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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4)
    宋含章的脸被风刮得毫无血色,但他却像丝毫也感受不到冷意一般,一路奔出市区,将车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墓园。

    白天还能在这里看到几个前来祭奠的人,但入夜之后墓园陷入沉睡,连鞋底碾压枯叶的声音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守墓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晚还过来的人,给宋含章开了门,疑惑道:宋少白天怎么没和老先生一起过来?

    宋含章脚步微顿:我外公今天来过?

    是,那人说,老先生一个人来的,连许先生也没跟着。

    从宋含章有记忆开始,许叔就一直在宋家跟着外公工作了,不仅帮他处理生活上的琐事,还会帮他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许清一直跟在宋时清身边,至今没有成家。

    他比宋南风大十几岁,是宋南风母亲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孩儿,对童年印象不深,就因为宋南风母亲顺手给他递了口饭吃就跟着她回了家,也没有名字,就跟了外婆的姓,然后外公给他取了个清字。

    之后就一直和外公他们生活在一起,出门在外外婆都说许叔是她弟弟。

    母亲还在世时,宋含章偶尔也会听到她叫许叔小舅,她对许清的称呼很乱,有时候叫哥哥有时候叫舅舅,连带着那时候的宋含章也是叔叔舅爷的一顿乱叫。

    宋含章记得母亲给他说过,她小的时候正好是外公外婆两人创业最忙的时候,一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着家都是常有的事,但许叔不同,不管工作上有多忙也会风雨无阻地赶回家照顾她。

    母亲离世对他的打击一点也不比外公少,每次来墓园两人都会结伴,这还是宋含章第一次听说外公独自前来没有带上许叔。

    他老人家一个人过来都做了什么?

    腿脚不方便地爬这么高的台阶也没人扶着会不会不方便?

    他为什么不带许叔,是想和母亲说什么悄悄话?

    每往上一步,宋含章就忍不住问一句,直到他停在了宋南风的墓碑前。

    和旁边久没有人来探望积着厚厚灰层的墓碑相比,宋南风的墓很干净,明显是有人细心打理过,墓前放着一束花,种类各异但宋含章能认出来都是老宅后院里那些仍然在冬天绽放的花。

    其实养花并不是外公的爱好,而是母亲的,只是她去世后外公也爱上了养花,把她以前养在院子里屋子里的花全部挖了回去,悉心照料着,要是哪株花因为生病或者虫害而死掉,外公便会难过很久。

    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那些原本是母亲一株株亲手照料的花也早就枯完了。

    但外公仍然会养,每年都会和许叔花上大把时间去搜罗各类品种的花,一年四季,老宅院子里的花常开不败。

    宋含章和照片上笑容灿烂的母亲四目相对,有风卷起地上的枯叶轻旋了两圈又落下,偶尔还能听到深夜在外面公路上飙车的年轻人的长嚎,但墓园里始终一片寂静。

    宋含章原本以为他来这里会有很多话想和宋南风说,结果对上那双明媚的眼睛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在宋南风的墓前坐了许久,才离开,驱车回家。

    宋含章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所有人都睡了,开门声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他在宋时清门前停留了一会儿,到底也没有推门进去,尽量放轻脚步上了楼。

    刚走到房间门口,隔壁房门突然打开,淳乐水一身睡衣但眼神清明:宋含章,我有事跟你说。

    宋含章此刻很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理上的,他捏了捏晴明穴并不想和淳乐水多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他的状态确实和白天遇见时看到的不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精气神,但这一副仿佛是淳乐水缠着他的样子就让淳乐水很不爽。

    【要不是为了外公,谁他爹愿意和你说话?】

    宋含章动作一顿。

    淳乐水抬手就要关门:当我没说。

    宋含章眼疾手快挡住,他抓住淳乐水胳膊:你要和我说什么?

    淳乐水看着他,然后缓缓低头看向他的手,然后扯出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学声狗叫来听听?

    宋含章皱眉:淳乐水。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淳乐水说,再碰我一下就是狗的?这么快就忘了你说的话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宋含章沉着脸盯着他。

    淳乐水无所顾忌地回视。

    两人较着劲,谁也不服输,但其实淳乐水也没真想让宋含章叫,毕竟现在还是说外公的事比较重要:算了

    他刚准备大发慈悲,就听见一声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要死不活的

    汪。

    淳乐水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宋含章张了嘴,他简直要觉得自己幻听了。

    【】

    事情过于魔幻,于是他决定:刚才是有什么东西叫了吗?我没有听清。

    【我怀疑刚才是我的幻觉,我必须再确认一下。】

    宋含章深吸一口气,抓着淳乐水手臂的五指不由收紧,但淳乐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脸上就写着再叫几声听听。

    要不是为了外公,宋含章当场就想把淳乐水从家里赶出去。

    他铁青着脸,颈侧青筋凸起,从齿缝里挤出一声:汪。

    【卧槽,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宋狗真的在学狗叫?!】

    反正叫都叫了,宋含章也豁出去了,既然淳乐水不信,那他就:汪汪汪汪汪汪汪!

    够了够了够了!淳乐水连忙上前捂嘴。

    而宋含章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压抑了太久,叫了这么两声反而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一边不停地汪汪叫着,一边把淳乐水要捂他嘴的手拖开,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

    淳乐水

    淳乐水简直踏马都被气笑了。

    他生怕宋含章这一顿疯把家里人吵醒,扯着人衣领丢进房间关上门:你发什么疯?

    宋含章衣服都被他扯歪了,反正屋里有暖气也不冷,宋含章直接脱掉了风衣,随手往他沙发扶手上一搭,然后顺势坐下。

    手上把毛衣袖子推至上臂:不是你叫我叫的?

    你还想听吗?他靠上沙发,你要想听我还能叫。

    淳乐水无语了。

    论有病他确实比不上宋含章,他输了,他甘拜下风。

    那你既然不想听了,就说正事吧?宋含章道,你想和我说什么,是不是关于外公的?

    淳乐水一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今天去了趟医院,陈叔都告诉我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俩待在一起最和谐的一次,既没有吵架,宋含章也没被淳乐水气死。

    宋含章问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陪外公去医院复查了。

    这句话后,屋内再次沉默。

    淳乐水问:那你怎么想的?

    我想劝外公手术。宋含章说着看他一眼,淳乐水点头表示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如果淳乐水今晚没有拉开门叫住他,宋含章只会一个人彻夜难眠地想着这件事,所有的担心紧张和害怕都只能自己承受,而且他也不敢猝然告诉外公自己知道然后劝他去做手术,外公有多固执没人比他清楚,要是他强烈拒绝并且情绪激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宋含章非常害怕失去外公,所以他也不敢去深想,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分担的人,即使这个人是淳乐水他也下意识地流露出了真实情绪。

    宋含章垂首看着脚下:但是我挺害怕的。

    说完他嘲讽地勾起嘴角,准备等待淳乐水心里鄙视的声音。

    但他等了半晌,只等来一句我也是。

    宋含章诧异抬头,淳乐水坐在床边,视线落在床头的花瓶上,里面插着几朵开得正好的鲜花,是他下午回来之后在外公花园里挑挑拣拣切取下来的。

    两人收回目光时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陷入沉默。

    一直到宋含章从淳乐水房间出去,两人都没再说话。

    门被带上之后,淳乐水才看到宋含章忘在他房间的风衣,他自然懒得给他送过去,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做手术的事情,别说是外公,其实就连他们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手术失败怎么办?如果外公无法渡过危险期怎么办?

    这一切都像一块巨石阴沉沉压在心口,让人喘不上气。

    淳乐水一晚上睡睡醒醒,一直都没睡踏实,很早就醒了,外面的天都还是黑的,一看时间才五点钟。

    反正也睡不着,淳乐水便下了楼,看到厨房灯亮着便踩着拖鞋走过去:徐姨,您怎么这么大早就起来做饭了?

    然后他就和厨房里打咖啡的宋含章撞了个正着。

    见他仍然是昨晚的装扮淳乐水就知道他一夜没睡,两人相顾无言,淳乐水从橱柜里拿了个杯子递过去:给我也来一杯。

    宋含章默然接过,先把他杯子接满,才开始打第二杯。

    淳乐水又转身上了楼,他也没关门,等到宋含章端着咖啡要进门时把他叫住,直接把他昨晚忘在自己这里的风衣丢过去。

    宋含章抓在手里,进了房间。

    屋里书桌乱成一片,笔记本电脑运转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再次下楼就是两个小时后了,宋含章打着领带踩下楼梯,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坐在餐桌边。

    淳乐水和宋时清说说笑笑,仿佛对宋时清的病一无所知。

    老爷子看着精神头很好:含章起来了?

    外公,宋含章坐下,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乐水问我们昨晚有没有听到狗叫,你有没有听到?

    宋含章默默看了淳乐水一眼,淳乐水笑得天真无邪,往他碗里夹了根油条:徐姨现炸的,快吃。

    没有,我睡得太沉了。宋含章说。

    老爷子还在和许叔感叹:会不会是哪里跑来的野狗?

    我倒是也听到两声,许叔回忆着,就是这野狗叫得也太奇怪了。

    【许叔你就不懂了吧,这哪是什么野狗?】

    【这是宋家的家养犬。】

    宋含章全程一言不发,只是捏着汤匙的拇指用力到发白。

    你们都听见了?徐姨解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见?

    徐姨,您睡太沉啦,含章也睡得沉,他也没听见。

    宋时清赞同许叔的话:确实叫得有点奇怪。

    当然奇怪啊,那是

    淳乐水被宋含章踩了一脚,他的话断在嗓子里,宋含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警告意味极其浓烈。

    老爷子还在等着淳乐水的下文,淳乐水话头一转:野狗嘛,可能受了伤什么呜呜咽咽的肯定听着就跟平时的狗叫声不一样。

    不过外公,您可能不知道,含章啊淳乐水笑盈盈地看了眼宋含章,看得宋含章头皮发麻,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淳乐水随口胡诌:特别会学这种受了伤听着和平常狗叫完全不一样的狗叫。

    宋含章双目圆瞪,桌下踩着淳乐水的脚原本都已经挪开了,又重重踩了过去。

    淳乐水面色不变,仿佛一点都不痛,还在扇风点火:真的,要是你们不信,可以让含章现场叫来听听。

    外公,我不会。

    最后一个字,在看到老爷子满脸的期待后,卡在了宋含章嗓子眼。

    淳乐水低头喝粥,实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外公现在多开心,心情好,身体就好不用我提醒你吧?

    宋含章桌下的手松了紧紧了松,一个世纪后,他在全家人的目光下汪了一声。

    宋时清诶了一声,看向许叔:别说,还真挺像。

    宋含章:

    【能不像吗?真的狗在这儿也会在我学我叫大赛中输给宋含章。】【狗叫,宋含章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宋狗:操!

    我也操!我支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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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宋含章一秒也无法多呆, 连早餐也没有吃完就匆匆从家里离开。

    想到他走时满脸菜色淳乐水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连粥都多喝了两碗。

    吃完饭他也准备出门,突然被许叔叫住:乐水, 急吗?

    不急。淳乐水说,许叔有什么事吗?

    许叔点点头:老爷子叫你。

    卧室房门没有关, 淳乐水站在门边轻叩了两下才进去:外公, 您找我?

    宋时清正在看下属的工作汇报, 转头让淳乐水把门带上。

    淳乐水关上门后走过去,宋时清放下平板:昨天没来得及,但既然你都知道外公的秘密了,我也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您说。淳乐水在老爷子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宋时清取下鼻梁上的眼镜, 一边收好放到茶几上,一边问:你给外公说实话, 你和含章是不是假意不离婚,搬回家里来也是为了哄我老头子高兴。

    淳乐水心里一惊, 老爷子虽然看似只是随口一问,但不管是语气还是他沉稳的动作都带着已经看穿他们的笃定。淳乐水心里转得飞快,面上还是看不出来,就跟疑惑宋时清为什么会这样问一样:没有呀,外公怎么会这么问?

    那含章最近对你好不好?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