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洛阳城南洛水之上,汉军水师大寨之内,数百艘长龙、舢板疾驰而出,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汉军水兵。在这些长龙、舢板后面,是百余艘七牙、五牙大舰,一个个都如同小山一般,排着队从几个寨门涌出。放眼望去,风帆如林,旗帜如海,遮蔽了整个洛水。
众所周知,水师和马军、步军不同,兼之又是在水上操舟,行动起来颇为迟缓。此时,距离温王吕布遇刺仅仅不到一刻钟,驻扎在汉军水寨内的水师就已经尽数出动了,由此可见,他们的快速反应能力堪称一绝。汉军水师一出寨,数百艘长龙、舢板就向四周散开,在顷刻之间,就封锁了方圆数十里的河面。原来在河面上行驶的商船,早就吓得升起风帆,向远处疾驰了。一些行动迟缓,慢了半拍儿的,也连忙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升帆、划桨,急急走避。
并州水师大都督鲁肃鲁子敬卓立在一艘七牙大舰之上,衣袂飘飘,仿佛神仙中人。他长叹一声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密林之中发生的遭遇战,早已尽在他的眼底。看到示警的烟花之后,他立刻就一跃而起了,下令立即出营,封锁洛水附近百余里的河面,水师登陆南岸,支援温王。温王王驾亲临工部秘密基地,这么大的事儿,作为水军都督他自然是知晓的。为此,他早已在这一片水域加派了巡逻船只,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出了如此大事。
大将军高顺亲自出手,为掩护昭懿夫人和虚竹子硬碰硬的那一幕,鲁肃早就看在了眼中。方才他发出的那一声长叹,就是有感大将军高顺此举而发的。鲁肃是个实诚人不假,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傻,恰恰相反,他是极聪明的。方才虚竹子那一击,惊天动地,显然出了全力,大将军的武技是万万不及的。若是大将军高顺万一有个好歹,日后国有疑难,温王该向谁求教呢?噫吁戏!苍天不公,视万物如刍狗,新朝正是蒸蒸日上之际,却出了如此惨祸!
一个昭懿君严嫣,一个大将军高顺,若是出了意外,温王必将掀起大狱涤荡天下!想到这里,鲁肃再次长叹一声,声音之中充满了惋惜,充满了苍凉,也充满了悲伤。“唉!天下未定,温王却遭遇如此重击!一旦昭懿君和大将军有个好歹,这天下可就要大受荼毒喽!”
温王吕布的心性,属于热血刚勇一路,最喜追风逐电,与同侪跃马扬鞭,饮酒高歌尽欢而散。这样的人,若是顺遂之时,自然是善待小民百姓、同侪部曲,若是遭逢大难,心中万般愤懑之时,他绝对敢把这苍天捅出一个大窟窿来!唉!看来,洛阳城中就要掀起大狱喽!
想到这里,鲁肃长叹了一声儿,心中暗自揣度,这事儿和京中豪族绝对脱不了关系!
自从上次洛阳叛乱,世家大族数百家被尽数诛杀,这一次,不知道又该轮到谁了。
“开船吧,我们逆流而上,直奔西域。”在洛水北岸,一片密林掩映之下,继任太平道教主、原黄巾渠帅菩提诃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遵命!”左右连忙高声应诺,然后立即大声将教主的命令传了下去。数息之后,这一艘满载着绸缎蜀锦的大船缓缓启动了。
“不知道教主是不是还活着??????”菩提诃的身边儿,他的亲密战友和副手王显缓缓说道,他有些欲言又止。“无论教主是生是死,现在都没什么分别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黄巾完了!太平道完了!至少,在大汉是完了!”菩提诃的声音极其平静,听起来很是冷酷。
“大贤良师一生颠沛流离,辛苦耕耘十余载,终于聚集了数百万信徒,几乎夺取了汉家江山,然而,终于由绚烂归于平淡了。继任教主虚竹子同样辛苦耕耘十余载,隐名埋姓,为太平道培养了数千骨干精英。如今,他亲自出手刺杀那吕奉先失败,终于布了大贤良师的后尘。如今,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远远避开中原腹地,远走西域,保存下黄巾的种子。”
说到这里,菩提诃长叹一声儿,用手指指眼前辽阔的洛水河面。“为了这个目的,即便是教主还活着,我们也不能救他。再者说来,这河面之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汉军水师,你让我们怎么救他?莫说我们没法子救他,即便是有法子,也绝对不能出手!把一船人的性命都搭上去,即便是救起了教主,也划不来,那样,黄巾和太平道可就真的完犊子了!”
正在此时,十余人拿刀带枪,大摇大摆地走进舱中,领头一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那大汉腰大十围,眼如铜铃,生得凶神恶煞一般,如同一座黑铁塔。他停下步子,晃了晃手中的九耳八环象鼻刀,大声咆哮道:“菩提诃!教主伤重落水,你为何不下令救他?你反了吗?眼中还有没有虚竹子教主?咹?”这黑大汉是虚竹子教主的铁杆儿心腹,仗着一身横练功夫,一向不服菩提诃。在太平道中也有文治派和武功派之分,这黑汉就是武功派的扛把子。
“哦?我现在是太平道的教主,难道你胆敢不服从我的命令?”菩提诃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声音平静地问道。“教主?虚竹子教主还活在世上一天,你菩提诃就不是教主!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咱老张定要你的好看!”那黑汉手一抖,手中的九耳八环象鼻刀哗啦啦直响。“对!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咱们定要你的好看!”在黑汉身后,十余个膀大腰圆,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大汉随声附和道。一时之间,船舱之中静寂极了。
“哦?”菩提诃的脸上笑容更盛了,就好像捡到了一锭分量十足的金元宝一般。“既然你说教主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为什么?咱老张不会水呀?”那黑大汉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一般。“我菩提诃也不会水。”菩提诃的脸上依旧微笑着。“那我不管,你得下去救他!谁让你当这个教主呢?”黑大汉满脸狰狞地说道。“下去!否则,就不要做教主!换张渠帅来当!”“对!换张渠帅来做教主!”黑大汉的左右脸上带着坏笑一起鼓噪起来了。
“如此,我菩提诃终于明白了!你根本不想下水去救教主,而是拿这事儿做幌子,逼我脱袍让位!也罢!我就让位于你好了!请上座!”菩提诃脸上满是寒霜,可是,就在刹那之间,他的脸上又是笑意盈盈了。看得在场之人满心都是疑惑,敢情这菩提诃学过变脸绝技?
“算你聪明!”那黑大汉放下了九耳八环象鼻刀,大咧咧走上前去。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菩提诃右手一扬,发出一道指风,那一道指风在瞬间刺破了空气,带着凛冽和肃杀,直奔黑大汉的后背。只听得扑哧一声,那黑大汉的后背出现了一个黄豆大的洞口,鲜血瞬间弥漫开来。“你??????你好歹毒的心肠!”那黑大汉缓缓转过身来,满脸都是错愕之色。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那黑大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如同泰山倾颓一般,他已然停止了呼吸,竟是死不瞑目!菩提诃和王显两人闪动身形,发出一道道凌厉的指风,封住了其余十余人的穴道。“教主!”“保护教主!”就在此时,数十个菩提诃的亲卫疾风般闯了进来。
“把他们捆紧,在身上多割些口子,沉河吧。”菩提诃面色如常,沉声冷冷地说道。
“小顺子!高顺!你不能死呀!我们的大业还没有完成!我命令你!你??????你绝对不能死!”吕布紧紧地抱住高顺的身子,大声呼喊着。此时此刻,他双眼瞪得滚圆,状如疯虎一般。可是,即便是他再疯狂,左右的人都看得出来,高顺五脏六腑尽碎,绝对活不成了。温王和大将军一向亲如兄弟,两人一起跃马扬鞭,逐北追亡,如今就要天人永隔,实在是令人嘘唏。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最后的诀别,无不潸然泪下,痛彻心扉。
或许是心灵感应,或许是回光返照,亦或是别的一些杂七杂八说不清楚的原因,高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看到抱着自己的是自己的亲密战友温王吕布,高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的嘴角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奉??????奉先,为了??????天下社稷,莫要??????莫要株连!吕??????吕安,吕安是个好的继承人,仁君!”
说到这里,高顺的喉咙之中呵呵作响,他已经无法说话了。大团大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转瞬之间就打湿了他的盔甲,打湿了他的战袍。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身上缓缓流过,流淌到吕布的胸膛之上,流淌到吕布的战袍之上,甚至滴滴答答,缓缓滴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高顺用尽全力,看了吕布最后一眼,终于头一歪,去了!他竟然是死不瞑目!
“小顺子!”吕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号,此时此刻,他已经肝胆俱碎,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