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小毛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愿意把当年他在塔儿湖的经历讲述出来,我心里顿时就激动了。
“小毛,你是在塔儿湖看到了什么?才觉得......才觉得老板迟早会杀你灭口?你讲讲吧,尽量讲的详细一点。”
“是看到了些情况,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些情况可能有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吧。”
他们的队伍是在塔儿湖东北侧驻扎下来的,驻扎地其实就在湖泊里面,只是因为湖水太少,湖底都露了出来。队伍驻扎下来之后,一群人还是晕头转向的,他们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小毛的老板非常谨慎,这时候了还是不松口,不对任何人吐露实情。
不过,小毛倒是习惯了,他跟着老板的时间长,对老板的作风很了解,所以,别的人都在背地里交头接耳胡乱猜测的时候,小毛什么都没说,只管做自己的事。
距离驻扎地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塔儿湖仅存不多的几片水域之一。这里的地势在整个湖泊里都是最低的,所以这片水域的面积比较大,湖水最深处,应该有十来米。队伍携带了几具很老式的水肺,但队伍里的人都来自北方,而且平时就不会接触河流湖泊,对潜水经验一无所知,还是临行之前,选了几个人专门突击培训,掌握了水肺的使用方法。
老板亲自带着几个人,把相关的装备搬到了水边。剩下的人都被留在营地里,没有老板的允许,谁都不准靠近。
这些人在水边忙活了整整一天,没有捞上来什么东西,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水边好像出了点事。
下水的人,技术很生疏,而且还要做打捞的准备,所以每个人下水之前,身上都要带着绳子。如果真的在水里找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潜水者遇到了意外,那么岸边的人全力拖拽绳子,至少还能帮点忙。
临近黄昏,本来就快要收工了,有人最后一次下水,下去以后就没上来。水边的人感觉不对,就想把人给弄出来,可是几个人合力拖拽绳子,竟然拽不动,就赶紧招呼营地的人过去帮忙。
小毛带着几个人跑了过去,试着拉了拉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好像有成千上万斤重,根本就拉不动。
这个情况肯定反常,一个人加上全套的水肺,能有多重?尤其借助水的浮力,岸上的人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应该把人给拽回来的。有人判断,是不是水下的人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否则的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如果水里的人真是被卡住了,那么生拉硬拽,一定会出问题。僵持了一会儿,小毛觉得,要是再不出手,水里的人没被拽死,也得因为缺氧而死。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板发话了,让人别管那么多,先把水里的人弄出来再说。
有老板发话,岸边的人再加上小毛带的人,差不多有十来个,齐心协力的拽着绳子。
说起来也很奇怪,原本沉甸甸的绳子,突然就轻了很多,被人七手八脚的拽了回来。这时候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绳子拽回来的同时,小毛看见,绳子的另一端还绑在潜水员的腰上。
可是等绳子连同潜水员完全被拽到岸边时,一帮人都傻眼了。
绳子的另一端捆绑着的,不是潜水员,而是一尊人俑。
人群出现了骚动,因为谁都知道,绳子下水的时候,是绑在潜水员的腰上的,可是等到再出水,潜水员却变成了人俑。
猛然听起来,这件事好像是偷梁换柱,但是换的有些诡异,让人心里没底。一帮人就在猜测,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老板发火了,让人全都闭嘴,回到营地之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可以想象的出,老板在队伍里有绝对的权威,他一发话,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
有人还想着,需要不需要再下水,找找那个潜水员,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时间过去这么久,潜水员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潜水员绝对是死了。
这些人把人俑抬到营地旁边,用一块帆布给盖了起来。老板交给小毛一个任务,让小毛看住这尊人俑,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窥视。小毛很实诚,老板交待完之后,小毛就在帆布旁边坐着,寸步不离。
入夜之后,营地里的人开始吃饭,吃完饭,有些人就在帐篷里用手电照明,玩扑克赌钱。对这样的事情,老板一般是不会管的。出来做事,就跟上战场一样,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人,说不准明天就挂了,提着脑袋干活,总不能连最后一点娱乐的权利都剥夺掉。不过小毛不参与这些,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守着这尊人俑。
到了夜里十点钟,玩牌的人都散了,除了守夜的人之外,其余的渐渐入睡。老板这时候来找小毛,俩人喝了一点酒。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老板对小毛很信任,也很亲近。毕竟小毛从十多岁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下来,除了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他们之间,隐约还有一种亲情。
小毛知道,老板来找他喝酒,一般都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除了喝酒,老板也会说一些话,可能还会骂人。小毛习惯了,也理解他。因为老板平时再怎么叱咤风云,也终究是个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俩人喝着酒,老板就问小毛,问他知道不知道这次到塔儿湖来,是做什么的。
小毛摇摇头,说不知道。但通过傍晚时发生的那件事,小毛心里其实多少有数。
俑这种东西,只有一个作用,就是陪葬,不管从哪儿发现了人俑,那么附近多半会有墓葬。
而且,在处理这尊人俑的时候,小毛发现了一点异常。一般的人俑,基本都是泥土做坯,火烧成陶,用的泥土不同,烧制的工艺以及温度不等,会使烧制好的成品从色泽上呈现出区别,但归根结底,万变不离其宗,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细微的区别。
可是这尊从水里拽出来的人俑,周身上下有一圈一圈云纹似的暗红的纹路。这种暗红的纹路,绝对不是因为陶泥的色泽决定的。
老板也没有追问小毛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还是假不知道,他掀了掀盖在人俑上的帆布,指着人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跟小毛说,这不是寻常的陶俑。这种陶俑,叫做血陶。
老板其实是很看重小毛的,有时候他带着小毛东奔西走,遇见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就会跟小毛讲解一下。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培养,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中,小毛的见识和经验也在无形的增长积累,总有一天,他可以独当一面。
这种血陶的烧制技术已经失传了,其烧制过程,说起来非常残忍。可以说,血陶的出现,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人殉。
人殉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随着文明的进步,人殉渐渐被大部分的部族以及后来的国家所禁止。首先来说,人殉太残忍,不合天道,其次,大量的劳动力殉葬,会影响生产,所以,在一些保持人殉风俗的地方,就出现了血陶。
制作血陶的陶泥是普通的陶泥,但是血陶作坊的旁边,都有很大的石臼。活人丢进石臼,连肉带骨捣成血泥,跟陶泥混合到一起,经过特殊的烧制工艺,能把血肉烧成附着于陶体上的独特的暗红色纹路。
一个活人捣成的血泥,能烧出十具人俑。十具人俑陪葬,就相当于十个人殉。这种东西较好的缓解了陋习和文明进步之间所产生的矛盾。
但是用脚后跟想想就能知道,这种血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久远的古时,能用这种血陶陪葬的,非富即贵,不可能是普通人。
老板絮絮叨叨跟小毛聊了半天,然后就问小毛,那个潜水员下了一次水,再拉上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血陶,这是不是个很不祥的征兆。如果再继续搞下去,会不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小毛没回答,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老板这么问,就让他问,但是自己绝对不能回答,这种事情,必须让老板亲自拍板。
老板沉吟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他吩咐小毛,这尊从水里弄出来的血陶,不能留在营地这边,得重新丢到水里去。
小毛找了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尊血陶重新抬到水边,然后丢了下去。血陶很沉重,一入水就沉底了。
等小毛回去跟老板交差的时候,老板说,让小毛辛苦一下,晚上在水边多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小毛明白,老板单独把任务交给他,就是让他一个人去完成,如果水边真的会发生什么情况的话,那么也只有小毛一个人知道,方便封锁消息。
小毛接受了任务,很尽职,别的人都睡了,他就悄悄的在水边潜伏,观察一段时间,转移一个地方。
“那你肯定是观察到什么情况了。”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的啪嗒声,知道小毛估计在抽烟,赶紧插话说道:“要不然,你也不会把这段经历讲的这么细。”
“没错,是观察到情况了。”小毛在那边吁了口气,说:“终身难忘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