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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1)
    话音刚落,小道童摇身一变,便变成一个高大清秀的男人。那男人在半空中凭空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剑,挽了个剑花他迎着流沙阵径直走上前去。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细密的像是蜘蛛网似的红线压根一点都没能拦住他,反而被他两三下就避开了。漫天星辰一样的骨珠霎时间同时停下,佛眼先是睁开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正中的墨色便在骨珠上氤氲开来,就像是佛眼猛然睁大,整个骨珠都变成了佛的眼珠似的。先是颤巍巍地摇动着,然后便是不可控制的大动,霎时间屋内碰撞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根本没管流沙阵的动作,来人三两步便迈到了方晏初面前,伸手抓住方晏初的衣领,右手的剑当空作势要斩

    嗡剑身突然一声嗡鸣,在他手里一个劲儿地颤动着,任由来人抓得手背青筋暴起也没有落下一丝一毫。

    他都不信天道了!来人咬牙切齿地将食指伸到剑身上一抹,鲜血瞬间就随着凹槽流了进去,你还认他当天下剑修的老祖宗?!

    嗡鸣的剑身终于渐渐停息下来,乖顺地落在来人手中。他抓起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对着方晏初的身体捅了下去。

    金光入体,方晏初噗嗤一口血喷了出来,双眸缓缓睁开,双目无光地看着他。

    龙游君!龙!游!君!你不是圣人吗?你怎么不起来反抗啊?!

    方晏初只剩一魄在体,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都没有反应,只是抬起右手来覆在自己腹部的伤口处。这一剑毫无保留,几乎将方晏初捅了个对穿,血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一瞬间就将方晏初的手染得通红。

    他嘴角挂着鲜血,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左手依然伸出去同样抓住来人的衣领。只不过他这一抓同自己脖颈间的那只手差别可太大了,他已经脱力,手指简直就是挂在那个人衣领上的。

    方晏初的这一魄被流沙阵护着,暂且没什么事,但是肉身被刺,鲜血横流依然刺激了流沙阵。流沙阵响得越发厉害了,上千颗骨珠互相摩擦碰撞,火星迸裂。

    一颗微小的火星落在红线上,电光石火之间这一截红线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红线引燃了尽头的一颗舍利子。

    舍利子本就是真佛坐化之后佛火烧出来的骨殖,单看这红线引来的火居然比佛火还烈。佛火不能点着的舍利子竟然在这火的灼烧下渐渐变红,一簇火焰骤然腾起,舍利子被慢慢烧着了。

    一股不知名的芳香渐渐弥漫开来,这香既不像佛门常点的什么沉香檀香,反倒是有点像是药香,就像是一锅刚煮开的药剂一样,氤氲在屋子里,直熏得人昏昏沉沉。

    方晏初的眼神反而从这道馥郁的药香中渐渐聚焦,双目之中有了一丝光泽,他将目光聚集在来人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似的盯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商浮梁。

    这流沙阵竟然不只是为了保护方晏初的肉身安全设立的,流沙阵中用真佛坐化之后的舍利摆阵,若遇到魔族自然管用,但如果遇到蓬莱仙人,就算是布置得再精巧也不管什么用。

    这时候,流沙阵就只有一个作用了,那就是叫醒方晏初的那一魄。

    方晏初一声道破来人的身份,正是蓬莱仙山昔日的领头人商浮梁。

    是我。商浮梁被叫破身份之后便不再伪装,只抽出手中的宝剑又捅了方晏初一剑,得意地笑着,哼哼,你再杀我啊?当年你在蓬莱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吗?

    商浮梁已经同千万年前他们见面的样子不一样了,那时候商浮梁是少年英才,敢于仗剑直立,在方晏初和玄天君面前不落下风,堪称是人类修士的魁首。他现在眼角眉上都有了细密的褶皱,虽然放在人类中还是一个帅气的青年人,但三十多岁的模样已经让他和当年那个天纵英才相去甚远。

    他当年死于方晏初之手,后来又进入地府转生,千年之内苦苦重修终于又回到蓬莱。而且他既然是蓬莱之首,自然有不少办法破解胎中之谜,又或者是当年地府卖他一个面子根本就没收走他的记忆,于是回到蓬莱也不费事,依然捡起当年的岗位和职责。

    只是到底重修是换了具肉身,天赋没有当初的好,他当年作为人修之首入道的时候方十七八岁,少年英才。现在这具肉身三十多岁入道就算是不错了,但也还是太晚了,晚到他每次照镜子都会觉得陌生。

    方晏初!你知道这一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在你凌云殿的每一天每一次见你我都想这么做!商浮梁近乎癫狂地将剑抽出来又捅进去,好似疯了一样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说,你不是不愿意对他下手吗?他的血好不好喝?

    只保留一魄的方晏初并没有能力制止一个疯了的蓬莱之首,只是将手轻轻放在商浮梁的颈侧。方晏初在他颈侧缓缓摩挲着,直到停在一处,指尖下的皮肤剧烈地搏动着,仿佛象征着商浮梁剧烈浮动的情绪和心境。

    等等!商浮梁出手如电,在方晏初手指发力之前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还想用这招制住我吗?一千年前。在蓬莱上是我不够小心,被你捏住命门,不得已之下选择妥协,你却出尔反尔,临走之前还不忘斩草除根,几乎杀了我蓬莱手下的八成仙众。

    方晏初!我问你!这一千年,你睡梦中从来就没有梦见过他们吗?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从来没有刻意与你为敌。冥火之灾那么缺人手,你居然能狠下心将他们尽数斩除?

    方晏初,你真的狠心啊!你是天道圣人,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万人不能有助于你,你将他们视为草芥也就算了,蓬莱那么多人还不够你差使的吗?你何苦要为难他们?

    再没有任何动作,方晏初只是垂眸静静听着,他唇色苍白,几滴鲜血溅在上面就像是皴染在白纸上的凤仙花汁液,那么艳丽又单薄无助。

    商浮梁脸上浮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单手抚上他的脸,按住他的唇角将那一滴鲜血抹开,将一张白纸都染红了。他贴近方晏初的耳畔,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怪不得当年蓬莱人人都想拉拢你,这样的姿色,谁不想看看神佛入凡尘是什么样的?

    可惜了我就不想!我只想你去死。

    说着他猛然将手压在剑柄上,毫不犹豫地拔剑,随后将滴着血的剑尖缓缓上移,直到将剑对准了方晏初的左胸口,他一边用力一边道:不知道圣人怎么样才能杀得了?杀了你你还会复活吧?那不如让我杀一杀试试了!

    就在剑尖行将入体的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安静下来的流沙阵猛然摇动,骨珠碰撞声音如同雷震,轰隆隆作响。

    变化起于方晏初,随着响声大作,他耳垂上一颗小小的痣猛然透体而出,庞大而精纯的煞气在半空中积聚而成,一只体型精悍的豹子疾风一般地跳了出来,双前掌压住商浮梁,将他压倒在地。

    吼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遥隔千里之外,季千山和智清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出事了。

    智清首先抢白道:我布下的阵法被破了,流沙阵里有九百九十九颗真佛舍利子,要不是大魔侵入不会猛然间一起烧起来。哎?他突然回过味来似的疑问道,我的阵法破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季千山冷笑一声,将一篓寒冰装在背上,我可不知道你在我师父房间里都干了什么。九百九十九颗真佛舍利子,估计你们兰若寺几万年的舍利子都在这儿了吧,你倒是真下本,只是脑子不好。

    他们现在就在极北之地,寒风裹挟着雪花直打在人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割得人脸生疼。坚冰覆野,天地间唯有风雪才是活动的,其他的都被冻在了冰面上。季千山和智清两个人像是雪地里两颗移动的米粒,在雪地中划出自己的脚步之后又被迅疾的风雪盖住。

    智清从地上支起身子来,也背着一篓子冰,冰上还杂七杂八地盖着雪和地下的土,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一小块石头道:也不知道你在家里遇见什么了,这阵仗都把我们兰若寺上万年的积蓄都烧进去了。

    他身边的小石头光泽温润,暖玉似的躺在雪地里,风雪到了它身边就融化成了水,隔着三米以外就落了下来。仿佛是听见智清的话了似的,它摇了摇身子,光芒时明时暗,好像有话要说。

    别了,你有话等我放下这一篓子冰回来再说吧。智清背着背篓往后退了两步,调整一下姿势背实了,一边拉着肩膀上的僧衣一边道,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把自己的血放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边季千山早走了一趟回来了,伸手把铸魂石捞在手里缓缓摩挲着,小声念叨:师父

    等等!智清好容易把那一篓冰块放下,转头看见季千山手里握着铸魂石赶紧扑过来把它放下,你师父的三魂六魄都在里面,离体的魂魄易散,你师父又嗜睡,别把它放在手心里。

    智清对铸魂石的理解自然比季千山高出许多,只见他将铸魂石又重新放在雪堆里:龙游君你可千万别睡啊,待会儿睡着了你松懈了精神,从这铸魂石里跑了魂上哪儿找去。这个地方又不让用法术,我连挖土都得手工挖,回头找你可怎么找?

    方晏初早在散去一身圣人之血的时候就想到了以后必然有人用圣人血做文章,于是不仅放得偏远,而且还设下无数禁令。别的也就算了,智清是当世少有的大能,总能想办法规避,但只有一点无法避免

    禁用法术。

    方晏初考虑得比智清要周全许多,智清再多虑考虑防范的也不过是魔族,心里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但是方晏初则不同了,自从他当上圣人,好的坏的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禁用法术的禁用范围也不只是魔族法术,更包括了道家至佛门的法术。圣人血的珍惜程度不在天地圣物之下,不管是什么人拿了都能成事,方晏初要的就是不管是谁都别想拿到。

    只是当时考虑得太周全了,现在方晏初他们自己要用倒是更麻烦了许多。

    智清的徒弟倒是多,一茬一茬的,跟韭菜似的,但是多归多,能被托付信任的早被西方佛门接引去当真佛了,剩下的人都是跑个腿儿还行,智清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托付给他么办。

    那能怎么办?只能是智清和季千山两个人徒手挖了。

    季千山眼看着铸魂石被拿走了,又怕智清说的是真的,恐怕方晏初真散了魂没处找去,只能蹲在地上看着铸魂石。

    龙游君本事大着呢,不会折在这上面,再说了他是天道圣人,自然有天道护着,再不济就是舍去一个肉身的事儿。你现在赶紧挖土,把圣人血找出来,把你师父交代的事办完才是正事。

    季千山听在耳中像是没听,头也不回,抓着手里的雪问:你不心疼他?

    呵,智清笑了,拄着一只铁锹停在原地托着下巴,你看我像是那种会心疼人的人吗?我们佛门中人说得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今天就算龙游君死了,下一个龙游君很快也就冒出来了。就像你一样,我杀了你,下一刻你也就在血海之中重新聚魂,多则千百年,少则五六日。

    小黑猫也被季千山带过来了,就关在笼子里随手扔在一边了。小黑猫本来还冻得瑟瑟发抖来着,结果一看这两位都忙着自己的事没空管自己,就知道自己也没人间那些宠物猫的命了,只能自己偷偷烧修为取暖。他本来已经暖和过来了,听到智清这话就又打了个寒战,心说:怪不得季千山一点儿都不在乎智清和方晏初共处一室,这个和尚真是佛口蛇心。

    季千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智清了。智清这个和尚也是上古的一朵奇葩,用入红尘的方式出红尘,等修为到头了,西方佛门接引他做正佛,他反而把接引人打了一顿,还回到兰若寺做一个普通和尚。

    就连方晏初当年也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最自由任性的人恐怕就是智清。别看他在佛门中,看似清规戒律晨钟暮鼓,其实最不受天道规则制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凭这一点,智清就值得拉拢和结交。

    那你为什么想杀我?恐怕不只是因为我背叛了师父吧?

    季千山。在季千山印象中,智清是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叫他,只见他拄着铁锹,纯白僧衣在寒风之中烈烈飞舞,眉间红痣几乎要跳出眉毛,你不会以为我学了佛就没有嫉妒之心吧?

    早年间没有你,我与龙游君虽然关系不近,但也仅次于玄天君他们几个。龙游君平日里懒散,但是我找他他总不会拒绝我。但是自从有了你,智清长叹一口气,仿佛是从万年前开始说起似的,自从有了你,他就再也没主动出过凌云殿。你要是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就罢了,哪怕是他随便从哪儿抱来的野孩子呢,也好过你是血海化身。

    季千山撑着膝盖站起来,俯身靠近智清。智清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季千山又长高了许多,恐怕已经高过了方晏初,现在已经快要跟他平齐了。季千山的眼睛向下看时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智清大师,你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师父出了事吗?实话告诉你吧。

    说着他举起右手,伸到自己面前,牢牢地扣住自己的右半边脸。只见他的眼中突然冒出一丝精光,本来就深邃的瞳孔骤然紧缩,在瞳孔深处竟又出现了一点寒芒。

    重瞳?

    你想知道里面这双眼睛是谁的吗?季千山问。

    智清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目光深处渐渐地仿佛又看出一个人影来,那个人影身形面貌赫然就是另一个季千山。寒天雪地里,智清竟冒出一头冷汗来:那是你。

    不对,季千山笑了,是我的心魔。

    这世间谁都可能遇上心魔,只是多数心魔的目的是取正主而代之,像季千山这样将心魔收为己用的少之又少。

    早在赌石市场中,季千山被算进进入了幻境,遇见了自己的心魔。他从来就没有想把自己的心魔杀死,干脆重创了心魔之后收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其实季千山本来露了不少马脚,但是他本来就满身煞气,纵使孔渠万年大魔,也没能从一丝煞气变化中透视到事情真相。

    智清大师既然帮过不少人解惑,现在智清大师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的心魔现在在哪里?

    心魔,心魔智清福至心灵,猛然反应过来,你把心魔放在了龙游君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