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点,宋志河来接人,顺口问了一句:“找到你妈妈的画了吗?”
秦盛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宋志河不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一路上也没找到机会问,等到了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了,他也不好再问什么。
宋母自然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喝药,见他们来了,挥手让他们过来。
弯弯小跑过去,没有说话,趴在床跟前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宋奶奶,您好多了呀,脸红红的,看着很精神。”
她今天的起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听到这话,宋母脸上笑意更盛,“那都是因为有弯弯逗奶奶逗奶奶开心呀,还给我讲故事,我心情好,病自然就好得快了。”
弯弯信以为真,恍然大悟,认真道:“那我今天还给您讲故事,还有笑话,也讲给您听吧。”
“好好好。”宋母笑得合不拢嘴,叫站在一旁的外孙上前,拉住他们的手说道:“姥姥一看见你们就高兴。”
“我们见到您也高兴。”秦盛柔声道。
三个人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她刚才喝的药里有睡眠的成分,没撑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秦盛把她被角掖好,扭头看向宋父,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您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
宋父正在看妻子的病历表,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宋志河,他茫然地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去。
秦盛也跟上,弯弯眼珠子一转,从床头的抽纸里拿了几张纸出来,也追了上去。
几人走到之前他抽烟的阳台上,弯弯没靠近,远远坐在一个椅子上,时不时看他们一眼。
“找我什么事?”宋父开口问道。
秦盛把书包打开,从一个画册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
宋父不明所以地接过,等低头看到上面的东西的时候,愣住,手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他面上满是震惊,一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这是我今天去找妈妈的画册的时候找到的。”秦盛说道,他眨了眨眼,只觉眼睛有些干涩,“那本画册我常看妈妈翻,只是每次我一靠近,她就合上了,那时候还小,只顾着拉妈妈去陪我玩,没注意太多,现在看到这个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
宋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还有这个。”秦盛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给他。
宋父木然地伸手接过,握在手里,没有打开,只依稀从背面看到里面写了很多字。
“这个是我在妈妈画册的封皮底下找到的,我没有打开看过,我想,这应该是她写给您和姥姥的。”
那本画册里,全都是他和宋母以及宋志河的画像,最后一页是个全家福,只是纸张中间空出了一个位置。
也许是她觉得自己不配再做宋家人吧,所以没有把她画上去,只画的时候私心里还是眷恋着的,故而又留出了那么一块地方。
他记得妈妈每次看这个画册的时候都会哭,还很久都缓不过来。
他知道,妈妈也是后悔的。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姥姥姥爷说,那张纸里,应该都是她想说的话吧。
秦盛把整本画册都给他,所有画册里,这本是包得最精致的,封面用的是防水防火的材料,又很朴实,并不起眼,所以当时被谢思雨当做垃圾扔了。
他捡回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注意到,只一心想着那是妈妈的东西,要留下。
把这些东西给他之后,秦盛没有多待,拉着弯弯回了病房。
“哥哥等一下。”弯弯脚步停下,扭头跑到宋父跟前,没有说话,把手上的一团纸巾踮着脚尖塞给他,随后跑到秦盛身边,小手主动拉住他的,“走吧哥哥,我们回去。”
“嗯。”
看只有他们回来了,宋志河有些惊讶,“你姥爷呢?”
秦盛指了指外面,他似乎有些累了,没有多说话,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是全是妈妈在世时的一个个画面,有哭有笑,最后定格在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画面。
梦境渐渐被令人窒息的血色包围。
他想拉住她,却怎么也拉不住。
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哥哥。”胳膊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他猛然惊醒,正对上弯弯担忧的眼眸。
“你还好吗?”弯弯拿纸给他擦着脸,很是担心。
甫一醒来,秦盛还有些懵,过了好久,脑海里的血色才慢慢退去,恢复清明,他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弯弯一脸的果然如此,她伸手拍着他,小声安抚道:“没事,人都会做噩梦的,院长奶奶说,梦都是反的,梦不好,那就肯定会有好事要发生。”
她每次顶着张软嫩的包子脸哄人的时候,都有种反差萌,秦盛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有以往做完噩梦后心底止不住的悲伤,这会儿他甚至还很有心思逗小孩,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那要是梦里是好的呢?”
“那就是要美梦成真啦,梦里都是好的,现实肯定会更好!”
反正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有美好的说法。
秦盛不信梦,却信她。
“好,肯定会有好事的。”
他看了眼时间,才十二点多,他问道:“怎么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不不。”弯弯一个劲地摇头,因为其他人还在睡觉,他们的说话声音都很小,“我刚刚一不小心又掉下来了,正要爬到床上,听到哥哥你在哭,所以就来看看你。”
刚才他看上去太难过了,她看着都有点想哭,还一声声叫着“妈妈,别跳,别丢下我”,话里的无助和绝望,听得她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一样。
所以她把他叫醒了。
垫着脚,小手努力摸着他的脑袋,动作很轻,她哄道:“哥哥不怕,弯弯在,弯弯陪着你。”
明明心里已经不难过了,可现在还是鼻子有点酸,他喉间哽咽了下,许久才手搭在她手背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