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撕扯着声音哭泣叫喊,几乎要把所有的家丁全都引过来,一个下人过来,只见假山旁,两个公子围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身上衣服虽平平无奇,可是面貌却很好看,再加上两个少爷也手足无措的模样,难不成是哪家的小姐?
头一天灵隐是被偷偷带进府邸的,是以也没有几个人看到,自然也就不认识她,再加上这个小姑娘的确俏生生的,围过来的家丁纷纷以为怕是哪家的小姐,直到人群之中,有一个眼尖的家丁捂着嘴道:“你你你……是你!”
这个家丁正是之前带她们进来的人,看着模样打扮,估计也是清晨在这里干活,被花园里的动静给吸引来了,他看见了灵隐,登时目露凶光,要上前来捉她。
这下八成是被认出来了,可灵隐最害怕的还是鬼神来索命,连朱谓翕都锤了,还有什么是害怕的,当下便要迎上去,效仿砸朱谓翕的办法,来一拳砸在这家丁的脸上,刚要往前冲,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一看,正是朱谓翕。
刚才一拳把朱谓翕砸到流鼻血,这个少爷定要想办法收拾自己,灵隐之前就听说过,很多当官的人都是大大的坏蛋,可恨到骨子里头,根本不拿平民百姓的性命当命看。
可是,朱谓翕却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只见他展开扇子,挡来自己身前道,对那家丁喝道:“住手!她是我手底下的人,我自会处置。”
那家丁是认识灵隐的,这一看,事情显然不对,昨天自己带进来服侍老爷的人,今天怎么就成少爷的人了,可是朱谓翕目光如炬,就这么瞪着自己,自己也不敢以下犯上,便也只好作罢了。
人都走了,朱谓翕才回头看着灵隐,灵隐因为长期饿肚子,很是瘦小,朱谓翕换了一只手拿折扇,这一只手则在她肩膀上摸了摸,只觉得她瘦得都快没肉了,看来日子一定不好过。
若是寻常的下人遭遇这样的事情,估计当家的只会随手赏点银子,让他们自行滚蛋,可是灵隐天生美貌,朱谓翕盯着她看了一阵子,道:“今后你随着范师傅学武功,学成了,来当我的护卫。”
朱谓翕的一句话,改变了她整个人的命运。
后来,灵隐得知,当日和朱谓翕在一起的少爷,也就是那个拦腰抱住自己却反还被抓了一手伤痕的小公子,名叫时翊温,父亲也是在朝为官的,和宁王一家很是交好。
时翊温和朱谓翕虽是好友,可两人的性子却完全不同,朱谓翕做什么事情都慢条斯理,可见大家公子的修养,可时翊温却是个急性子,毛毛躁躁的,朱谓翕给灵隐在府中辟了个院子,让她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奴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内,灵隐害怕出去就遇到宁王,生怕宁王再把自己带回房去,便天天呆在院内闭门不出。
那时翊温也是个小孩子心性,得知朱谓翕把自己安置在这里后,隔三差五便要来府上,表面上说是找朱谓翕玩,实际上便是在府中四下打探,神神鬼鬼的模样,朱谓翕看了忍不住笑道:“你这司马昭之心,何时能收收?”
时翊温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问:“那你倒是说说,你把那小姑娘关在哪里了?就是上回那个漂亮姑娘, 何不找她出来一道玩?”
朱谓翕却是摇摇头:“今后她是要给我当护卫的,我的护卫,岂能这么容易跟你走?谁知道你打什么心思。”
接着时翊温便酸溜溜地说着一些自己听不大懂的句子:“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兄弟我的处境,你也不是不懂。”
“得了!”朱谓翕往他头上一拍:“我最近得了一幅字画,你随我瞧瞧去。”
“什么字画?”一听字画,时翊温来了兴趣,马上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朱谓翕去了,两人就站在门外说话,恰好被灵隐听了去,年岁渐长,那是灵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长得很好看,随后她便回房,摸了一面家中女奴的铜镜出来,细细看着自己的相貌,心中也荡出一种喜悦之心。
可没多久,那面铜镜就被范师傅收走了,范师傅语重心长地道:“少年让我来教你,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你只要精进你的武功,不要为这些无聊的事情分身。”
一开始灵隐很生气,觉得范师傅管得过宽了,直到第一次出任务便触了霉头,她才知道,范师傅所言,皆是过来人的谆谆教诲。
她的第一次任务是在她15岁的时候,内容并不复杂,毕竟首次出山,都不会挑选太有挑战性的东西,毕竟刺客这个职业,若是一旦不成功,那便只能成仁了,那晚,朱谓翕单独把自己叫到了房间,对她说:“你也在我们这里7年多了,范师傅说这些年你学得很不错。”
朱谓翕这么说,灵隐心中是很感激的,这几年来,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她便这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任何的新意,甚至没有做过平凡女孩家该做的事情,每天打交道的就是各类武器,她最擅长使的便是短剑,范师傅说,对于一个刺客来说,短剑是最能保命,而且不会引起怀疑的东西。
漫长的时间里,她的性子被磨炼得四平八稳,平淡如水,不会再有大起大落, 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提不起她的兴趣来,她的话也越来越少,若是没人理睬她,便能连续几月不说一句话。
房中灯光很暗,朱谓翕的目光有一半沉在黑暗里,在灵隐看来,甚至有些凶戾之气。
“灵隐,你可知我培养你的目的是什么?”
灵隐摇头。
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曾经目光明媚的公子,到现在却长着一张老谋深算的脸。
“你要为我刺杀皇上。”
短短八个字,就是她一生的内容,可是当时灵隐并不知道刺杀皇上是个怎样的概念,但朱谓翕说的,她没有不听从的,毕竟当初自己的命是朱谓翕捡回来的,若不是朱谓翕,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或是在哪里漫无目的地流浪。
他上前来,靠近灵隐,灵隐只闻见一阵淡雅的檀香味,可心跳却不由得加快了,朱谓翕伸手,他的手上是一块麻布,灵隐接过,麻布里包裹着一根细长的银针,这银针一看便知道,绝对不是妇人的绣花针。
当下,灵隐便领会了朱谓翕的意思,这是杀人的武器,后来杀何阮,她用的便是这武器。
可是,刺杀皇上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朱谓翕给灵隐的第一次任务,是刺杀当地一个土财主,这个土财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世人的认知里,绝对是大坏人一个,灵隐常年居住在府中,每天打交道的除了范师傅,同房的侍女,时不时还会见到朱谓翕和时翊温,便不会再和他人接触了,是以也没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当然不知道,这世间是不是所有土财主都该杀。
可朱谓翕的话却很有煽动力:“灵隐,你是被人贩子卖来我家的,这些人贩子专门做坏事,这土财主也做这样的事,许多家里的孩子便是这样被迫和爹娘分离的,你说该杀不该杀?”
灵隐点点头,朱谓翕微笑道:“很好,那你就去杀了他。”
这土财主显然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怕是随时有人要夺自己的命,在遭遇过几次刺杀之后,他身边都会带着近身侍卫,当晚灵隐潜入这土财主的府邸后,几刀就结果了他身边几个不入流的侍卫,当下灵隐只觉惊诧,小的时候自己被人当狗,现在却发觉,这些人的本事也不过就是稀松平常。
这到底和范师傅有关,教导她的范师傅便是个老牌资深杀手,一个刺客一般是不留名的,可宁王爱才,尤其是喜欢这方面简单粗暴的人才,便时刻着人打探,得知范师傅在道子上很有名,便花了重金把他请来府上,灵隐在范师傅手底下被调教了快8年,身手也是别具一格,身法倏忽,来去如风,可头一次出任务,倒是输在了经验不足这一点上面。
宁王家中养刺客,别的有钱人自然也会养,灵隐眼看就要得手,谁知黑夜里窜出一个人来,这人虽然蒙面,可看体型应该是男人,灵隐与之周旋许久,毕竟还是输在了年纪上,那人的身法一看也是久经磨炼,估计也是几十年的功力,不仅自己受了伤,土财主也没杀成,幸而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到了府中,已做好被朱谓翕大骂一顿的准备,可朱谓翕脸上并无失望的神情,反倒是看着她手臂上的伤,伤口很细,却流血不止,那是伤于一柄轻钢软剑,朱谓翕细细端详着伤口,眉头皱了一皱,忍不住伸手上去触碰,这一碰,灵隐只觉火辣辣地疼,可是这等失态的神情,却不好在朱谓翕面前表露出来,便也只咬牙忍着这疼痛。
朱谓翕也察觉了,这是灵隐第一次出任务,再说之前也没有情报,说这土财主家里竟有这等好手,他摇摇头,拉过灵隐的手来,用热水着湿毛巾,便细细地给她擦着伤口。
“这次失误,倒是我失察了,不怪你,你下去慢慢养伤便是。”
灵隐本不是多话的人,可今晚朱谓翕也就只说了这一句话,气氛竟一度非常尴尬,灵隐看着朱谓翕,心中一怔,本来训练得如寒铁一般的心竟忍不住直跳,身为一个下人,怎能让主子给自己擦拭伤口,她二话不说,当下便抢过他手上的毛巾,自己擦手上遍布的血迹。
朱谓翕也愣了愣,道:“你的存在不好被人家知道,便也不好叫下人来给你处理伤口,今后也是如此。”
灵隐像是没听见,冷着脸,等伤口弄干净了便取了纱布要裹上,以防再度流血,可一只手终究还是不好行动,朱谓翕看着她,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他接过纱布来,便手法娴熟地为灵隐包扎,灵隐只觉朱谓翕一近身,幽幽檀香之气便漫了上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却不觉自己的脸色已是通红,朱谓翕为自己包扎完后,看着自己,这下灵隐再不敢抬头看他,却不知自己的一番心思全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朱谓翕道:“灵隐,我说了,你是我的护卫,今后也是要为宁王一家刺杀皇上的人,这是我重视你的原因,你可知道?”
灵隐点点头,他的话说得虽不清楚,可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住在宁王府,吃宁王府的,睡宁王府的,师傅也是宁王府的,可自己却不是宁王府的人,等到今后去刺杀皇上,若是刺杀失败了,像今天这样,朱谓翕只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不会心存半分怜悯,每每想到这里,灵隐便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自己的未来,不敢面对即将而来的一切。
这时,门外有家丁小声道:“少爷,沈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