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国子监门前的广场上大火升腾而起,映红了大半个天空,虽然是在白昼,方圆数百里之内都看得清清楚楚。按照常理,不过是一座停尸的大帐起火,绝对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动静儿。按照聪明人的推测,定然有人在牛皮大帐之中和引火的材料上暗中做了手脚儿。
城南突然起了大火,洛阳城中的人们顿时便都大吃一惊了,他们停下匆忙的脚步,一齐转头向城南望去。只见火势熊熊,已经映红了整个南城。“乖乖隆的咚!好大的火势!莫非是城南的草料柴薪场起火了不成?”“八成儿是的!”几个口快的早就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自从大司马秉政以来,国泰民安,这种大火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了。距离最近的就是董太师指挥西凉军离京之时,大肆杀戮的那一夜。那一夜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可是遭殃的都是贵胄世家,富商大贾,因为大司马吕布的警告在先,洛阳城里的小民百姓并没有受苦。
只听得一阵急骤的锣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一声声惊呼。“城南走水了!火龙队快去救火!”随着一声声拖长了声音的长号,执金吾官署之中的瞭望台上,四面大旗开始挥动,目标一齐指向城南,这是调动洛阳城中的水龙队的信号。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儿,东南西北四城的数座官署之中,中门打开,每一座大门之中都涌出了数十辆水车,快马加鞭直奔城南。
洛阳城中的水龙队隶属执金吾管辖,一共有二十四支,素日里以兵法布勒,与河南尹和长安县毫无干系。只听得哨子声响成一片,二十支水龙队跃马扬鞭直扑城南。这是城中救火的惯例,每当大火燃起,东南西北四面各留一队水龙队坐镇,其余的水龙队直扑出事地点。
刹那之间,二十支水龙队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般,从四面八方直奔城南而去。驾车的军兵手里挥舞着系着红缨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车上搭载的军兵们双手紧紧地握着车上的栅栏,身体随着疾驰的马车不住地起伏着。不到一百息的时间,最前面的水车已经冲出了开阳门。最后面的水车才刚刚离开永安宫,从空中望去,车水马龙,连成了数条白线。
就在小民百姓们暗自惊诧之时,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了突然涌出了数不清的人马,所有人都是青巾蒙面,手中拿着利刃,环首刀如林、长矛如雨,强弓硬弩更是数不胜数,间或夹杂着神臂弓,甚至还有几辆投石车。这些人数百人为一队,间或有甲,由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统率,看上去部伍严整,士气饱满,显然是经过极其严格的训练,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每一支队伍中都打着一面丈二大旗,旗面儿是黑色的,上面用红漆书写着“奉旨讨吕”、“奉诏讨贼”、“讨吕布清君侧”、“还我大汉河山”之类的字眼儿。丈二黑旗在微风中迎风飘动,烈烈作响,看上去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儿。
本朝的京师洛阳城中,小民百姓们见过太多的动乱,从宦官诛杀窦武陈蕃、十常侍之乱,一直到最近的董太师纵兵掳掠,一看这个架势儿,心里立刻便猜到七八分了。“世家大族们造反了!赶快回家!”“各回各家,闭锁家门!”里正和年长的老人们一齐大声呼喊起来了。
经过了数次动乱之后,小民百姓们早就有了充足防范措施,刹那之间,街上的行人便消失了,有家的回家,家远的避开大道儿,躲在了背街小巷之中。只要是动乱,叛乱者的目标都是皇宫、三公府邸和武库货仓,在没有占据优势之前,叛乱者是没有时间抢掠小民百姓的。
“随我来!”一个个首领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或是骑马,或是疾跑,带着人冲了出去。此时此刻,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些蒙面人如同道道小溪,百川归海一般径直向着皇宫和各级官署冲去、南宫、三公府邸、大司马府只重中之重,九卿的府邸和武库、太仓位在其次。
“前将军,您老人家真的是料事如神!世家大族们果然谋反作乱了!”一个军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冲着侯成和种拂略一施礼,嘴里大声嚷道。他的脸上满脸喜色,大司马率领大军出征,他却留在洛阳城内看家护院,心中自是不甘,如今叛乱一起,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看你那个高兴劲儿!怎么?在洛阳城中憋得苦了?出去告诉弟兄们,就说我侯成说了!只要平定了这一场叛乱,要钱给钱,要官儿给官儿,要美女嘛,他娘的没有!自个人想办法儿去!这一仗儿,要把全身解数儿都使出来,绝对不能丢了咱们银狐鬼军的面子!”
“诺!”一听这话儿,那个军侯的脸上立刻便笑开了花儿,他一拱手大步流星地去了。。并州军诸将之中,侯成是有名儿的大方,只要作战时奋力厮杀,死了有重重的抚恤,子女还急继承亡父的官位,侥幸不死的升官发财,真金白银大把大把地赏赐,绝对会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儿。这些规矩,,银狐鬼军的老人们都知道,于他们而言,打仗就是他娘的升官发财。
“怎么样?老前辈,要不要随我去观敌料阵一番?”侯成转过脸来,满脸带笑,望着种司空。种拂毕竟是个文官,年纪又有些大了,没见过真正的战事儿。方才一听世家大族起兵叛乱,双手一哆嗦,一盏赵酒竟然有一小半儿洒到了衣襟之上。可是,他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在侯成这种赳赳武夫面前,绝对不能失了脸面儿,这便是倒驴不倒架儿。
“唔,倒也使得,老夫宦海浮沉一生,还真的没有见过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中的暴乱。这一次正好遇上了,那就好生见识一番吧。”种司空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看上去颇有名将之风。话一说完,他便徐徐起身了,或许是久坐的缘故,他的右手一松,手中的酒盏失手落在了官服之上,大半盏赵酒立刻溅湿了整个衣襟,一股浓烈的酒气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中了。
“噫!到底是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种司空满脸遗憾地叹息道。“来人!快来替种司空更衣!拿我新做的那一件官服来!”侯成大声嚷嚷道。种司空年近八十,手脚不利索是常有的事儿,侯成并未多想。他哪里知道种司空心中的丘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一番忙碌之后,种司空换上了侯成的官服,身上披了披了重甲,这才出来观敌料阵。
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种司空和侯司隶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一柄千里眼,仔仔细细地看着。前将军府邸之中的这做瞭望台高有数十丈,下宽上窄,是一个典型的圆柱形状儿。站在瞭望台上向下一看,洛阳城中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情况尽入眼底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家伙儿!黑旗有两百多面儿,大约算来,他娘的叛军至少有两万多!”侯成不愧是百战之余的老卒,片刻之间就看清楚了形势。数百支青巾蒙面的队伍,正如同狂飙一般,向着南宫、北宫、大司马、三公九卿的府邸,还有河南尹的官署、武库、太仓疾速奔去。
“传我的命令!立刻封闭洛阳的十二座城门!告诉城门校尉,若是丢了一个城门,我侯成不仅要他的脑袋,还要诛他的九族!”侯成一拍大腿,恶狠狠地吼道。“诺!”他左右的亲兵立刻用旗语将侯成的命令不折不扣地传达了出去。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儿的,洛阳城的十二门立刻便动起来了。十二个城门之上立刻旌旗挥舞,鼓角齐鸣,布设路障鹿角等障碍。
城门校尉,比两千石,武帝时初设,专掌京师城门守卫,城门校尉、执金吾与卫尉三人互相制衡,共同组成了本朝京师洛阳城的城卫军。城门校尉的佐官为司马,属下有十二个城门侯,每个城门侯率军一屯,专守一个城门。虽然城门校尉和司隶校尉都是比两千石的阶级,可是侯成有前将军的身份,还是亭侯,收拾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就如同杀一个小鸡儿一样。
比两千石的城门校尉,侯成说诛九族就诛九族,下面的城门司马和十二个城门侯就更不在话下了。那些聪明的,一看见大火燃起,早就整顿士卒,开始做防守准备了。那些脑子笨的,行动迟缓的,一听侯成的将令,立刻便像弹簧儿一般跳起来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大汉朝立国四百年,还没有人下过如此严厉的命令,侯子玉向来说话算话,马虎不得呀。
不过百余息的功夫儿,洛阳城的十二座城门立刻便措置好了,犹如铁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