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女人很闲,只要是谁怀了皇上的孩子,这个女人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蘅溪自从怀了孩子,又迁出长春宫后,便很是低调,不仅回回推脱不去各种寿宴,就连请安也能免则免,而沈妃最近才有孕,宫里人说三道四的虽多,可毕竟口水淹不死人,要防的是有人暗中陷害。
这日众位嫔妃才请完安,便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坤宁宫,跑得太急,脸上布满了大汗。
“娘娘,沈妃娘娘她,她不行了……”
夏惠然手中本是拿着一卷诗书,听这小太监这么说,手一抖,书卷落地,沈妃才怀孕没多久,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
她起身忙道:“备轿,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围了一群人,等夏惠然到的时候,一众宫女并未看到她的轿辇,直到领头小太监高声呼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到!”
众人回头,纷纷跪地请安,夏惠然轿辇上走下来,走进长春宫中。
长春宫内厅站着很多闻讯赶来的妃子,令夏惠然感到意外的,是蘅溪也在,蘅溪从来不会掺和这些事情,可今日沈妃流产,她来得竟如此之快,皇后看了看她,她的肚子已经约莫七八个月了,再过几月便会生产,夏惠然看着她道:“为难你了,怀着身子还大老远从储秀宫赶过来。”
蘅溪则摇摇头:“娘娘,臣妾不辛苦,您倒是快去看看沈妃娘娘吧。”
周围的除了一堆宫女,吴妃和吟陌也在,吴妃平日里嚣张跋扈,和现在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夏惠然心中只暗暗道:“没出息……”
吟陌和吴妃一样, 恍若失了神一般坐在椅子上,越是看她们这副模样,夏惠然越是心急,不知里头如何了,刚要进去,只听得门口的太监道:“娘娘,太医在里头救治沈妃娘娘,还望您在外头等着……”
夏惠然只好寻了地方坐着,沈妃是一宫之主,如今不知身上出了什么变故,长春宫的丫鬟太监们全部乱了,便也没有人前来服侍,夏惠然的宫女檀溪不满地道:“堂堂长春宫,连个会管事的都没有。”
夏惠然微微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她便也闭口不言了,而这时候,看着宫里面的这些人,夏惠然觉得,自己是应该说一点什么了,她坐在沈妃的椅子上,说道:“生育皇嗣,本就是我们每个人该做的事,若是有谁存心谋害皇嗣,这件事定然要详查到底。”
吴妃抬了抬头,似乎是头一次看见皇后有这般威仪,稳住了这乱局。
良久,几个太医小跑着出来,为首的竟是钱自芳,钱自芳年纪不大,一看就不是一个资深的老太医,跟在他身后的,才是一群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夏惠然越过了钱自芳,直接去问后头的老太医:“沈妃如何了?”
老太医叹了口气,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是吉是凶,硬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急煞人也。
还是钱自芳缓缓开口道:“孩子是保住了……”
夏惠然这才得知,今日午时一过,长春宫的宫女只听得沈妃在内间呻吟,进去一看,只见沈妃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再看下体处,已是一片污血,染红了衣裤,宫女吓坏了,这才赶忙去唤了太医。
众位妃嫔听闻孩子保住了,这才全部松了一口气,夏惠然缓缓走进内间,只见沈妃依旧是浑身大汗,但是脸色已然有了好转,已然昏睡过去,见沈妃昏睡,夏惠然也就不打扰她,让众位妃嫔们全都退出去。
她先是唤来了最初发现沈妃身子不舒服的那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见皇后娘娘召见自己,紧张得浑身颤抖,可见在长春宫,沈妃日常里肯定对这些宫女的管理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下人还是要调教的。
小宫女来到夏惠然面前,扑通一声,便浑身酸软地跪倒在地:“但凭娘娘吩咐……”
“沈妃到底出了什么事?如实说来!”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道:“那日……那日奴婢只听见沈妃娘娘说自己不舒服,这几天沈妃娘娘都在宫里,没有离开过。”
“连附近也没去?在宫里,可都有人随侍?”
小宫女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娘娘自从怀孕以来,都十分地小心,从不出远门去,皇上来看过几次,可是并未留下过夜……”
“这期间有没有人来看过沈妃?”
小宫女又摇摇头:“沈妃娘娘平日只和新来的吟陌姑娘在一起,但也只是白天一起用膳,奴婢们都在一旁侍候着。”
夏惠然还未说话,吴妃便抢先一步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新来的丫头。”
吟陌站了起来,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没有一点后宫女子应有的稳重,吴妃的位份在她之上,她没有位份,更没有封号,地位和宫女别无二致,本应跪下答话,可吟陌不懂规矩,竟站着就直接回答吴妃:“娘娘,沈妃娘娘这次出了事,责任当然在我。”
吴妃见多了这宫里死皮赖脸死不认账的嘴脸,头一次见这么理直气壮的,自己的气势倒还被逼回去几分,一时间哑口无言,倒是夏惠然接过了她的话,问道:“为何你说责任在你?”
吟陌回答吴妃的话不跪,回答皇后仍旧不跪,丝毫不懂规矩,可现在这当口,也没人注意这些,只听吟陌振振有词道:“沈妃娘娘这几日来都只在长春宫,没去别的地方,身边的丫鬟们都是多年的老人了,只有我是新来的,不怪我怪谁?”
吟陌这话,颇有些闹脾气的意味,似乎是想故意和皇后,吴妃等人过不去,她知道,沈妃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定然是自己,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直接站出来说清楚。
她的胆识,倒是让夏惠然很是佩服,刚才那个趴在地下的宫女见吟陌上前这么说,也忙着道:“吟陌姑娘和沈妃娘娘交情极好,不会害娘娘的。”
夏惠然看了看这个宫女所说,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这时候,即便是她也只能问身边的吴妃道:“你怎么看?”
夏惠然把锅甩给了吴妃,这正中吴妃的下怀,这事情危及皇嗣,不是小事,若是她能查出来,定然能受皇上赏识,更压皇后一筹。
“你细细说来,这些天,沈妃都接触过什么人?都做过什么事?”
听闻吴妃问话,那小宫女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沈妃最近的确没见过什么人,再说沈妃身边也有随侍,要是出了什么事,身边的丫鬟太监肯定都知道的,再说沈妃怀孕,每天的饮食本就精细,都是御膳房好生准备的,而每天为沈妃安胎的钱自芳也是沈妃极度信任之人。
反正就是从哪里看都没有突破口,可夏惠然觉得,就算是问沈妃自己,她怕也说不出什么来。
“御膳房,安胎药……”夏惠然忽然低声道,吴妃转过头看着她,心下一想,的确是这个理,这些天沈妃接触的入口之物,若要动手脚,只能从御膳房和安胎药中下手。
御膳房虽有嫌疑,可既然现在钱自芳就在这里,那么不妨先问问钱自芳关于安胎药的事情,钱自芳站了出来,递出了安胎药的单子和一碗刚熬好的安胎药。
钱自芳身形削瘦,面无表情,看上去像个比现在的沈妃还虚弱的病人,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可这样的太医,偏偏就得某些人的敬重,这些人认为,无癖者不可交,太过完美的人,一定有哪里存在问题,相比之下,如果一个人全身上下都是问题,那么这个人肯定值得深交。
单子可以伪造,安胎药也可以临时下药,和钱自芳一道的老太医们却说,陪安胎药的时候,大家经常都是在一起的,不可能有在安胎药中下手的机会。
再说,根据钱自芳所言,沈妃这等症状,应是服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并非是长年累月之效,倒更像是什么猛药,要在太医院里面下药,难度可不小,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敢这般造次?
猛药?夏惠然听着,心下便想到,那么现在嫌疑最大的便是御膳房了。
蘅溪坐在一旁,一直以来都不言不语,就在此处静观其变,而看吟陌理直气壮的模样,只怕越是怀疑她,她越是要和你过不去,夏惠然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她虽不知吴妃心里如何做想的,但是这满屋子的人,她都不信。
每一个人说的话好像都符合常理,每一个人说的话都天衣无缝,把锅全部甩给了御膳房,可夏惠然隐隐觉得,即便是彻查了御膳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肯定有哪里不对,夏惠然心下蓦地一凉,这里有人说了假话。
这时,屋外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