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本以为这话一出口，他舅绝对会哑口无言。
但是他错了。
他这舅，实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抽了口烟。
“这个，不大合适吧...”
孙志暗喜。
亏你还有一丝丝羞耻心。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一秒钟。
“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又不是外人，挤挤也行。”
孙志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奇葩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舅了。
应该是世间绝无仅有天下难寻的奇葩中的vip。
打吧，下不了手。
骂吧，张不开嘴。
在这种惊世骇俗的无耻面前，孙志承认自己败了。
他也抽出烟来点上一根。
他可没这么开放。
“咳，咳咳咳，舅，挤不下，真的挤不下，我那床也不怎么大。”
一边的孙楠是又怒又无语。
“舅，我哥跟他女朋友住一起呢，一张床挤不下这么多人。”
他舅是打算把无耻进行到底了。
“那就让姗姗打地铺吧，农村孩子，能吃苦。”
话说到这，他兄妹俩真的无可反驳了。
这叫什么事呀，以为都是三岁孩子在一起光屁股玩呢。
孙楠有点气急败坏了，准备直接破口大骂。
孙志毕竟是个当哥哥的，拉住了她。
“那行，只要姗姗不嫌弃，让她去就是了。”
“不嫌弃，姗姗这孩子可懂事了，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哪里会嫌弃呢。”
这话是他妗子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志看到这张虚伪又奸诈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碍于亲戚的面子，他实在不好发作。
他心想，行吧，让你闺女去就是了，我有的是办法把她赶回来，有她哭着喊着非要走的时候。
“行，那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别急啊小志，还没留你电话呢，不然怎么联系你。”
孙志硬着头皮留下了电话。
这他妈哪是舅，简直是上辈子的债主。
留了电话，他舅开始赶人了。
“你们忙，那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等姗姗到了j市，让她联系你。”
孙志真想问问，大年初二我他妈忙什么。
不过这种话还是别出口的好，省的徒增愤怒，气大伤肝。
“走了。”
他舅和妗子也不说送送，一屁股蹲下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孙志兄妹俩对视一眼，苦笑一声。
真他妈的是上辈子造了孽。
刚出门口，就碰上孙珊珊了。
这姑娘长的倒还算标志，身材也没的说，就是说话有点冲。
“孙志，孙楠，你俩怎么来了？”
孙志差点没忍住给她一巴掌。
我好歹是你表哥，大你好几岁，大过年的见了面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还直呼名字，真让人上火。
孙楠可没孙志这么好的忍耐力，瞟了孙姗一眼，冷嘲热讽起来。
“我哥来给你找工作呗，你不是想去j市么。”
孙珊珊也实在不是个善茬，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先掏出烟来很娴熟的点上了，完全一副小太妹的架势。
“呵呵，你哥自己还是个打工的呢，给我找工作？你还真敢说。”
坦白说，孙志就盼着她是这种态度。
如果她要是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表哥，孙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孙志是不屑于和她呈口舌之快的。
但孙楠可不一样了。
她可不允许有人这么瞧不起自己哥哥。
她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
“哎呀，是啊，我哥就是个打工的，不过也开上玛莎拉蒂了，你呢？你有什么本事？辍学半年多了就只会在家混日子？混出点眉目了么？”
孙珊珊一听，愣了。
“胡同口那辆玛莎拉蒂是你们开来的？”
“不信啊？不信跟着过去看看。”
孙珊珊很狐疑的看了孙志一眼。
似乎在她的眼里，孙志这种人一辈子也开不上这种车。
不过几秒钟之后，她嘴里只冒出一个“哼”来，继而昂头挺胸的回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孙志觉得这小丫头的屁股是真的翘。
“哥，哥？哥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姗姗都长这么大了。”
“哼，别搭理她，看她这副骄傲的样吧，咱们回家。”
“嗯，走吧。”
...
回到家，孙志娘少不了一番问。
“见到你舅了吗?”
孙志纯粹是想哄他娘高兴，说话很顺从。
“见到了，给我舅和妗子拜年了。”
“嗯，你俩是当晚辈的，该说的话就得说。”
“都说了，娘，你放心吧。”
“姗姗在家吗？”
“临走的时候遇见了。”
“嗯，姗姗这个孩子也让人不省心，自打不上学了就和社会上的一些混混在一起玩，玩野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娘，你就别替她操心了，路是自己选的，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呗。”
孙志这话说的轻巧，可孙珊珊毕竟是孙志娘的亲侄女。
正所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别这么说，这孩子就是从小太娇惯了，品性不坏的。”
孙楠哼了一声。
“娘，她还想去j市呢，我舅还说让我哥帮她呢。”
“说到底都是自家人，能帮就帮吧。”
孙志原本不想伺候孙珊珊这个姑奶奶，但是耐不住他娘苦口婆心的劝，只得答应了。
归根到底，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纵有百般不愿意，为了父母也能豁出去。
“行，娘，你放心吧，只要她去了j市，我一定好好帮忙。”
“嗯，这就好。”
...
闲着没事干，家里也没来亲戚，这让孙志有点沮丧。
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二呢，正是走亲戚的时候。
别人家都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自己家却冷冷清清，让人觉得受不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按说孙志爹娘这一辈人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亲戚朋友一大堆。
但他爹偏偏是个例外，是老孙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所以孙志没有姑姑、大爷、叔叔。
在当年，他爹都能当计划生育的模范典型了。
好不容易有个舅吧，还不怎么来往，自打孙志记事起就没在舅家住下吃过饭。
再就是姨了，他娘两孤苦伶仃的，孙志也不好意思到她那住下吃饭添麻烦。
既然没亲戚走动，那找个同学朋友热闹热闹吧。
打了一圈电话，人家都走亲戚呢。
哎，郁闷。
既然闲着没事干，索性出去转转吧。
刚走出村口，他就高兴了。
因为下雪了。
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是让人高兴的，过年是让人高兴的。
过年又下雪，简直让人乐开花。
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让孙志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
他沿着路慢慢走，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的初中。
这是他待过三年的地方。
往事历历在目，不免惹人发笑。
他一边想着初中时代有趣的事，一边进了操场，一圈圈走了起来。
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他欣喜的简直要发狂。
“哈哈哈，下雪咯。”
他叫喊着趴在地上打起滚来。
滚了好一阵他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起身，而是躺在原地，任由雪花在身上越积越厚。
这一刻，他的灵魂无比自由。
他似乎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片雪。
...
或许是太放松了，他竟然睡着了。
不过只是小睡十几分钟而已。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子几乎完全被雪覆盖了。
他下意识的要站起来，突然又停下了。
如果能把这一刻拍下来该有多好。
这必将成为他人生中一抹无比美好的回忆。
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想法缺乏实际操作性。
如果自拍，至少要先把手机从裤兜来掏出来，再抬起一只胳膊来。
这一动弹不要紧，肯定会把雪抖落许多。
这样会严重破坏这个“活雪人”的整体美感。
这是孙志决不能接受的。
任何破坏“完美作品”的举动都是犯罪！
看来只能求助外人了。
可问题是这是学校的操场，很偏僻，又是大年初二。
只有他这样的神经病会在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
看来愿望要落空。
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孙志也要等。
五分钟过去了，他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十分钟过去了，他仍旧热情高涨，意志坚定，还在心里朗诵起诗来,“月黑雁高飞，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二十分钟过去了，冰凉的地面已经开始穿透他的后背，耳朵和脸颊也有点僵硬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手脚都麻了，身体似乎渐渐开始失去知觉。
再这么下去，非得冻出个好歹来。
换了一般人，能坚持到这里就很不容易了。
反正已经尽力了，该放手时就放手嘛。
可孙志明显异于常人。
他拿定主意了，就这么等下去，要是到天黑还没人来，再放弃也不迟。
等耐往往是枯燥无趣的。
尤其是这种几乎没有希望的等待。
听着呼啸的风声，感受着不断落下的寒雪，孙志心里多少冒出了一丝苦笑。
娘的，老话果然没说错，但凡好东西，都不会轻易得到。
...
又过了一阵，他脸上的热量也渐渐消失了，开始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
在这么下去，真的送死了。
在生命面前，任何美好都得让步。
他物般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起身。
就在他不经意看向远处的时候，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生怕看错了，使劲儿炸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立刻掉进眼里，带来一丝冰爽。
没看错，在孙志的左前方，有人！
是个女人！
一个穿着纯白色修长羽绒服的女人。
只见她仰着脸望着天空，似乎也在静静欣赏这美好的落雪。
孙志马上想到了两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里恐怕要改一改，你在操场上看雪景，我躺在地上看着你。
看她衣服上雪的厚度，她应该在这里站了至少十几分钟了。
刚才怎么没发现呢。
白白多受了罪。
这一刻孙志差点喜极而泣。
苍天保佑啊。
为了避免吓跑了这个“天降救星”，孙志好好考虑了一番该怎么称呼她。
大姐？不行，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这种显老的称呼，何况虽然看不到她的正脸，但从背面也能感觉出来她很年轻，应该在20岁左右。
小姐？也不行，这俩字自己听着都像是在骂人。
同志？太古板迂腐。
小妹妹？太油嘴滑舌。
他正纠结呢，听到了不远处的鞭炮声。
对啊，现在可是过年呢，说点过年的话总没错。
他抿了抿舌头，湿润了一下有些干涸的嘴唇。
“过年好..过年好...”
风声太大，喊声太小，她没听到。
孙志又抬高了些声调。
她听到了，猛地回头望孙志这边看。
但是很快又转过身去了。
毕竟孙志在地上躺着，又被雪覆盖了，若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
“美女，过年好，我在这呢，地上，你往地上看。”
她回头找了几秒钟，总算发现了孙志。
她很是警惕的慢慢走了过来。
总算看到了庐山真面路。
下一秒，孙志呆住了。
因为这姑娘跟年轻时候的李若彤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不知道李若彤是谁的，赶紧重温一下古天乐版的《新神雕侠侣》，好好看一看小龙女的扮演者是谁。
这种“撞脸”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古往今来长相相似的人太多了。
但这对孙志可有特殊的意义。
因为他孩童时代的梦中情人就是小龙女。
由此还产生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仇人——尹志平。
孙志那时候不过十岁左右，但真的萌生了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尹志平的念头，不但要砍了他的头，还要割了他的小鸡...鸡。
看来“人性本恶”这四个字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虽然只是孩童时期很幼稚的想法，但却跟种子一样埋在了他的心底，只等一个机会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在这么浪漫的天气，在这么美好的时刻，用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相遇。
缘来，是你。
此前，孙志一直以为爱情就是得慢慢了解，慢慢相处才能稳固，长久，但从这一天开始，孙志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儿了。
虽然这很对不起夏岚。
但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怦然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