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安橘和薄斯倾重逢以来第一次单独吃饭。
安橘有点紧张,她在电梯里一直瞄薄斯倾的侧脸,即使光线不好,他的面部线条也如玉般,润且流畅,鼻梁高挺英俊,每天板着脸皱着眉,却时常让她感到温柔可信,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看什么?”薄斯倾发现了她的眼神。
安橘从来不搞偷瞄那一套,她都是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道:“看你好看!”
“……”
要知道电梯不是薄斯倾专用,也不只有他们两个人,满电梯的人都听见安橘这句响亮的话了,大家都想转过头来看看有多好看,但碍于薄斯倾,又都不敢转过头来看,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八卦的表情。
薄斯倾朝那些人睨了眼,耳根子微微泛红,不知是该让她矜持点,还是该掐掐脸看她脸皮到底有多厚,最后他只是轻叹了声,低沉道:“乖一点。”
安橘乖乖点头:“噢。”
她往薄斯倾那边靠近了几步,跟着他出电梯,跟着他板起脸,一脸严肃的小表情,学他生人勿近。
薄斯倾忍俊不禁:“我是让你乖一点。”
安橘无辜地仰起头道:“我很乖啊,有哪里不乖吗?”
薄斯倾但凡对她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几分钟还怂着,后几分钟又恢复撒娇打滚的状态了,更重要的是,他竟然真的觉得……她说的对。
她很乖。
“阿倾哥哥,走慢一点嘛。”安橘走在他身后,他们身高差了许多,安橘必须快步走才能跟上他。
薄斯倾慢下了脚步。
出了公司离薄斯倾订的餐厅要穿过一条街,街边绿树成荫,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安橘看着他的背影,简洁的白衬衣,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怕她被车撞到,他会牵着她的手,让她走有树荫的地方。
薄斯倾发现她鞋带散了,提醒道:“系鞋带。”
安橘愣了愣,然后把脚伸了出去。
他比她年纪大,小的时候他的肩上担着照顾她的责任,以前她鞋带散了都是他帮忙系的,她下意识做出了这个举动,完全忘了她已经长大了这回事。
薄斯倾几乎也忘了,自然地蹲下身去,把散开的鞋带解了,重新系好。
他们站在树下,阳光穿过树叶,在薄斯倾的眉宇间落下斑驳树影,竟有种虔诚的姿态,他纤长的眼睫轻颤,遮挡住眼底的眸光,但会在不经意间,流光溢彩,就像某些极力掩盖的,总能通过举手投足,暴露无遗。
安橘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那点陌生感消失了,长达十几年的时光,没有那么遥远。
“阿倾哥哥……”
她低声唤,薄斯倾手指僵住,他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世界,猛然放下她的脚,站起身道:“系好了,下次自己系。”
他又恢复了冷脸状态,可安橘认为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眨着亮晶晶的双眸,揪住他的衣摆,笑眼弯弯道:“嗯,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她越是这样,越让薄斯倾觉得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他面前打滚转圈求疼爱,他会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小脑袋,回到小时候,无界限地与她亲近,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薄斯倾的心里又有一个尺子,告诉他必须保持距离,他们之间要有分寸,要懂得进退。
餐厅是一家私房菜馆,只做中餐,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样,厨师根据现有的菜随便做,环境清雅,大多都在包厢内,离公司近,薄斯倾没有应酬的时候都会选择这家店。
餐盘一端上来,安橘几乎就可以确定了,给她订餐的人是薄斯倾不是许康晖。
对这种别扭的男人只能看破不能说破,安橘抽出一双筷子,她想了解薄斯倾的口味,问道:“为什么要选这家店?你很喜欢吃这家店的菜?”
“干净,近。”
薄斯倾惜字如金,说着话顺便把水壶挪远了些,里面装的是泡好的茶,水温不低,以安橘毛毛躁躁的作风,他怕她会不小心撞到,烫到自己。
要说薄斯倾对安橘不好,他又有细心的一面,总能在不经意间护着,透出些许温柔来,要说他好,可实在太冷淡了,得亏安橘小时候就认识他,知道他是这种表面装高冷的性格,不然就他说话的这个风格,都能把安橘冻死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安橘咬着筷子道。
薄斯倾眼神一顿,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了,他也不具备任性的资格,反正任何食物对他来说都一样,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挑食。”
安橘没有问出她想听的答案,决定通过观察来判断。
她发现薄斯倾的饮食习惯相当不健康,吃着饭还要拿手机回信息。
现在工作沟通都可以手机处理,回邮件也快,他工作很忙,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也要应酬,毕竟在薄家他没有依仗,薄康并不偏爱他,他立足的资本只能靠自己,一旦做错事,薄康还没说什么,他那个好色的叔叔只怕都要咬着他不放。
联想到楚秘书说的那些话,安橘忽然觉得很难过,她在为薄斯倾感到难过,他有收到过成人礼吗?他会被人关心吗?有没有人问过他生日想去哪里玩这种话?
安橘看他还没动过那盘白灼虾,她拿起一颗,把虾壳剥干净,去头去尾,放在他的碗里。
在家安青云和周秀竹从来不让她干活,连擦个桌子都没有过,更别说洗衣做饭了,给人剥虾也是第一次,这要让安青云看见了,老父亲肯定痛心。
“你老是这样吃饭,以后会得胃病的。”安橘唠叨他,又剥了一颗虾放进他碗里。
她很少做这种事,剥虾的技术不太好,可家里的饭菜再寡淡,那也是有人专门为你做的,它不单单是一顿饭菜,而是代表着“家”这个字的含义,代表着永远会有人等候在那里,永远会有温热。
薄斯倾太久没有感受过了,连茵还在时虽然很少回家,每天忙于工作,但他知道他是被人记挂的,他的衣食住行都有母亲在安排,都有人关怀在意。
自从母亲走后,再也没有过了。
他待在狭小的房子里一日日过着,便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突然有一天,一束光打了进来,他无所适从,小心谨慎,却又不可控地产生好奇,想要触碰,害怕触碰。
薄斯倾目光深邃地看着安橘,薄唇轻轻抿着,低哑道:“你不用做这些。”
“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一点。”安橘认真的,她娇笑道:“你脾气古怪又高冷,小时候就这样,我那时能跟你做好朋友,就代表我接受你的一切,因为我知道,我的阿倾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明亮,看得薄斯倾心口发颤。
她总是念着别人的好,体谅别人的难,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可她忽略了,她自己才是那个最耀眼的发光体。
至少在薄斯倾的眼里,她是。
薄斯倾默默地夹起那颗虾吃掉。
如果说薄斯倾的理智是一面高墙,那安橘的温暖便是滔天洪水,他那么努力地克制着,保持他们应有的距离,依然挡不住,随时都有被冲垮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