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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江大善人一直因此事耿耿于怀,为了破开这魔咒,每天都会宴请一竿老友到家中喝酒,让人作陪。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可没有想到就在要相士说的日子最后一天,江大善人当晚突然魔障了,直接投河了,大家拦都拦不住。”

    庄重眉头紧皱,“那相士到底是何人?”

    陶宝摇头,“不知,江大善人之前也再寻过,却找不见人影,让人更觉这相士大有来头。大家都说是仙人下凡,让江大善人做好准备升天呢,否则怎么连肉身都寻不着了,必是羽化登仙了。”

    庄重越听越不对劲,“可真的仔细寻了?可是到下游打捞?”

    “寻了的,江大善人刚掉进水里,就有人跳下去寻了。江大善人人缘好,大家知道他出事了,许多人一晚上都没睡都跑到河边去寻呢,可什么都找不到。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

    莫名发疯,投河之后又寻不到尸首,这样的事实在可疑,怎么看这里头都是大有文章。

    庄重不再耽搁,“你去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前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90章

    庄重在家中扒拉了两口饭,便和陶宝两口子一同赶赴江家,可一到那就发现门上挂上了大锁。

    黄娘子疑惑:“吴氏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哪了?”

    江大善人不过才刚死了不过几个月,按道理应需守在家中才是,加上孩子小,更是不便出门。江大善人所在的小村庄民风淳朴,若只在附近走动是不会锁门的,只有出远门几日不在家才会锁门。

    陶宝道:“兴许是到附近走走,我们去附近问问。”

    江大善人家居河边,距离村民群居之地有些距离。陶宝让庄重先等会,自个跑去附近寻人去了。没一会陶宝一脸铁青的回来了,满脸愤慨。

    黄娘子察觉不对,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吴氏去哪里了?”

    陶宝扯了扯嘴角,“上次我们回来没多久,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据这里的人说连田地都发卖了,若不是房子不好转手,只怕连这房子也没了。”

    黄娘子诧异不已,直接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啊?!这,这……这人怎么这样啊!”

    江大善人并非是本地人,从前在外头做生意,赚了些钱之后在这里落户的。由于为人和善,所以当地人很快接纳了他,但也因此没有宗族的约束,他死了之后财产也不会有宗族的人插手。吴氏这般做虽是不合规矩习俗,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黄娘子生了江大善人的儿子,虽是离开了此地,财产以后也是由那孩子继承,倒也说得过去。

    “说是这里是伤心之地,加上这边没有亲戚帮衬,实在是不妥当,便是回娘家去了。况且那边离这也不远,若想回来到也方便。”

    这话听着倒是在理,可黄娘子却总觉得心里不舒坦,抿着嘴不再言语。

    陶宝也没想到会这般,一脸尴尬的望向庄重,“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庄重问道:“那吴氏的娘家距离此地多远?”

    陶宝道:“若是步行得半天功夫。”

    庄重吩咐跟随的衙役,让他去将吴氏寻来,又命陶宝将这个村里的村长以及江大善人跳河那日的目击者全都请过来。

    陶宝从前也经常出入这个小村庄,对村里人颇为熟悉,很快就将村长寻到。村长得知有官员到这里调查江大善人死亡一事,甚是重视,不消陶宝交代,就将人都寻齐了,一路小跑过来。

    “不知大人前来,多有得罪还请恕罪。”村长诚惶诚恐的对着庄重行礼,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无需多礼,本官前来是为了调查江大善人落水一事,不知那日在场的是哪几位?”

    跟着村长一块过来的三个汉子连忙走向前来应答,“大人,是我们。”

    “只你们三人?”

    “是。”三人齐声回道。

    庄重点了点头,对三人分别进行审问,审问完毕之前不允许他们私下交流。三人口供相差不大,庄重又询问了当晚听到动静过来帮忙的村民,基本将当时情形弄清楚。

    江大善人因为那相士为他算出活不过一个月而成日惶恐,便是邀请这三位朋友每日作陪。三位倒是义气,每晚都会与江大善人在院中饮酒从夜晚直至天亮,一直连续一个月也没有什么事发生。江大善人十分高兴,见一个月之约已经过去,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当晚还比平日多喝了点酒。

    后来酒不够了,江大善人便是回屋中取酒。可进屋没过一回,里头就突然传来掀桌、打砸的声音,甚至还传来江大善人的尖叫声。三位友人察觉不对,正欲进屋,这时候江大善人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一边吼着一边往外冲。因是太突然,三位友人还没反应,那江大善人就跑远了。三人连忙追上去,可就见那江大善人直接跳进了河里,不见了人影。

    其中一个人水性好,还直接跳入河中去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因是太冷实在受不住没多会就上来了。后来其他村民也闻声赶来,可是忙活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见到。

    那日跳水那人叹道:“江兄一跳进去没一会我就连忙跟着下去寻人,可是什么也寻不到,那天晚上正好又没有月亮,天很黑,愣是给错过了。”

    另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时已经尽力了,后来你还因此病倒了,无需再自责。也许真像大家说的那样,江兄已经飞升了。”

    跳水却是摇头苦笑,“从不曾听说过这般模样飞升的,分明就是不知为何疯了,这才不可自控跳进水中淹死。只恨现在都寻不到尸首,无法让江兄安息。”

    其他人都纷纷叹息起来,都说那相士实在高明,竟是算得如此之准,若早知如此就让他帮忙做法解掉这灾难,哪怕倾家荡产也比丢了性命要好。

    庄重道那河边查看,只见那河距离江家约莫十来丈,江家属于面朝河背靠山,河面颇宽,越有三四丈,河□□,水流却并不急。河边有不少大石头,夏天的时候小孩子很喜欢将这些大石头当做跳台。

    “后来还有人跳入水中寻人吗?”庄重问。

    村长道:“有好几个后生都入水中寻人了,后来实在是太冷扛不住,才只乘船寻人。”

    这时去寻吴氏的衙役回来了,“大人,那吴氏并不在那里,听当地人说她在前些时候已经嫁人了,新嫁之人行商,两人已经离开去了其他地方。”

    黄娘子听到这话也没有了平日矜持,插话问道:“那人是不是叫胡桂?是那吴氏的表亲?”

    衙役点头,“对,正是此人。”

    黄娘子咬牙,一边哭一边道:“我之前就看出两人关系不同,没有想到江大善人尸骨未寒,她竟然就嫁给了别人,她怎么对得起江大善人!只怕她早就等这一天,上次我们归来的时候,看她根本就没伤心之意,说什么这是老天的意思,我看她分明就是早等这一天!”

    陶宝听这话连忙上前阻拦,瞪眼道:“大人在这,你莫要乱说话。”

    这些话实在有些刻薄,陶宝也是不想自家娘子以后被人诟病。

    黄娘子也知这些话不妥当,可不吐不快,当初她觉得江大善人死得蹊跷,也正是因为吴氏的缘故。虽说大家都传江大善人是飞天了,可作为家人也不应该什么反应都没有才是,她竟是看不到吴氏脸上有一丝凄哀之色,哭而无泪。还精神百倍的用刻薄言语将她遣走,好像她回来是为了谋夺江大善人的财产一般。

    庄重也不由微微皱眉,他并不觉得寡妇再嫁有何不对,可这毕竟是大佑,虽说风气还算开放,可吴氏还是有些太着急了,一年未到就另嫁他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在这之前还将前夫的财产处理干净,让人很难不生疑。

    “将锁砸开吧。”庄重吩咐道,方才想着吴氏很快会过来,便没有破坏这里的锁。

    衙役很快将门锁撬开,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卧室里的床,竟是连一张凳子都没剩下。

    黄娘子见此,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庄重问那村长,“这里头的东西都被吴氏卖掉了?”

    村长叹道:“是啊,说是瞧着伤心,而且就要离开了,就都卖掉了。原本我让她莫要将田地卖了,那可是立足之本,可她偏是不停,说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种地,留着也没用。若寻人种,又怕被人欺负,还不如将钱窝在手里踏实。”

    因为这事村子里还传了不少闲话,都说这吴氏太狠心,可又想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讨生活不容易,虽是瞧不惯却也没如何。江大善人虽说有些家财,可是他乐于助人,这些年手里的钱散了不少,也就没多少富余了。

    “这床为何没卖?”

    卧室里的床是拔步床,木料非常好,做工也十分精细,必是值不少钱。吴氏既然家中都给卖光了,却仅留下这张床,不免让人有些奇怪。

    村长道:“说是人睡过的床不好卖,而且咱们乡下地方,这床值不少钱,也没人买,有钱人家又不会买死人睡过的床铺。”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庄重没有再问,开始与衙役们一同检查这屋子。屋子空了倒是好查看,没一会就查看完毕,并没有什么发现。

    “你们去将这床挪开。”这屋里唯有那床铺没有查探过。

    衙役们上前将床铺挪开,庄重上前蹲下查看,只见墙角处有黑色印记,用手套沾点一看,是血迹。又查看附近,墙边地板拼缝处亦有血痕。

    庄重眯了眯眼,“将这地板给我撬开!”

    衙役连忙上前撬开地板,挖掘地上泥土,不过一会就有衙役嚷道:“大人,下面埋有东西!”

    “继续挖。”

    衙役惊呼道,“大人!是一具尸体!”

    ☆、第91章

    衙役声音不小,周围又满是看热闹之人,听到这话皆是惊嘘,除了猜测这尸首到底是何人,有些人还庆幸当时没有贪图便宜买了这房子,否则得多糟心啊。

    尸体已经深度腐烂,完全挖掘出来的时候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忍不住往后挪几步避开。这时,唯有庄重向前,带上手套开始验尸。

    “死者约莫四十岁上下,身高五尺一寸,死亡时间约为三个月左右,头部有钝器重创伤痕,应为其死亡原因……”

    这具尸体正是江大善人。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江大善人不是跳河而死吗,怎么尸首会在这里?谁又将他埋在此处?

    当日在场的三位友人皆是不解,一人道:“我们当时分明亲眼见他跳入河中而寻之不得,怎的会死在家中呢?”

    庄重问道:“那日死者进屋之后再冲出房门,你们可看到他的脸了?”

    那三人听这话再一回想,这才觉得不对起来。

    “大人这般提醒,我发现当时确实没瞧见他的面容,只是他穿着那一身衣服,而且当时又是夜晚,屋中又无其他男子,才以为是江兄。”

    “对,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那时候又喝了点酒总归没有平时清醒,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江兄就冲出去了,若非江兄之妻吴氏那叫嚷‘夫君,你怎么了’,我们只怕还要楞一会。”

    “可若当日不是江兄,那吴氏却哭嚎江兄疯了,还跟着追出去,现在江兄的尸首又出现在这房中,这岂不是意味着……”

    后面这人虽未将话说完,大家也都明白了什么。结果吴氏做的事,大家几乎可以直接断定江大善人之死与那吴氏有莫大关系。

    吴氏有重大嫌疑,庄重自然不会放过,立马加派人手无比将对方抓捕归案。大佑虽不及后世发达,可籍贯制度十分严格,去异地都需要通关文牒,否则连城都进不了。由于地方保护以及连坐等制度,使得一旦一个地方来了外乡人,必是要登记清楚查得明白。因此不费多少时日,吴氏与其现任丈夫胡桂就被抓捕归案。

    吴氏及胡桂一听在家中寻到江大善人的尸体,就知道在劫难逃,庄重并未费什么功夫两人就招了。

    吴氏和胡桂说来还是表亲,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只是这胡桂家贫又没什么本事,吴氏家中不同意两人成婚。吴家为了钱财,将吴氏嫁给了比吴氏大十来岁的鳏夫江大善人,吴氏本也是好享受之人,所以也没有反对。江大善人虽说年纪有些大,却是个疼人的,起初两人也是琴箫和瑟。加之江大善人老是喜欢散财,让吴氏好是个心疼,心中十分不痛快。再者江大善人喜好出门拜访好友,四处游逛,一出去就是小半个月。

    吴氏正是青春年华时,一个人在家中难免苦闷,江大善人便是让她回娘家,没有想到这成了丧命源头。吴氏回娘家遇到胡桂,两人本就有情意,吴氏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一来二去竟是勾搭到了一起。江大善人虽说好散财,可家底还是很丰厚的,两人都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可又想在一起,这让两个人十分苦恼。

    而让两个人起了杀心是因为吴氏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并非江大善人的血脉,而是吴氏和胡桂通~奸产物。胡桂不想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爹,更想独占江家财产,于是与吴氏商量相处这一杀人之计。

    胡桂虽然是个混的,却有几分聪明。为了让其他人察觉不出其中猫腻,他先请人忽悠江大善人命将至,让其的突然死亡顺理成章。后让吴氏让江大善人每日请友人一同在院中喝酒,为的是寻目击者,以让吴氏逃开嫌疑。他当日藏在屋中,江大善人进去拿酒,他突然从屋中窜出,将其捂住然后用准备好的榔头将他拍死,江大善人挣扎中闹出动静,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处打砸,并乘机将江大善人藏于床底。一边然后穿着和江大善人同样的衣服,披头散发朝着门外奔去,做成跳河失踪的假象。

    胡桂擅长水性,他一跳下去就憋了一口气,藏到了一旁的石头边。大晚上光线不足,因此无人发现。后来村民过来援救,他也趁乱上了岸。黑灯瞎火的,大家又急着救人,无人发现他混在其中。

    胡桂和吴氏后来趁着没人时候,将藏于屋中的江大善人尸首埋在之前就已经挖好的坑中,以床铺掩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般计划可谓一环扣一环,很容易将人蒙骗。尤其神鬼之说,总是让人莫名的信服,原本蹊跷的事,沾染了这些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若非黄娘子敏锐,只怕两人就会逍遥法外了。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是让恶人伏法归案。

    “没有想到这贼人竟是如此精明,听闻从前还是个读书人,可这聪明劲却放在了这样的地方,多亏大人明察秋毫。”签厅判官吴大人叹道,最后还很顺其自然的拍了一下庄重的马屁。

    庄重道:“若大家都依照章程办事,就不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蒙蔽,想要查出真凶也就不难。以神鬼说事的案子不少,都是想借着大家对神鬼的忌惮而掩盖了事实的荒谬。”

    按照章程,若发生命案,寻不到尸体是无法结案的。可规定是如此,实际却不一定都是这般照做。毕竟有时候因为这个那个缘故尸体难以寻回,而这个案子因为众人皆认定是神鬼所为,无人报官,民不诉官不究,就差点让凶手逍遥法外了,为此当地的官员和里正都被口头训斥了一顿,别的不说至少这件事表明这些人觉悟太低。

    这案子尘埃落定以后,黄娘子和陶宝重新为江大善人送葬,庄重直接给他们放假,自个也沐休回京。来到鹿州一个多月,一直忙碌奔波,竟是与封焕许久未见。之前一直在一起倒是不显,可在形影不离之后分别数日,心中思念越发浓烈。

    庄重才到京郊,就看到封焕骑马而来。

    “竟是在这里遇见你。”

    封焕笑道:“说明你我二人有缘分。”

    “那是必然。”

    庄重才不信如此巧合,必是得了他归来的消息,所以才出来相迎。他身边一直有封焕派来的护卫,因是为了自己周全,他也不逞能的收下了,封焕对他的行踪可谓了如指掌。不过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没必要戳穿,生活中总需要一点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