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我不想要什么感激。叶空心想,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好,我代替你留下。
这句话仿佛订立了契约,他话音刚落,满眼的绿意化作光芒笼罩住牧月全身,转眼间连同那个人一起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红的黄的,更多的是绿色的枫叶落了一地。
叶空呆坐在廊子上,望着池子里的落叶荡起一圈圈涟漪,黄金锦鲤顶开一片红枫,浮出水面。
我在干什么?叶空开口,极轻的声音轻易充满整座寺院。
他抬手就够得着细竹帘子,轻轻拨动了一下。
在他的人生中,即使再不顺意,也很少有低落的时候。他在孤儿院中年纪最大,照顾弟妹、帮助老师和院长,是他很小就会做的事情。
持续的付出,换来的是弟弟妹妹的乖巧懂事、院长老师的夸奖,他喜欢这种充实的、被人需要的生活。
我在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枝叶藤蔓轻颤,吸收着他的言语。
在哪里他都是被人围绕着的存在,被人需要仿佛是他的价值体现,而他也早就习惯了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
没有亲人,他就把孤儿院里的孩子和老师当作亲人,来填补自己缺失的爱。
寺院里除了这几座建筑和无处不在的绿植外,便没有其他的了,甚至好像连时间都不存在。叶空不觉得困,也不觉得饿,没有冷也不会热。
他躺在乌木地板上,一直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站起身来。
他懒得穿鞋,直接踩在吸足水分的柔软的厚苔藓上,走到池边。
黄金锦鲤浮上水面,像只小狗转着圈撒娇一样,在池水中游弋。
叶空觉得好笑,摸摸兜,想看看有没有饼干之类的东西可以喂它,他总是随身带着这些自制的小零食,崽子们饿了馋了就可以随手拿出来投喂。
摸了个遍,在右边口袋最下面摸到了几片柔软细腻之物,他掏出来看,竟是两朵白色的小雏菊。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但他知道,是莲沛放的。
这一瞬间,他委屈得想哭。
他收获的这么多回报中,只有这白色的小雏菊、大花盘的向日葵、蓝紫色、淡粉色的的野花花束让他心悸,贪婪地想从莲沛那里要来更多。
我到底在干什么?绿意太盛,塞满整个空间,他头脑有些空白,蹲在池边的护岸石上发呆,锦鲤便游过来,鱼嘴一张一合。
叶空把小雏菊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伸向锦鲤。
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锦鲤突然跃出水面,咬向他的手指。
叶空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它含了一下,下一秒锦鲤化成人形,是个身着金色锦袍的女人,跪在岸边,头贴在护岸石上:主人。
叶空本来一直沉浸在忧郁低落的情绪当中,猛然间鱼上岸变成了人,着实让他再无暇伤春悲秋。
你快起来。好在幼儿园里都是会变身的小兽妖,他也见怪不怪了,你叫什么名字?
锦鲤抬起头回答:主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媛呀。
叶空把她扶起来笑道:你不要叫我主人,虽然我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但咱俩这还是第一次说话,我不是你的主人。
小媛大杏眼无辜地看着他,嘟着嘴:主人是不肯认我了吗?小媛被困在牧月院里一百年了,无时无刻不想见主人,其他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主人我肯定不会认错!
叶空:你说你在牧月院中,那主人也该是牧月。对了,前几天他出去了,等他回来,让他带你一起出去。
小媛:那人不是牧月
叶空震惊,他不是牧月,那为什么要冒充牧月?
他神隐、走到牧月院、那人自称牧月、列举的事情都是牧月才会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是牧月?
叶空心里一沉,那人所列举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知道的事情!那人只是窃取了自己的记忆,用这些记忆唬住了他!
那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放出去了什么东西?
那他是谁?叶空颤声问道。莲沛小崽子们,会不会有危险?
小媛: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不是牧月,牧月我再熟悉不过,主人你
她突然抬头,紧张地摸向腰间:有人硬闯进来了!
枫树竹林的枝叶被疾风卷起,直冲不存在的云霄,霎那间远处的木桥和木塔都看不见了。
整个寺院被植物罩住,头顶上一阵炸裂声响起,火光点燃绿叶,一秒钟便烧开一个裂口。
一袭红衣从天而降,小媛抽出腰间的软鞭迎击上去。
叶空只见半空中软鞭和结界之间炸出火花。
住手!小媛!莲沛!
小媛听到主人的命令及时刹住,收回软鞭,山鬼大人眼都杀红了,根本不听,一脚踹在小媛肩上。
小媛从半空中摔在地上,撞出去老远才停下。
莲沛踩在她肩头,眼眸和红袍一个颜色,乌发散乱,獠牙又尖又长,指甲变成黑色的利爪
叶空忘记了呼吸,眼前的男人比那晚在燕子洞的时候更加可怖。
恶鬼。
去死吧。莲沛五指并拢,似淬了毒的尖爪刺向小媛喉咙。
莲沛!!叶空飞奔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住手!
莲沛动作停了下来,红眸动了一下,慢慢放下手,转过身来:小空?
叶空紧搂着他不敢松手:嗯嗯,是我!快停下来吧!
他身子突然一轻,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红袍拢住,抱起。
莲沛把头埋在他颈窝,冰冷的气息喷在他肌肤上:小空,小空找到你了
第29章 做我的人吧
你这个小混蛋!乱跑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眼中的血红还没有退去,獠牙泛着寒光,利爪却无比温柔地圈着叶空的腰,生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
想死的话不用跑这么远,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吃你!还没说完,唇上一热,狠话全被堵在嘴里,想放也放不出来。
獠牙原来也是冰凉的。
叶空只是头脑一热吻了上去,根本没考虑要怎么跟恶鬼接吻。
舌头探出来舔了舔牙尖,那骇人的尖牙像怕羞的小动物,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莲沛张嘴把他的舌头引进来,和自己的缠卷在一起,汲取他口中清甜的味道。
直到叶空气喘吁吁地推他,唇瓣才不舍地分开。
对不起,莲沛叶空咬了咬下唇,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莲沛闭着眼睛吻他的嘴角:我每天都在你身上放几朵花唔再亲一下。
刚才的主动是冲动,现在冲动散尽了,叶空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涨得通红,忽略莲沛的索吻,问他:你见到牧月了吗?
莲沛睁开眼睛:牧月?是他把你关在这儿的吗?他一下问到了问题的关键,叶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转开话题说道:对了,小媛说他不是牧月诶?小媛!
莲沛低头,这才把脚从黄金锦鲤的身上拿开。
被遗忘的小媛哭道:呜呜,主人,这人是谁啊?
叶空:抱歉小媛,这位是莲沛,住在宗山。
小媛有些紧张地看着抱着主人的红衣男子:他他是鬼耶
叶空在莲沛怀里挣扎了几下,却被搂得更紧,莲沛不爽道:是鬼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妖。他环顾四周,这个地方是你做的吗?
小媛觉得这个鬼似乎对自己有敌意,不甘示弱道:不是我,首先我没有自己架设空间的修为,我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其次,这里并不是被做出来的,这里、牧月院,是真实存在的!
突然钟声传来,叶空被困在这里发现每隔一段时间,钟声就会响起。似乎有着特殊的作用,例如计时。
但这次的钟声短促而急切,响过一声之后立刻响起第二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快。
莲沛:我们得出去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他没有把人放下的意思,直接扛上了肩。
叶空:小媛,你跟我们一起走!
小媛:我出不去的,主人,你放心,我肯定会去找你的!
呼啸声伴随着钟声传来,从前后通透的水榭看过去,另一边的空间似乎扭曲了起来,那边的树林急剧收缩,卷成漩涡状。
耽误不得,莲沛手中掐诀,烈焰在头顶燃起,瞬间烧尽了如盖的枝叉和树冠,打开一条能看见蓝天的通道。
他飞身而起,从那个狭窄的通道飞了出去。
叶空在通道闭合的一刹那,看见小媛化作锦鲤跃入池中,顷刻之间,牧月院水榭连同所有植被全部收缩扭曲,消失不见了。
两人掉在柔软的草坪上,日渐西落,前面宽大的三层灰色建筑把这里挡得严严实实,从大路上根本看不到。
腰被紧紧箍住,腿也被分开,叶空在亲吻的间隙艰难地呼吸,但马上又被压在身上的人全部掠夺走。
冰凉滑腻的舌头在口中翻搅,不容拒绝又温柔地舔遍每一颗牙齿,与他的舌卷在一起纠缠不休。
虫鸣鸟叫和远处的人声都回来了,这里是热闹的现实世界。
莲沛放开他,看着他眼尾泛出的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鼻尖碰着他的,亲昵地蹭了蹭: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说什么?叶空搂着他的脖子问,他知道莲沛想说什么。
做我的人吧,小空。莲沛轻轻吻他的眼皮,我喜欢你。
他的唇下移至叶空的脖子上,尖牙在那里摩挲,作势要咬他,但实际上痒痒的:你要不答应我,我就吃了你。
叶空笑得发抖,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起来和自己对视:我答应做你的人,你也要答应做我的鬼。你要是因为想起你的旧情人牧月要和我分手,我就阉了你。
鬼能不能阉割是个问题,但看他现在这么精神地顶着自己,估计是可以做得到的。
莲沛痴迷地看着他笑,凑过去要亲他,就听见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下面播放寻人,请游客叶空、叶空,速来动物园正门,您的家人正在那里等候。请游客叶空速来动物园正门,您的家人正在那里等候。叶空推开莲沛:我失踪了多久?莲沛:两个多小时,你说你去买冰激凌,半个小时都没回来,我就去找你,找了半天发现放在你身上的花就在这里,所以我猜测你是被带去了其他空间。
叶空感觉自己在牧月院很久了,但是现实世界只过了几个小时。
莲沛还是成人的模样,叶空问道:你的身体恢复了吗?莲沛站起来,伸手把他也从草坪上拉起来:嗯,异空间打不开,我强行炼化了那部分灵力。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叶空知道,他是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用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强行撕开了牧月院的结界。
对不起。叶空抱住他,脸贴着他脖子,让你担心了。
自己都做了什么啊?原来自己对另一个人来说,能这么重要
莲沛摸摸他的头发:好在你没事我们去找崽子们吧,他们也很担心你。
您的家人正在那里等候寻人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报。夕阳中,人来人往的动物园门口,狸猫妈妈带着小崽子们焦急地东张西望,菲芽爸妈在和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形容叶空的长相穿着。
老师!叶老师!大新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叶空拉着变成三岁大小的莲沛,往这边走过来。
小崽子们飞奔过来,抢着扑进他怀里。
小花哼哼唧唧老师老师地叫着,菲苗哇地哭了出来,叶空把两个小的抱在怀里,挨个摸摸小朋友们的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菲芽妈妈问:叶老师你去哪里了?真是急死我们了。
菲芽爸爸:小莲也是,一说你不见,他急得撒腿就跑,追都追不上,你说你一个小朋友能上哪儿找去?哎,还好、还好一起回来了。
叶空没法解释,只能不好意思笑着说:动物园太大,我迷路了
先送姐弟俩和爸妈回宿舍,这几天菲芽一直在给爸妈讲幼儿园里的事情以及自己学的东西,就连菲苗都能流利地背出几首诗来。
菲芽爸爸:我跟他娘一直想把俩崽子接到K市来上学,这里毕竟是大城市,他们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但和俩崽子一说,他们都不乐意。我跟他娘都是山里长大的,小崽子嘛,能在乡下长大是一种福气,来城里,反而被拘在钢筋水泥之中。我想了想,那就还是麻烦叶老师您,好好教导他们。您不要客气,他俩犯了错,您就当是自家孩子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玩了一天的崽子们在后面头挨着头睡着了,大新还体贴地把手放在三狸头顶上,怕他睡得太沉,车一颠簸撞到脑袋。
叶空把着方向盘,正值晚高峰,小破面包被夹在车流中,缓慢行驶:姐弟俩都是好学的孩子,现在也正处于对知识好奇的阶段,我和您想的一样,最怕孩子对学习产生厌烦情绪,我希望能在山林中寓教于乐,让他们真正感受什么叫波光粼粼,什么叫山峦叠翠,亲眼看着农作物生长,看动物繁衍生息,这些都是城里孩子不会有的体验。将来在哪里生活他们要自己选择,如果他们想考城里的学校,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尽我所能给他们提供选择的能力。
为人父母为人师长,除了授业解惑,最重要的是把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能力传授给下一代,让他们能够有健全的人格,有持续不绝的内驱力,有底气选择自己的人生。
在菲芽爸妈的热情邀请下,一行人在宿舍附近的美食街吃了晚饭,姐弟俩非要跟着小伙伴一起住,就跟着他们回来了。
回到沈渔的小院已经是晚上了,沈经理今天没有应酬,在小院里跳绳:哎,天天喝酒,要不就在电脑前,啤酒肚都出来了,不运动不行啊你们今天玩得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