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知乐起身,戴上帽子,揪着比卡丘的耳朵,磨磨蹭蹭上楼。
我就,看看哥哥,工作的样子。知乐轻声说。
家中从前只有沈程一人,书房无所谓开关,是以平常都敞着。知乐探头朝书房里头看。
沈程坐在书桌后,身上仍穿着白日里的衬衫,依旧雪白整洁,不过领口扣子解开,衣袖随意挽起,露出匀称的小手臂,脊背自然挺直,修长的手指不时敲击键盘,眉头偶尔蹙起,专注的思索。
知乐愣愣的瞧着,此时的沈程带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这是那个连一只鸡都抓不到的哥哥么?认真工作的沈程让知乐油然升起敬畏之感,知乐脸上浮现出不自知的敬佩和钦羡。
沈程忽有所感,抬头看来。
呀,被发现了。
知乐马上缩回去,藏到墙边,面孔紧紧抵在墙上,侧耳静听,里头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大概觉得危险解除,知乐再次挪到门边,悄悄探头。
啊!
然而立刻惊叫起来,沈程悄无声息站在门边,知乐一冒头,立刻近距离对上他,当即吓的一蹦。
知乐转身要跑,被沈程拎住后衣领。
跑什么?
知乐艰难转头,见沈程似乎没生气,略略放松: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
沈程松开手,电视看完了?
知乐转身面朝沈程:不想看了。一个人,没意思。哥哥,我能不能,换成打游戏?
江善原规定知乐每天最多玩一个小时游戏,今天他白天已经用完额度,不敢偷偷玩,便老实的申请。
沈程没什么意见,点头。
嘿嘿。
沈程见他高兴的样子,倒想起什么,随口道:去游戏室里玩。那里设备更齐全,配置更高,比在手机上玩有意思。
知乐却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那里的,不会太,高级了
没叫人教你?沈程扬扬眉,刘姐等人都会使用,即便不会,也可以随时安排专业人员过来现场演示。
不想,她们教紧张。知乐低声说。
我玩手机,就好啦。知乐从卡比丘的大肚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朝沈程晃晃,朗然道:那哥哥,你工作,我去玩啦。
知乐转身,朝楼下走。
沈程抱臂,靠在门前,望着知乐离开的背影,眸色难辨,片刻后,他抬手捏捏眉心。
知乐走出一段,忽然帽子被人揪住。
呃
却是沈程,如捉小猫般揪了一把知乐的帽子,淡漠道:去游戏室,只教一次。
知乐呆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顿时笑逐颜开,高高兴兴追着沈程,进入游戏室。
游戏室的设备都是当下最高配置,游戏种类也应有尽有。不过其中很多操作颇为复杂,沈程结合知乐的喜好以及平常所擅长的种类,选择了几样适合知乐的游戏。
沈程回国后没怎么玩过游戏,但在国外时,游戏曾是他常见的消遣之一,是以技术精湛。只不过倒从未手把手教过其他人玩。
知乐学习能力低于常人,通常常人一听就记住就能懂的东西,他需要一段时间,或者不断重复,才能慢慢理会。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漫长岁月里经过无数的重复和缓慢学习,才逐渐铭记和应用。
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肯学,学习态度端正。而学习这件事,从来不怕慢,只要不停,总会有所获得。
第一步,打开,这个按钮
第二步,点击,这个图标
知乐喃喃念道。
哥哥,你等一等,我记一下。
知乐找来笔记本,弯着腰,认真一笔一划的记下沈程所教的详细步骤。
我每天,练几遍,就记住的。
沈程站在一旁,他一向注重高效,同一件事讲第二遍第三遍,已是他最大的耐性和克制的修养。然而面对知乐,却奇怪的没有不耐烦,他靠在桌前,拿着游戏手柄,等着知乐慢慢记笔记,显得非常有耐心。
在大约第十遍与知乐操作演练结束后,沈程心中对自己的脾性产生了疑问。
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沈程看向知乐,幽深黑眸中带着些许困惑与审视。知乐毫无所觉,专注研究手柄上的按键,暖黄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发上浅浅一层光晕,纯粹的像是一只小动物。
这只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以及,我本性良善。
最后,沈程得出这样的结论,自问自答,勉强解决了自己的疑问。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电话铃声打破游戏室的进程。
沈总,之前约定十一点会定下来的方案,这边还没收到邮件,是否朱辉的声音说道。
现在几点?沈程问。
十一点半。朱辉答道:分部那边还在等待请示,沈总,是否有什么问题?
这实在异于常态,沈程从不迟到,也从不拖延,向来只会提前完成,这种超时,超出约定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沈程一顿,眼神扫过知乐,面无表情道:没有问题,十分钟后,收邮件。
好的,沈总。
第16章 要求
这么晚了吗!十一点!
知乐终于也察觉到了,惊呼起来:完了完了!没写日记!爷爷要骂!哥哥,我走了。
知乐丢下游戏手柄,倒没忘记带上纸笔,说完便急匆匆跑出游戏房。
沈程:
知乐的脑袋又从门边冒出来:别告诉爷爷,千万!
沈程:
沈程看着瞬间空荡荡只剩他一人的游戏厅,一时竟无话可说。
片刻后,沈程回到书房,以最快的速度,在允诺的十分钟之内,处理完最紧急的事务,邮件发出的那一瞬间,沈程无声暗吁一口气。
收到。沈总辛苦。朱辉显然一直在等待这份重要的邮件。
沈程看着那辛苦二字,面无表情。
知乐急急忙忙洗完澡,回到卧室,头上顶着条白毛巾,坐到书桌前,还不到十二点,还来得及。
知乐摊开日记本,开始回忆今天的经历和见闻。
【今天,媳妇上班去了。我独自在家。
媳妇家真的好大,我一个人走来走去,要好久。
有叫刘姐的人,还有几个人。
只要一按钮,她们就会出现。平常,就看不见。
今天我没怎么说话。没人说话。
想爷爷,想小虎,想刘婶婶,王叔叔,想二狗哥。
他们有想我吗?】
知乐停下来,看向窗外黑沉的夜色,发了会儿呆。他感觉到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便犹豫着,没有再写。过了片刻,将日记本倒翻,翻到最后一页。正要写,忽又想起什么,打开抽屉,拿出另外一本日记本。
知乐写日记有个习惯。
他习惯前后分开记录,前面多半是些平淡日常与经历,后面则是他觉得或快乐或高兴或重要的事。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尤其对知乐来说,许多事情很容易被遗忘。这般分开记录,到一本写完,可以撕掉前面,这样留下的就都是美好的回忆了。
倒没这个必要。不管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都是你的人生,不必要刻意丢掉那些不好的部分。
江善原曾这样评价,知乐听了,有段时间便没再分开,但后来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意愿,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江善原过后没再注意这种事,随他喜好就好。
上次知乐一下买了两本日记本,一蓝一粉,十分漂亮,都带来了。知乐突然想到,分开两本记,比前后记录似乎更方便,于是便拿出粉色的那本,打开来。
【晚上跟媳妇一起吃晚饭。鸡腿特别好吃,比麦当劳里卖的还好吃。
媳妇教我打游戏。他好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会抓鸡呢?
但是游戏真的好厉害!还教我。
媳妇还是很好的!
(心,心,花,花)】
知乐认真画下两颗红心和两朵小花,合上日记本,爬上床,愉悦的结束了这一天。
第二天,知乐起的很早。他作息向来规律,这因这几日换了环境,兼路上奔波,方睡了两天懒觉。一旦适应,就又恢复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早上好,哥哥。
沈程已洗漱穿戴完毕,坐在餐桌前,两人一起吃早餐。
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知乐打量沈程,指一指沈程的眼睛,沈程的眼角有点发红。
沈程眼角微微一抽,他昨晚加班,对,真正意义上的加班,加到快三点,再加上平日里本来就失眠的习惯,几乎一夜没怎么睡。他年轻,整体精神状态不受影响,面容并不见倦色,仍旧英俊整洁,唯有眼角留下一抹痕迹。
熬夜不好,会秃头,还会,变丑!知乐一本正经的说道:早睡早起,才好的。
就像我一样!知乐一脸自豪,神采奕奕的说。
沈程:
吃饭!沈程带着命令的语气。
知乐乐呵呵的吃早餐。
今天换了中式早餐,是餐桌上最常见的豆浆油条系列,主食甜点水果太水化合物,营养均衡搭配。知乐吃的津津有味。
沈程通常早餐只喝点咖啡,几片面包,有知乐在,被他感染,也不由多吃了一些。
沈程的手机放在手边,他习惯性看一眼时间,还很宽裕,不急。
知乐看到手机,却蓦然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没沈程的联系方式呢。
知乐擦擦嘴唇和手心,掏出手机,认真点了一会儿,将手机举到沈程面前:加个,微信吧。
沈程略略一顿,抬起眼皮瞧知乐一眼,知乐则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沈程打开微信码。
一会儿后,手机传来提示音。
不是可乐是知乐请求添加好友。
沈程点击通过。
知乐的头像就是他自己的大头照,好像是随手一拍,刚洗过澡,顶着毛巾,露出濡湿的头发和半张脸,眼里带着笑。
沈程的头像与名字则都十分简约,只有一个沈字。
哥哥的网名,有点酷啊
知乐认真的将沈程名字改成:媳妇儿。备注存好。
沈程吃好,清水漱过口,整理衣领衣袖,司机已在门外等候。
知乐察言观色,知道他一会儿就要出发去上班了,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点不舍。
哥哥,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程不急着走,仍坐在原位,手机上朱辉发来今日大概的工作日程,他低头浏览,口中道:说。
以后你,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
沈程闻言,抬眸,看知乐,眉头微微一扬,没太明白。
就,你出发的时候,跟我说,我去上班了,这样子的。知乐说,你下班后,我接你,就对你说,回来啦。这样子的。
沈程:
沈程的眼神透露出了他内心的腹诽,知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自己解释道:电视上,都这样演啊。这是一种,嗯,礼貌,也是一种,嗯他煞有其事认真思索片刻,终于想到合适的词:仪式,哈。
沈程沉默。
这一时刻,听着知乐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从前日剧中典型的生活场面:丈夫晨起上班,与妻子在门口彬彬有礼道别,丈夫说我上班去了,傍晚归来,妻子则在门口迎接,接过丈夫手中的包,说你回来啦。
沈程:
以前我爷爷,也是的。出去的时候,都会跟我讲,我出门了,这样子的。哥哥,可以不?
不可以。我不会配合你玩这一出。沈程心中非常坚定,却秉承绅士风格,没有直接残忍拒绝,只用无动于衷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意思。
知乐:?什么意思?他怎么不说话。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正要再问,电话响。
爷爷!
知乐立刻抛开思绪,接到爷爷电话,分外开心。
江善原这两天要做各项检查,暂时没有和知乐多联系,提前告知过知乐,让他不要担心,等候他联系即可。
爷孙俩隔着千里,絮絮叨叨,互相向对方汇报这几日各自的情况。
沈程在一旁,只听得见知乐的声音。
嗯,过得惯的!哥哥家吃的好,住的好,特别好!知乐高高兴兴的说。
有好好睡觉,早,早睡早起的。这里声音忽然低了几度,明显心虚。
知乐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江善原的身体,但他对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也不知如何问起,潜意识里,仿佛也不敢深问,于是问来问去,都是你好点了吗,做检查疼不疼之类的,倒是江善原主动告诉他做了哪些检查这些表面上无关痛痒的事宜。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善原那边有事,便结束了通话。
知乐握着手机,因最后的话题终止在江善原的病情上,知乐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清亮的双眸中透出一抹忧心。
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弱。
沈程看看手表,起身。
医院不是,好地方。知乐微微皱眉,仿佛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生病,辛苦。爷爷,一定很疼。
爷爷老了,知乐轻声说:如果,能替爷爷疼,就好了。
沈程系袖扣的手停住,望向知乐,知乐干净好看的眉眼轻蹙起,像阴云遮蔽日月,掩盖住昔日的灿烂光辉,覆盖上一层浓厚的愁绪。
爷爷一定很疼,是吗,哥哥。
知乐目光投向沈程,问道。
沈程站着,知乐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儿。
相对知乐,关于江善原的病情,沈程也并不算完全了解,但许多医学常识却要清楚些。江善原除却胃癌外,还有其他病症,比较棘手。大量检查必不可少,前期或许还好,到后面做手术,化疗等,痛苦是必然,免不了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