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利用别人赖以谋生的技能为自己所用时,一定要支付报酬。这是现代人维持友好关系的必备思维。
第865章 试探性诊断
和杨建强夫妇约在了下午五点半,于医院外的咖啡馆见面后,孙立恩正好见到了站起来穿上白大褂,准备去会诊的胡春波。
“孙医生,二组那边叫我去看个病人。”胡春波朝着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说起了自己的行动目的,“就是刚送过来的那两个病人。”
“那个有可能是传染病,所以你记得把防护做好。”孙立恩点了点头,按理来说这种事儿也犯不上和他通报。不过,既然胡医生说了,他也得跟着说上几句话才合适。“你注意安全……我就不去了。”
胡春波有些奇怪的看向孙立恩,“这病例挺奇怪的,你不去看看?”
“不去。”孙立恩笃定道,“只要我掺和过的病例,那就一个比一个麻烦而且复杂。这俩病人现在状态看上去挺好的,我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胡春波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不来也好。”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一群几乎快憋不住笑的同事们。
“不来也好……哈哈哈哈哈!”过了几秒钟之后,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笑声。周策和袁平安在旁边笑的前仰后合,就连徐有容脸上也挂着笑。布鲁恩博士最过分,他那个笑声震的窗户玻璃都在抖。“只要孙医生不去就不会有麻烦了是吧哈哈哈哈哈!”
孙立恩瞥了一眼布鲁恩博士,“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布鲁恩把面前的桌子拍的啪啪响,“一点问题都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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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杰森医生和其他两位规培生正在记录着面前这位34岁的病人情况。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情况。
这位病人目前的意识不太清醒,虽然睁着眼睛而且也能活动,但对于医生们的问话基本没有什么回答。他最多的反应就是重复着喊“我头晕”,以及……“医生,救救我”。
另外两位规培生面露不忍之色,而苟杰森则皱着眉头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的四肢、头部都一阵阵的不自主震颤。这种不自觉震颤看上去感觉就像是因为寒冷而战栗似的。
这种震颤并不会一直保持下去,而是大概过个三五分钟就出现一次。而病人自己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颤抖……又或者是他并没有能力去关注这一点——除了反复的抱怨自己头晕和要求医生帮助以外,他几乎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器官的震颤目前已经严重到了会让他说话带上颤音的地步。但这位病人的生命体征依旧稳定——血压不高不低,心率和血氧饱和度也完全在正常范围内。如果不是因为他出现的震颤,以及意识不清重复发言的举动,苟杰森的第一反应恐怕就是“这人正在装病”。
很快,胡春波就赶到了病房。并且开始对这位病人进行基础检查。他掰开了对方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挑了挑眉毛——虽然头部有明显的震颤,但……患者的眼球并没有震颤发生。
在胡春波的再三要求下,这名患者艰难的伸出了舌头。而舌头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异常——除了两天多没刷牙所带来的口气以外,最令人在意的就是他的舌头会出现同样明显的震颤。
眼震颤阴性,而舌震颤阳性。
看到舌震颤的时候,苟杰森低声嘟囔了一句,“帕金森?”毕竟在他的记忆力,舌震颤本身就多见于帕金森。出现这种震颤,往往意味着患者的中枢神经已经遭到了损伤。
“不一定。”胡春波听到了规培生的话,然后转过身来非常认真的说道,“这个震颤频率有些高,不太像是帕金森的低频舌震颤——你们在学习的时候,要注意区别同样一种症状所表现出的不同意义。”
苟杰森又看了看病人伸出的舌头,然后困惑的摇了摇头——他以前就只在课本上看到过“舌震颤”和帕金森高度相关的说法。至于舌震颤的频率……书上没说,他自己也没见过。
“那现在这种表现……提示的是什么问题呢?”苟杰森自己还记得之前得到的忠告,于是他决定直接把不懂的地方问明白,“低频率的舌震颤意味着帕金森患者已经损伤到了中枢神经。那么高频率,是不是至少提示患者中枢神经可能有问题?”
“没错。”胡春波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个频率……可能是甲亢震颤,但也有可能是中毒性震颤。具体要判断出这种震颤是什么,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检查。”
继续的检查让胡春波的脸色有些难看——病人出现了肌张力齿轮样增高的迹象。这种特殊的表现同样多见于帕金森患者——医生们在搬动患者肢体的时候,会出现如同搬动齿轮般的顿挫感。
身体不自觉震颤、舌震颤、意识障碍、肌张力齿轮样增高……这四个症状都和帕金森病高度相关。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几乎同时发病,而且病情进展迅速,胡春波真的会感觉这是帕金森病。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高度类似帕金森病的疾病?”张智甫教授在一旁看完了胡春波的检查后问道,“帕金森病会有这种快速进展的情况出现么?”
“没听说过。”胡春波摇头道,“帕金森是老年病,这和他的年龄就对不上。早发性的帕金森不是没有,但……这种疾病起病早,进展慢而且病程还很长。这和他现在突发起病的症状也对不上号啊。”
“那还是先查一下甲亢吧。”张教授想了想后说道,随后他转身看向了一旁正在快速记笔记的三名规培生,“你们有什么想法?”
“额……”三人被问的一愣,然后都没有说话。苟杰森则慢慢的举起了手,“如果是甲亢,怎么解释这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老乡会在同时发病呢?”
苟杰森的提问一下子稳住了张智甫教授和胡春波,这两人想了想之后说道,“可能只是小概率事件吧?”
“之前孙师兄特意嘱咐我,要小心这个可能是传染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苟杰森试探性的问道,“孙师兄没有见过这两个病人,但却认为这两个病人不太像是碰上小概率事件同时发病。我想,是不是可以从他们的联系入手?”
“他们都是广西人。”看着两位上级医生认真考虑的样子,苟杰森继续问道,“会不会是有什么咱们并不熟悉的生活习惯,才让他们一起产生了某种症状?刚才胡医生也说过,这种震颤有可能是中毒性震颤。会不会是食物中毒?”
第866章 思想教育
食物中毒,是苟杰森根据现场情况,以及孙立恩的“推断”所作出的判断。严格来说,他的判断并没有充分的临床证据。但……苟杰森也看得出来,在综合诊断中心里,至少在张智甫教授和胡春波面前,孙立恩的“推断”分量是很重的。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逻辑的基础是“孙立恩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诊断医生”。在这个基础上,孙立恩的判断也被当做了一个重要的参考因素,既这两名病人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共同性。
那么,会导致这种共同性出现的,除了某种潜伏在人身体内的,只存在于当地的传染病以外……剩下的可能就只有生活和饮食习惯所带来的区别。苟杰森自己对于这个判断还算比较有信心。由于对广西地区人民的生活习惯并不太了解,苟杰森只能往“食物中毒”的方向去进行猜测。
食物这种东西,南北差异巨大。很多在当地司空见惯的食物,哪怕到了现在这种信息交流方便且发达的年代,在其他地方仍然属于“怪东西”。而两广地区和云贵地区又在这些“怪东西”上格外有名。
苟杰森的怀疑也就基于这个判断——会不会是他们从家乡带来的“特色美食”,在储存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导致了食物中毒?
“如果是食物中毒……那这个症状就更对不上了啊。”讨论了一阵之后,胡春波困惑的摇了摇头。食物中毒不是没有清晰神经系统的。这个分类下,最有名气的就是进食含有肉毒梭菌外毒素的食物,从而引发的食物中毒现象。但肉毒梭菌外毒素主要的表现症状是肌肉麻痹,这和震颤……完全是两码事。
“不见得就一定是储存出现了问题……会不会食物本身有问题?”肉毒杆菌不太现实,苟杰森迅速转变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云贵地区人民喜食各种野生菌,而因为食用野生菌导致中毒的事件几乎每年都有不少。常年食用野生菌的地方都尚且会出现这么多中毒病例,那么在宁远出现两个食用了从老家带来的,制成干的毒蘑菇从而发病的病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两个人同时吃了一锅饭,那吃到毒蘑菇是有可能的。”对这个判断,张智甫教授依然不太认可,“两个人,在宁远的居住地点相隔十几公里,之间也从来没有见过面——就能这么巧,同时吃到了来自家乡的毒蘑菇,而且吃的还是同一种?”
就算是巧合……这也太巧了点。巧到令人心生疑虑且压根就没办法相信的地步。
这条路也走到了死胡同里。苟杰森皱着眉头不说话了——他的诊断缺乏足够的证据,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说服自己。而在张智甫教授的追问下,他更是无法继续坚持自己的判断。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好一阵,张智甫教授才说道,“先继续检查吧,至少排除一下帕金森病和甲亢。”
病房这边安排完了检查,影像科过来会诊的医生就犯起了难,“这个病人不停的震颤……这mri没法做啊。ct的话,稍微动一动或许还可以做……可这个抖法,我看ct扫出来的图都没法用。”
这就麻烦了。张智甫教授琢磨了一会后问道,“家属来了没有?问问看,能不能先给病人上镇定或者干脆麻醉过去。至少做完影像学的检查再说。”
“家属昨天动身往宁远赶,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就在众人讨论的时候,孙立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隔着门说道,“张教授,这个病人……你们讨论出结果了没有?”
“没有。”张教授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对门外的孙立恩说道,“你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看看呗?”
“为了你们诊断顺利,我觉得我还是先别进去了。”孙立恩在门外说道,“这样吧,你们再想想办法,要是……要是两个小时之后还是搞不定,那我就来看看?”
“病人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拖时间?”作为坚定的无神主义论者,以及久经考验的共产党员,张智甫教授对孙立恩的做法非常不理解,同时也很不满意。他撇着腿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让你进来你就进来!”
孙立恩被半拉半拽的扯进了房间。然后又接受了张智甫教授长达五分钟的批评教育——主要内容集中在“有能力但是不用,这就是对自己能力的犯罪”以及“这对病人非常不负责任,难诊断怎么了?有困难不就更需要你上?!”上面。
被狠狠批评过一顿之后,孙立恩的态度就端正了很多。当然,他也没有畏惧诊断的意思。孙立恩只是觉得,这病人既然被二组接下来了,那自己贸然跑过去帮忙诊断似乎有点不太好——这不光会给人一种“孙立恩医生并不信任第二诊断组”的错觉,同时也容易扰乱二组的正常诊疗过程。
不过既然张教授发话了,那孙立恩自然就没有了任何的顾虑——不就是看病嘛!又不是没看过!
抱着这样的“自信”,孙立恩穿戴好了防护设备,然后站到了病床旁边。他先是伸手要来了所有的资料,然后一边借着看资料的机会,一边看起了这个病人的状态栏。
“陈炳辉,男,34岁,中性粒细胞增多(49.37.16),白细胞增多(49.32.12),红细胞计数轻微上升(49.32.12),肌张力异常(48.15.54),aptt时间缩短(42.33.35),纤维蛋白原含量下降(42.33.35),补体c3下降(40.51.29),补体c4下降(40.51.29),ige大幅上升(38.22.18),意识障碍(36.28.51)。”
状态栏非常诚实的显示出了一长串状态,孙立恩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事儿好像不大对劲。
状态栏所提示的状态,除了外周血中的三项看起来有点像是血液病以外,其他的几项分别对应着神经问题(肌张力异常以及十二个小时后才出现的意识障碍)和凝血问题以外,剩下的似乎和免疫高度相关。
孙立恩翻着二院检查资料的手暂时停了下来,他有些困惑——究竟是什么问题,才会同时导致包括外周血、神经系统、凝血功能和免疫功能在内的最少四个系统异常呢?
第867章 寻找线索
四个系统同时出现异常,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如果不考虑先后顺序,只看这些症状的系统组合……孙立恩的第一怀疑对象就是放射损伤。人体在遭受到辐射之后,出现骨髓受损导致外周血异常,并且免疫系统紊乱是完全有可能的。至于这种损伤会不会和骨髓增生异常一样,导致粒细胞白细胞以及红细胞三系上升……那就不归孙立恩管了。
作为诊断医生,孙立恩现在需要做的并不是马上准确判断出病人的症状究竟是由什么导致的。他需要的是根据状态栏的提示和病人的病情,找到一个大概的诊断方向。
那么……有可能是辐射损伤么?孙立恩只犹豫了半秒钟,然后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开什么玩笑,两个病人之间隔了好几公里。要是他们两个都遇到了辐射损伤才变成这样,那这个放射源的辐射半径至少在两公里以上。能让间隔好几公里的两个同乡几乎同时发病,那宁远市内现在肯定有一个大约直径一公里的圈子内,所有市民都因为辐射倒毙在地上。
更重要的是,这两名患者都没有辐射常见的胃肠道反应——人体之中,对于辐射最为敏感的器官是小肠和小肠内的小肠绒毛。小肠绒毛对于辐射非常敏感,一旦遭遇超过10gy的辐射之后,小肠绒毛就会死亡并且从肠壁上脱落。
而这一行为的结果就是患者出现严重腹泻,而且无法通过肠道吸收影响。如果不马上处理,并且给与支持治疗……这种情况下的病人很快就会死亡。
宁远有没有一个直径一公里的致死级别辐射圈,孙立恩并不确定。但他可以肯定,这两个病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胃肠道症状。因此,完全可以排除掉辐射损伤这一可能性。
如果单从病人的发病速度来看,孙立恩觉着……这个确实像是中毒。毕竟起病骤急,而且还进行性加重,的确符合中毒的一般规律。
二院那边肯定是做过中毒的常规处理的。这一点孙立恩非常有自信。虽然平时黑二院已经成了四院医生们的习惯,但人家再怎么水平三流,这种肯定不会有错的事情……总不至于再出什么问题。
如果已经按照中毒进行了常规处理……孙立恩继续琢磨着,这会不会意味着……病人的中毒发生的时间要比二院处理的更早?早到了常规洗胃和促泄都没有作用的地步?
有了问题,要找线索就容易多了。孙立恩快速翻看了一下之前的病例记录,果然,病人入院并且接受洗胃的时间是前天的晚上七点半,距离现在大约三十多个小时。
最早的异常状态出现在49小时以前,也就是说,病人大概是中午就开始出现了异常症状。而二院对患者进行洗胃,是在病人发病后约六个小时。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患者通过消化道吸收摄入足够多的有毒物质,并且将这些有毒物质吸收到了身体里。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确实也说得过去。孙立恩皱着眉头停止了继续思考——如果确定是中毒,而且中毒事件已经长到了洗胃无效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治疗中,最重要的就是支持疗法和导泄促泄。
如果能够得知病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中毒,这倒是能够给治疗起到非常重要的指引作用。
“患者就是自己来的?他有没有同事或者舍友一起过来啊?”想到这里,孙立恩决定从其他渠道获取一些信息,“他家属来了没有?”
“患者是广西人,来这边是务工的。”苟杰森回答道,这位病人的资料他认真看了很久,现在都快背下来了。“家属现在应该已经到宁远了,估计过一会就能来……他的工友之前送他去的二院,但是现在没有跟过来。”
“让他工友来一趟。”孙立恩皱了皱眉头,然后吩咐道,“有些问题得当面问一下……”他忽然想了想,然后继续问道,“有没有患者家属的联系方式?”
“有。”苟杰森从自己手里的病例里抽出了一张纸片递了过来,“上面写了电话。”
“我打个电话。”孙立恩一边示意苟杰森尽快和陈炳辉的工友取得联系,一边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这个家属的联系电话。
“你好,我这里是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您是陈炳辉的家属是么?”电话通了,孙立恩连忙对着电话说道,“我打算看一下……”
结果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孙立恩愣了一下,然后才重新打了电话过去,没想到,这次电话人家干脆就不接了。
“我去,还有这种事儿?”孙立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干脆拿起了病房里的固定电话,然后又拨了一遍同样的号码。
这次对面重新接起了电话,然后用孙立恩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
“您会说普通话么?”孙立恩努力试图维持通话,“我这边是宁远第四中心医院,我是陈炳辉的主治医生……”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句“丢累老母,死骗子”的回答后,电话被再次挂断。
哦……不是家属拒绝合作。虽然被挂了电话,但是孙立恩自己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对面似乎只是以为自己是电信诈骗犯。
他打电话,主要是因为想查看一下患者本人的手机中的微信或者支付宝交易记录。现在的交易大部分都是通过手机进行的,或许这里面能找到一些什么线索。
患者发病是两天前的下午一点左右,也就是说,往前推算一下,他摄入“致病物质”的时间节点,差不多正好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