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明日腊八节的事, 各路人马都在忙活。
乾清宫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紧张。
太监宫女们都提心吊胆, 生怕万岁爷再把昨晚的事拿出来问责。
康熙刚知道贵妃被挡在外面那会儿, 是比较恼火。这帮狗奴才真不懂事,怎么能让贵妃站外面等呢?
这天儿多冷!
难怪他总觉得她昨晚哪儿不一样,现在琢磨出来了, 是脸冻僵了。贵妃本来不经常来乾清宫, 再冻这一回,以后没当紧的事, 她还会来吗?
指不定, 她还以为是他指使的。
康熙越想越气, 气得他想从床上爬起来, 把昨晚在门外当值的狗奴才都杖毙了。
他的性格决定了, 做什么事之前, 都会前思后想。又想到,他若真如此,日后提起来, 这事是由贵妃引起。
不但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待, 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心烦气躁地熬到天亮, 照常去上朝;上午照常处理朝政。到了下午, 召了内阁和六部尚书挨个谈话, 问他们可有被挡在门外的时候。
皇上身边的人得罪不得。不管有没有, 起初都说没有。
康熙说:“昨晚贵妃因为腊八节的事找朕商议, 却被挡在门外了半个时辰。你这经常出入乾清宫,居然一次没被受阻。每次去,公公们都会及时往里面通传。看来爱卿德高望众, 他们不敢为难。”
“……臣, 臣不想因这点小事,给皇上添麻烦。皇上日理万机,让臣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说没有,那就是与殿前太监私交好,可不敢承认这个。
康熙挨个问过之后,朝臣们统一口径都说,曾多次在外面等候。
竟然有这种事?那还得了?外面的人,能不能见着皇上,要先经过太监这一关了?
康熙趁机来了个大整顿。
当天就撤了黄忠大总管的职;各职太监挨个清查,原来在乾清宫侍候的三百六十多名太监,撤去了一百多名有可能是别人眼线的人。
自腊月初七那天开始,轰轰烈烈的搞到了次年春天,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是后话了。
黄忠还想着找机会,替自己的干儿子求情呢,没想到自己也遭了秧。万岁爷念在多年的情份上,把他发配到了暖房里,侍弄花草疏菜。
梁九功欢喜透了,万岁爷虽然没发话提他做总管,但这是早晚的事。
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贵妃这边;更是庆幸昨晚闹肚子,万岁爷说不用再去承乾宫时,他请了假,没上值。
这一番折腾,前朝后宫,都知道贵妃去乾清宫被挡了。朝臣们为贵妃鸣不平,身为掌管后宫的贵妃,居然这么势弱。
佟国维心里想着,这事办的好。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佟佳氏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强。表面上却在垂泪,心疼自家闺女。赚了康熙好几句安慰的话。
嫔妃小主们则是酸的不行。一些人暗叹自己看走了眼,还以为皇上冷落了贵妃,看来不是。被挡一回都发这么大的火,这是多重视。
同样是皇上的女人,她们呢?连被挡的机会都没有。压根就不敢去乾清宫,就是淑妃,没有传召的时候,也不敢去。
淑妃更是气得把帕子都拧烂了,好在黄忠甘愿认罚,没狡辩,也半点没提她的事。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太皇太后保持沉默。明知道康熙会趁机把她的人清理出乾清宫,也只能选择沉默。
皇帝说了,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抱怨太监们张狂,目中无人。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暗骂黄忠那只老狗,白搭了这么多年的栽培,才半年时间没叮嘱他,就出了事。
康熙把一道道的指令,发出去后,心里才痛快敞亮。除了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君王之外,还认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替自己的女人出了气。
半下午的时候,吩咐梁九功:“跑一趟慈宁宫,跟苏姑姑说,今晚朕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皇帝去哪儿用膳,想好好准备,就很麻烦。不准备也行。反正膳食都是安排好的,他在哪儿用膳,司膳太监就提着食盒,往哪个宫里送。
太皇太后自从食用了开水白菜之后,几乎每隔两晚,都会点这个菜。这晚本来也有,因为皇帝要来,她特意吩咐苏嬷嬷,这个菜今晚不要。
乾清宫里有太皇太后的人,慈宁宫里也有康熙的人。只要不是太皇太后刻意避着人的事,他基本都会知道。
对于这个恩重如山的皇祖母,大多时候,他都很无奈。
太皇太后是他最敬重的人,就连太子,都不及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重。如果能用他的寿命延续她的寿命,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十年给她。
可是在朝政上,他不想让步。因为她的很多想法,做法都是错的,却又喜欢固执已见。
先帝为了摆脱她的控制,废掉了皇后,结果又在她的步步紧逼下,立了另一个博尔吉特氏为后。七位正妃,四个是博尔吉特氏。
先帝厌倦了这种,既要和朝臣周旋,又要和额娘周旋的日子。
轮到他,太皇太后收敛了许多。可是每遇到重大决策,都会有意见同他相左的朝臣私下里找她,希望她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就比如平三藩。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的极力劝阻,说让再等几年,把吴三桂熬死之后,再收三藩的兵权。那时候来个突然袭击,也不至于后来这么被动。还边没出兵呢,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举旗反了。紧跟着各地反清势力,一呼而动。
她还指责自己,如果没有平三藩这回事,他们就不会反。
全国近大半税收,要用来养三藩,他们还嫌不够。一道折子接一道折子的要东西。国库空了,养不起他们了。到了不得不平的时候了。这些话,又不能跟她说。否则,她可能又要提用加税这个法子。到底是女人家,见识短浅,不懂得老百性才是立国之本。
还有后宫的事。先前那十几年,是有皇后,但后宫牢牢地被太皇太后控制着。
后来,他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立了钮祜禄氏为皇后。想着钮祜禄氏背后的势力大,不会受她的掣肘。又担心钮祜禄氏脱离了掌控,还专门让佟佳氏入宫牵制。
就连退路都安排好了。
哪里料到钮祜禄氏不是皇后的时候,看似挺强硬,坐到了皇后位置上,反倒畏手畏脚了。太皇太后还没怎么动呢,自己就先趴下了。
佟佳氏接管后,他大半年没进后宫,就是想给她适应的时间。他不进后宫,后宫便少了是非。
如他所想,前大半年,后宫确实很平静。
这现在又要开始。
太皇太后总是觉得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都是为了他能安心朝政,岂不知,反倒让他更费心。
康熙的心思浮浮沉沉,进了慈宁宫换上了笑脸。
他是真心欢喜。
每当他看到太皇太后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仍是个孩子,仍有依靠的人。心里十分安稳熨帖。
这种思想很矛盾,一边想独立想摆脱控制,一边又想有个人可以依靠。
太皇太后对这个孙儿,也是近似的心情。看不到他的时候,对他有怨意;看到的时候,满心的欢喜。
“皇帝今儿在处置奴才?”
“哪个嘴碎的又在您面前闲叨了?”康熙佯怒道,“孙儿特意叮嘱他们,不让您知道,省得您操心。几个奴才而已,直接打死也是小事。”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快过年了,能不办的人,就不办。有什么事都等过了年再说。让别人过个消停年,皇帝也就消停了。”
“是。孙儿都听皇祖母的。”康熙乖巧地笑道,“明日腊八,孙儿安排贵妃同太子和大阿哥一起去白塔寺门前施粥,给皇祖母祈福。”
没等太皇太后接话,又接着说,“皇祖母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孙儿提前一个月都安排好了。一直没告诉皇祖母,就是怕皇祖母担心,晚上睡不好觉。”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笑道:“皇帝长大了,皇帝办事,哀家放心。谢谢皇帝这份心意。”
祖孙二人,虽然各有心思,腊月初七这顿晚膳,仍是如以往康熙在慈宁宫用膳那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用了膳,太皇太后道:“哀家听说,皇帝把阿布鼐家的那丫头给幸了。哀家还想着她年龄小,能多在皇上跟前伺候几年。不过,幸了也好,那丫头是个本份的,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转话又道,“现在皇帝跟前侍候的人有点少,让哀家这里奉茶的春喜过去吧,她跟哀家三四年了,也是个懂事的,手艺又好。”
“多谢皇祖母的关怀。皇祖母难得有用着顺手的人,还是留在您身边吧。孙儿再找人补……”
太皇太后打断了康熙的话,“哀家是老婆子,没个讲究。让她跟你去吧。”扭头对旁边立着的高个青衣宫女道:“春喜,进前见过皇帝。”
又说道:“也是包衣出身,知根知底的。她阿玛在内务府任司库。”哦了一下说,“满人戴佳氏。”
跟在康熙旁边的梁九功暗乐:有太皇太后这么一说。这姑娘若是再被万岁爷幸了,塞到后宫里,没人敢称呼汉姓。
康熙有点想挠头,终于把那个妥善处置掉,这又来一个。要是再幸,后世人该怎么评论他。
一个喜欢睡宫女的皇帝?
后宫有家世有模样的嫔妃都睡不过来,朕脑袋有病吗?还去找相貌普通的宫女睡。
宫女就没姿色好的,相貌太出色,选宫女时根本不会录用。
要单论模样……还是贵妃最耐看,越看越好看。
康熙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贵妃惊慌的模样。眼睛、鼻子、小嘴巴,每一处都长的正合适。
让人忍不住……总想抱抱……还想……
康熙想的耳热心跳,从慈宁宫出来,迈入月华门时,他吩咐梁九功:“你去问问贵妃,明日的事,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