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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但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不过传送了一日,传送阵便被妖兽发现并破坏,暴怒的妖兽刺破了最后一层结界,凶猛的半人型飞禽抓走了负责维持阵法的格物宗弟子,将其掼在山石上,剖腹抽肠。

    其血腥残忍,令人发指。

    结界和阵法都已被破,妖兽们开始冲入修士队列中,晏平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被妖兽吞入腹中,甚至被它们当做补品吸收灵力。有头脑愚钝的妖兽,因为争抢修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那寸步不让的,一只叼着修士的半身,一只咬住腿脚,争扯时将人分成两截,鲜血淋漓地嚼下肚。

    人修将它们当成禽畜,而它们也同样将人修当成食物。

    晏平早年也得过机缘,他其实是有机会从这战局中逃走的。那是一枚隐藏着传送阵法的吊坠,被他一直贴身携带。当他开启吊坠上的阵法后,却将这吊坠强行戴在了身边已经重伤在地的季沧海身上。

    他轻声低语道:“沧海,我有一个弟弟,他从小以我为榜样,可他却不知道,他才是我唯一的骄傲。晏修幼年受苦太多,性子偏激,不好矫正。所以,你便允许我耍一次滑头,把这做英雄的机会……留给我罢。”

    季沧海一双眼眸湛蓝,他挣扎着要将着坠子扯下来:“你说什么胡话,我身无挂碍,哪里用得到这劳什子,快收回去!”

    晏平却是一笑,他倒提着平掣剑,步履坚定地向前方的妖兽走去。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和剑修之道,我今日有幸得证,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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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昔卿是哭着修好平掣剑的,当她将神识抽离出剑身后,才惊觉自己满面是泪,不知道哭了多久。

    短短不过一刻钟,可她却像是经历了晏平的一生。而晏平所经历的事,在这太和剑庐中,几乎俯拾皆是。在那个动荡不安的上九个纪年中,在那个最考验人性的时代里,这些修士身上散发出的光彩,每一个,都足以名耀千古。

    能修复这样的剑,她何其有幸!

    柳昔卿眼中金光一闪,已用庚金之气将平掣剑修好,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剑身,方才将剑柄放开。

    平掣的剑身上闪过一道光芒,随后她识海中传来平掣的意念。

    “多谢你为我修复,没想到能够得见庚金之气,而且还遇到了与阿修有缘之人……”相对于柳昔卿的激动,平掣剑却很平和,他关注的地方并不在自己身上,“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修了,离下一次剑庐祭典也还有许久,所以,能告诉我他的消息吗?”

    本命剑与主人异体同心,对晏修的关心,已经刻在平掣剑的心中,它对晏修的消息几近固执。

    柳昔卿心中飞快推演了一下。

    太和剑庐祭典乃是所有弟子都要参与的大典,两千年一次,非执勤的弟子都需要回到宗门参与。上一次剑庐祭典为铭古纪4650年,而铭古纪终止于4745年,如今是天元纪年天元1697年,离下一次剑庐祭典还有不到三百年。

    所以平掣剑应当还不知道晏修堕魔之事。

    那她要不要据实相告?

    柳昔卿不愿做善意的欺骗,她擦干眼泪,缓缓道:“晏修前辈已经堕魔,现为魔修之魔君。”

    她说完后,平掣剑陷入了沉默。

    柳昔卿不知道一柄剑到底有没有感情,在她的认知里,太和本命剑跟普通的法宝不同,它们从筑基期开始便蕴养在剑修丹田里,比其他法宝有灵性得多,而且契合主人性情,即便未修成剑灵,能达到剑域境界的本命剑,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灵智了。

    良久,才听到平掣剑的意念道:“想见他。”

    “前辈的意思是……”

    那意念却像是带着苦笑般道:“想见阿修,但我现在已经不能随意出入剑庐,本命剑一旦入剑庐,从此便只听剑祖御号令,所以我大概……再也见不到阿修了。”

    柳昔卿心中一阵酸涩。

    晏修堕魔后便是正道之敌,从今后再无回到太和的可能,便是等到剑庐祭典,平掣剑也无法见到晏修。

    它只是柄剑而已,但柳昔卿却感觉到平掣剑身上传来一种硬生生将兄弟分离的痛苦之情。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沉默。

    平掣剑随后又道:“若你还能再见到晏修,能否帮我转达一句话?”

    “自是应当!”

    平掣剑缓缓道:“我是一柄剑,我不懂得恐惧,也不知道伤感。但我遵循烙印在我身体里的方向,那是我主人的意志,若你能懂得,当继承晏平的信念,在迷茫之时,斩尽一切!”

    柳昔卿轻轻点头道:“我记下了。”

    平掣剑随后飞到高空,闪过一道银亮的弧线,又重新归于安寂,像是一柄最普通的剑一般,收敛了刚才瞬间显露出的灼人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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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不过两日,柳昔卿已修复一百多柄太和剑庐的藏剑,同时也看到了这将一百多名太和剑修的一生结末。

    她来到人间界已经两百多年,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有了自己的师父,学习各类术法知识,且已在修真界立足。

    师兄师姐宠爱她,师父对她更是关照有加,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可他们毕竟都是堕了魔的魔修,有一种东西,是他们没办法教给她的。

    传承和道统。

    魔修新生更迭极快,很多传承无法流传下来,其弟子也大多是半路出家,各有各的道统继承,所以柳昔卿不知道真正的大宗门是如何培养弟子,也不知道宗门之所以成为宗门,究竟靠着什么样的魅力。

    如今她却通过这些本命剑,看到了另一种不同的风骨。

    无论何时何地,这些剑修冲向敌人之时,脸上都无一丝恐惧之色,他们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也明白为之而战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战,也并非为了某一件事而战。

    这种战斗所代表的意义,是最无私的牺牲,最虔诚的信仰,最严苛的规则,和最强烈的斗志!

    他们将给予一切敌人震慑,将道义贯彻到底,坚守着人间最后一道防线。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也是他们为之而战的信念。

    谁不曾恐惧,谁不曾动摇,谁不曾彷徨,谁不曾心魔乍起?

    但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用自己的剑,去斩尽一切虚妄诡诈!这群以剑为心,被世人冠以“疯狂”,被人间奉为天地脊梁的太和弟子——

    无愧于剑修之名!

    第86章

    忘君是一位记性不太好的剑灵,他不清楚其他剑灵是否也这样健忘,反正天上地下也只有过他一人。归根结底,还是对苍生过于漠视。

    云和留在太和主峰的明灯阵一直藏在剑庐,所以他不得不把柳昔卿带回太和,而另一个原因,也是怕自己转过头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到时候还得重新找回来。毕竟他等了这场机缘十万年,虽然本身对时间观念很淡薄,不过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总是没错的。

    这三日他催动明灯阵,剑诀剑意一直没断,可心里,却一直打量着那个女魔修。看着她对着那些本命剑喃喃自语,看着她费劲地修好一柄柄残败的、早已失去了主人的本命剑……忘君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这些本命剑无法给她任何回报,但这女修却像是越来越高兴,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时而哭时而笑,难过的时候会抱着一柄剑久久不语,高兴的时候也会绕着长剑转着圈地跳舞。

    疯魔了一般。

    忘君曾经跟着云和见识过不少灵物,一眼便认出那女修身怀天下利刃最喜的庚金之气,且道源为铸炼之道,莫说是那些本命剑,就连他见了,也会产生些许好感。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当他用这女修找到云和指定的地方后,也会像以前一样忘掉她。

    阵法渐渐圆满,他看着那女修的背影,终于开口道:“阵法已成。”

    柳昔卿却头也不回地道:“请忘君大人稍等片刻。”

    她仍在修复一柄浑身都生了锈迹的本命剑,那剑身已经极其脆弱,不知道它在离开主人后又参与了怎样的大战,只能说现在还未碎成米分末已经是奇迹了。

    忘君大人皱眉,但他仍然耐心地等候在一边。

    他对剑是有感情的,他记不住人,但却能记住这些剑。剑庐的每一柄剑,当他苏醒后,几乎只用了一眼,便都记住了它们的来历和蕴藏的情感,若是有人能修复这些剑,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赞许的。

    若她还能继续修复本命剑,就算任务完成后,或许他也可以把她带回剑庐,让她在这里了此余生,也免得出去被人诛杀。

    因为她身为魔修,总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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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昔卿还不知道忘君大人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她好不容易把这手边最后一柄剑修好,站起身望着漫山遍野的剑,只能说声抱歉。

    看来是无缘修复其他的本命剑了。

    这三日身心俱疲,但她所得却比付出要多得多。因为她得到的,是这天下最可贵的太和传承,对一名魔修来说,传承太和道统简直是荒谬的,可这种传承又是如此根深蒂固,几乎瞬间便扎根在她心中,唤起了一直积累在心中的那一腔热血。

    想做个好人。

    想做一名守夜人。

    如今,也想去做一个足以顶天立地的修士!

    柳昔卿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转身走了过来,面对忘君时也终于可以不卑不亢,问道:“不知要我如何帮忙?”

    “进入阵眼,催动印记力量,促使花开,我要引你身上的印记气息入明灯阵。”忘君道。

    隔行如隔山,柳昔卿即便懂得点阵法常识,但在这些精致玄妙的阵图面前也就是个睁眼瞎,真遇到什么难解的阵法,恐怕也是以蛮力破之的那一类女汉子,尤其这明灯阵一看便是某种格调爆表的上古阵法,在她眼里是大圈套小圈,圈圈无穷尽,咒印复杂到天际,只看一眼便觉深奥难懂。

    柳昔卿探出一只脚,犹豫地在左侧一个咒印比较突出的圆圈上,心中想道自己属金系,站在兑位附近总该没错的。

    她足上穿着一只与身上男性风格法衣完全格格不入的白色高跟绣鞋,上方是流动的锦鲤纹,伸出来后,一只不过指甲大小的金鱼从足尖上一闪而过,鱼尾划过一道袅娜的痕迹,淹没在嫩足之上。

    当这鞋将要踏上阵法之时,忘君终于没忍住,长臂一捞,扣着柳昔卿的腰把她放在该站的阵眼位置。

    “愚蠢。”他冷冷道。

    柳昔卿心头就上了一股邪火。

    她劳累了三日,还被人训斥,任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忘君大人何苦用这上古阵法为难我一个金丹弟子,莫说术业有专攻,我不晓得阵法厉害,难道忘君大人就不能提醒一下吗?”

    忘君看也不看她道:“忘了。”

    柳昔卿一噎。

    随后才想起,虽然修为足有渡劫期,但这位大人他不是人啊,他是一柄剑啊!她是不是太严苛了点?

    柳昔卿瞬间脑补了一下,一个因为一件任务而被主人抛弃了十万年剑灵,还患有严重的失忆症,注定孤独一生。

    既然他这么惨,她还跟他计较什么,当下道:“那……晚辈便开始了?”

    忘君抬眼,略微打量了她一眼,便道:“衣服脱掉,这件会阻碍你灵力灌入。”

    柳昔卿呆若木鸡,她储物袋里倒是有法衣,但是她当着满山头的本命剑和这一位面前换衣服……

    她做不到啊!

    不过柳昔卿倒是敢用人格打保票,这位剑灵大人看她估计就像是看一块会跑的猪肉,心中肯定生不起旖旎的心思。

    但衣服该怎么换呢?

    柳昔卿此时还不知道,这修真界有一种可以完美从普通便装置换到战袍的法术,专为女性设计,发明者便是太和的一位女性老祖,只不过因为道修以法衣为主,很少穿到护甲防御向的战袍,所以这种法术流传不广而已。

    “我传你一道法诀。”忘君不愿多啰嗦,他手指轻点柳昔卿眉心。

    柳昔卿的识海中立刻闪现出一道法诀,她立刻将其熟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绯色法衣,一道金光立刻覆盖在她身体上,随着金光慢慢下移,柳昔卿身上的法衣也随着金光改变样式,一丝不露地将晏修的法衣换了下来。

    对于黑桃花的力量,柳昔卿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将神识凝在其上,便感觉阵法灵力也在涌动,与黑桃花的力量遥相呼应,她再次以右手掌心为闸口,将黑桃花的力量放出。

    柳昔卿几乎可以肯定,太和开山祖师云和道尊一定见过这黑桃花,并且对其很熟悉。因为当黑桃花溢出后,阵法立刻出现了能够跟随黑桃花脉络的灵气,二者互相纠缠在一起,盘旋而上,在阵法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桃花阵图,上方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