的映人。
“阿弥陀佛,让施主费心了。
其实寺里这些东西都有,自给自足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女施主不用备这些杂物,拿在手上实在是重的很,放下,不好吗?”
盯着羽大家手上的果篮食盒,禅师微微一笑,对着她轻声唤道。
简单的话,像是在拉家常琐事一样。仿佛羽大家一大清早过来,只是像普通人家的亲戚好友一样串个门,访个友。他的话有别的意思,在长安这座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谁都听的出一语双关的话来。
......
“禅师,你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长安这个城将要乱起来了,虽然明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但是暗流早就开始了流动。
我只是想问一件事,那个孩子是谁?
你知道他是谁不是吗,长安,或者说天下,只有你可以完完全全看透一个人。他来过你的小玄禅寺,也去过我的羽裳天阁楼。他身上带着太白的剑,带着天命的诅咒,但是一切都是巧合,仿佛什么事情都是被人算计好的,发生在他身上一样。那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从他身上可以看到熟悉的影子,只是那个影子究竟属于谁?”
摇了摇头,没有回应禅师的话。
羽大家直接把话题挑明了开来,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叶初雪。他只去过一次羽裳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羽大家对他的事情格外的上心。
见到羽大家这般,禅师依旧没有回答。
他拨动着手上的白玉龙眼佛珠,对着她开口说道。
“女施主可曾用过早食?
现在还是清晨时分,寺里的清粥咸菜若是女施主不弃,可以用了再走。施主手上的东西拿了这么久,已经不用再拿了,放下了什么都会轻松。”
俊秀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着羽大家手上的东西眨了眨眼睛。
禅师依旧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他像是刻意避开一样,一直没有点明只是旁敲的回应着。
听了禅师的话,羽大家突然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她缓缓放下了手上的果篮,包袱,只是手上还提着那个食盒。这是羽裳天的食盒,里面的膳食最普通的一份,都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几个月的富足日子。
......
“施主还有一物没有放下,手上无物,方可清修。拿起来,始终会有放下的一天,迟早都会落下,不如尽快断却因果。”
看到羽大家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禅师的眉目松了松。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动容,因为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抱着手上的食盒蹲了下来。
禅师一直禅坐在参佛的蒲团上,现在她蹲了下来,眼神正好可以与他平势。挽起垂落在耳边的一丝青发,羽大家当着禅师的面,打开了手上的食盒。
精美绝伦的雕花食盒里,装着的并不是羽裳天贵到离谱的早膳。
这是一碗面,一个很大的土瓷碗,就是平常人家吃饭用的那种大碗。这种碗很大,用作碗称呼,不如唤作小盆。
土瓷上用最粗糙的朱砂,涂抹了两只红色的大公鸡。
很是俗气的碗,这样的碗出现在精雕花木的食盒里,就像是名贵的锦绣罗裙,披在了半老徐娘的身上一样。很不撘调的感觉,但是看到食盒里的这碗面,禅师的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面不是好面,没有一丝油花,上面只能看到清汤上飘着的几颗青菜。
不过碗里的面条份量却是十足,一小盆的粗面,上面撒了几颗腌萝卜,面条中心埋着一小团辣茄酱。
面汤的味道带着一丝糊锅的气息。
羽裳天的大师傅是做不出这种东西的,你就是让他闭着眼睛,他也做不出来。这碗面条是羽大家做的,她蹲在禅师的面前,将食盒里的这碗面默默推到了他的面前。
......
“有些东西,你真的能放下?
寺里常年清粥小菜,禅师想必也是吃腻了。我亲手下了一碗面,带来给禅师换换口味。很多年没有做了,不知道味道还有没有变化。
我知道禅师现在修佛,吃不得荤腥,不过这碗面就和当年一样。当年猪油都是稀罕玩意,搞不到一滴,现在看来也还是清汤寡水。”
碗里的面条还升腾着热气,带着一丝糊锅的气味。有点刺鼻,有些难闻。
放在外面,这种食物就连干苦力的老百姓都会嫌弃,但是看着摆在面前的这碗面条。禅师却是苦苦的一笑。
“施主,当年的事情已经是当年的了。
当年的那碗面留不到现在,现在这一碗做的再像,也不是当年的那碗。
何须留念那些过往,很久以前我就说了,我们早已经物是人非。你做了这碗面,可惜你做不会当年的那份情!”
被面条升腾的雾气笼罩,禅师俊秀的面孔被衬的有几分仙气。
听了禅师的话,羽大家没有说话,这个掌管羽裳天的女人,此刻静静地蹲在哪里。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土瓷碗里的清汤上飘着的一点点油花,突然瞳眸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二哥......面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