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大司马吕布抵达了司隶前线,随同他一起赶到的,还有大批的郡兵和辎重。此次作战,司隶的大本营设在河南尹的管城县,管城县是个小县,人口只有五万人,若是在边郡,已经抵得上一个大郡了。可是在繁荣富庶的司隶,五万人口的管城仅仅是一个小县。
之所以将大本营设在管城,是因为它正处于司隶突出部的中央。管城县的正面是陈留郡,东北是东郡,东南是颍川郡,临战指挥,实在是不能再便捷了。还有另外一桩好处,管城北面三十里便是鸿沟水,由洛阳出发的船队可以经过大河转鸿沟水,直接来到管城县,上岸之后,再运往酸枣、封丘、浚仪、开封、尉氏、颍阴前线。与此同时,轻重伤号们也可以用船队从水上转运洛阳。并州军的水师天下无敌,用来封锁大河,运输辎重兵员,是绝对无虞的。
如此一来,将士们也安心了,补给优厚,死了伤了都能在一日之内返回洛阳。向前猛冲,便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即便是有个三长两短,立刻便可以回到家中。本朝的汉军,能有如此待遇的,唯有并州军一家!就在这种士气高昂的气氛中,吕布亲率大军来到了管城。
如今的吕布位高权重,他的身边儿是百余个随身亲卫,,个个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武艺高强,忠诚可嘉。在百余亲卫之外,便是典韦统率的两千虎贲宿卫,再外围,便是庞德指挥的两万背嵬军了。如今,背嵬军已经成为了一支真正的作战部队,随身宿卫则归虎贲负责。
吕布胯下骑着英俊非凡,神骏异常的赤兔马,腰间佩着霸王剑,手中提着方天画戟,头戴兜鍪,身穿黄金锁子甲,黄金锁子甲外面,是一袭百花战袍,背后是一袭大红披风,仍然像虎牢关前战三英一般威风凛凛。只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一些沧桑,举手投足之间,气度森严。
“文和兄,高顺他们已经在前面迎候了,我们这就过去吧。”吕布侧过脸来,微笑着对身边的贾诩说道。“大司马说得极是,大战在即,每时每刻都有数百人伤亡,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还是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的好。”贾诩还是一如既往地谦逊,他双目微合说道。
“我等参见大司马!大司马威武!”一见到吕布的将旗,提前赶到的卫将军高顺和徐晃、张辽、张郃等将领纷纷在马上拱手施礼。吕布缓缓勒住躁动不安的赤兔马,略一拱手,朗声答道:“你们都是甲胄在身,不必拘礼。走吧,我们先到大营议事,想必你们都等得急了。”
“诺!”众将轰然一声应诺,反身,拨马,各率亲兵,簇拥在吕布左右,急驰而去。
汉军的大营设在管城县东门外,占地极广,里面有数万人马。一进营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马粪味儿,夹杂着汗腥味儿和初冬的土腥味儿,混合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儿,这,便是军营的味道儿。吕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么熟悉的军营味道儿,久违了!
“卫将军,说一说现在的战况吧。”吕布手里拎着马鞭子,进入中军大帐之后,立刻便奔着那一张硕大的沙盘走去了。高顺抬起双眼,威严地看了看诸将,诸将一个个满脸严肃,眼光中闪烁着期待已久的渴望和灼热,正定定地望着他和吕布。大司马已经来到了前线,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定然会亲率大军立刻展开逆袭的。这一仗定然会打得酣畅淋漓,一路凯歌!
“大司马,文和兄,袁术的扬州军主力在豫州境内,前锋在颍川的许县、临颍、定陵一带和我军缠斗。正面的陈留、梁国、陈国三郡,是袁绍的大本营,不知道为什么,袁绍军一直按兵不动。东北的东郡、济阴、任城、山阳是曹操的前进基地,曹军是动作最迅速的,主力目前在酸枣、封丘一带和我军激战。段煨的青州兵已经坚持了半个月,快要挺不住了。”
高顺说话还是那样的简明扼要,终于说完了,他抬起双眼,征询着吕布的意见。事情是明摆着的,袁军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曹操是急先锋,哪里重哪里轻,一看便知。“哦,原来如此!看来袁本初和袁公路是被我们打怕了,只有曹阿瞒这个愣头青不知道深浅。”
吕布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用手指了指酸枣说道。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座众将的一阵哄笑,这三个诸侯都是并州军的手下败将,诸将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文和兄,你看如何?”吕布笑着问道。“战阵之事,非贾诩所长。”贾诩先是照例谦虚了一句儿,在座众人都甚至文和兄明哲保身,谦虚谨慎的作风,直接就把这一句儿过门忽略了,静静地等着下一句。
果不其然,文和兄的下一句石破天惊了。“要么不打,要打,就要石破天惊,以泰山压顶之势来个雷霆一击!至于先打谁后打谁嘛,窃以为当虚实相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好一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吕布和高顺都是打老了仗的,一听这话立刻便动容了。
吕布低头想了想,把文和兄的话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了。“卫将军,你看这样如何?把我的将旗,和陷阵营、虎豹骑、背嵬军的将旗都放到扬州军前面,造成我们要收拾袁术的假象。袁绍大概是要坐山观虎斗的,曹孟德定然会欣喜若狂,率兵急进的。”
“我们可以假装后退,在酸枣、封丘一带好好收拾他!”高顺不失时机地接了一句儿。“对头!便是如此!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吕布伸手拍了拍高顺的肩膀儿,朗声说道。“只是有一点儿,要收拾曹孟德,还用不着我们全军压上,我带着背嵬军便足矣!你和文和兄统率大军,去打袁本初一个措手不及!成廉的司隶驻军我也一并交与你,你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一听这话儿,诸将顿时都大惊失色了,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先用各色旗号骗袁公路三两日,然后大司马亲自去偷袭曹孟德,最后的雷霆一击则有高顺实施。“这一仗,诀窍便在于以快打快,扬州军那边儿顶多能瞒上两三天。在两三天之内,我一定要击溃曹孟德,你也一定要把袁本初打个稀里哗啦,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吕布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一看诸将震惊之余都不敢说话,仗着自己是大司马的女婿,张辽试探着问道。“唉!文远,我岂能不知道这是在冒险?”吕布长叹一声说道:“可是大军出征,每日的耗费是一个天文数字,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我们的粮饷吃完了,那就真的是完犊子了!打仗,打得就是后勤,没有钱粮兵员甲仗,又如何去打仗?这一仗打胜之后,我们也要大伤元气,得好生休养生息一阵子。至少在三五年之内日,是无法妄动刀兵喽。”
“大司马此言极是!我仔细算过,此战有至少有六成儿的把握能打赢!”贾诩用手摸着一把养的黑亮的胡子说道。这个战术,一路之上他已经和吕布推演过多次了,他还是有信心的。文和兄一向算无遗策,他说有六成把握,至少便有七八成把握,诸将顿时便释然了。
“卫将军,如此行事,还有一个缘故。我刚刚离京,大战方酣,洛阳城中那些人定然会蠢蠢欲动的。我离开京师,便是想引蛇出洞,引他们出来一网打尽!若是不能尽快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一有风吹草动,洛阳城里可就要出乱子了。”吕布看着高顺徐徐说道。
吕布的这一番话,顿时说得诸将头皮上冷飕飕的。此时此刻,诸将还都是纯粹的军人。洛阳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赋税新政,众人虽然都有耳闻,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有一点他们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大司马已经和世家大族们摊牌了,支持我,或者反对我,你们二选其一,此外,并无出路。方此之时,内忧外患,正是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来振奋人心!
高顺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自从二十年前成为吕布的部下开始,他一贯以一个纯粹的军人自居的。随着吕布的步步高升,他也开始水涨船高了,他开始逐渐认识到,仅仅做一个纯粹的军人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开始潜心读书了,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高顺是先行了万里路,再读万卷书的。如此一来,他读得便比普通人深刻多了,再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互相印证,他终于如梦初醒了,原来,高明的政治家都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才炼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