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的游牧地以西海为中心，南到蜀郡、广汉郡的边境，西北接西域的鄯善、车师等国，有一百五十多个部落。大部落数万人，小部落数千人，大部落强盛了，就分作几个小部落，小部落衰弱了，就分散做其他部落的附庸。各部落不相统属，互相攻掠，盛衰无常，因此不能产生大君主，不能有统一的号令。虽然羌人勇猛，仍然是弱族。”

    在高顺的中军大帐内，高顺高坐于上，吕征、马超端坐于下，吕安站在中间，指着屏风上的一副硕大的地图，正在侃侃而谈。自从从并州讲武堂毕业以来，除了出外历练以外，多数时间，吕安都是跟随在吕布身边，用他的眼睛和耳朵仔细地听着看着。羌乱之事，他也曾听吕布与并州的文臣武将讲论过多次，再加上马超的一番介绍，立刻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对于羌乱，百年以来，一直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剿灭，段继明就是以此为平生之志。一种是招抚，皇甫威明和张然明便是如此措置。张然明做安定属国都尉时，羌人大酋赠送他马二十匹，金食器八件，张然明拒不接受，当众立誓道：即使马像羊那样贱，不让马入我厩；即使金像米那样多，不让金入我怀！张然明的前八任都尉都是贪官，羌人敬重张然明的廉洁，从此遵从教令，境内安宁。由此可见，羌乱的根本原因，便是官吏贪暴，民不聊生。”

    凉州三明是本朝五十年来最负盛名的名将，他们的故事在并州军中是耳熟能详的。在张奂死后，并州讲武堂曾经编了一本书，书名叫做《凉州三明的武略和轶事》，发给讲武堂的学员们做课外读物。这本书流传很广，发行了将近十万本，上面的故事便出自其中。

    每一个怀着从军梦想的青年，众多的中下级军官，还有河套书院的士子儒生，很多人都读过这本书。这本书是蔡邕主编，执笔的确实蔡文姬，文姬是一个才女，她笔下的凉州三明传略更像一部话本，而不像一本教材，让百万人读得津津有味，回味悠长。

    “所以，对待羌乱，要剿抚并举，以抚安羌人之心，对于那些不肯降服的羌人，只有剿灭一途。我和孟起、吕征商量的结果，便是要放出风去，取一个敲山震虎之意。我的大司马世子，吕征的东羌公主独子，孟起的羌人血统，这些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如假包换，完全可以好好地打一打。同时派出使臣，赶赴诸羌，请羌王们在金城郡相会。”

    “西羌的大部落一共有六个，最大的便是烧当羌，居住在金城、陇西、汉阳、安定一带，其次是先零羌，居住在汉阳、陇西，左扶风。此外，还有居住在陇西、汉阳的封养羌，居住在金城、陇西的牢姐羌，居住在湟中的罕开羌，居住在金城的煎巩羌。”

    “除了这六大部落之外，凉州和河湟地区还有钟羌、勒姐羌、当煎羌、且冻羌、沈氐羌、虔人羌、卦养羌、彡姐羌、烧何羌、巩唐羌、当阗羌、滇那羌、黄羝羌等部落。在西域则有西夜、蒲犁、依赖、无雷、葱芘、白马、黄牛、阿色等部落。西域以南，益州以东则有发羌、唐牦。而益州则有牦牛羌、白马羌、参狼羌、青衣羌等部落。”

    吕安的一席话，高顺听得频频点头，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多，绝对不是马孟起能够提供的，定然是吕安素日里对羌事关注甚多，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吕安能够如此用心，偏偏又不急不躁，踏踏实实做事儿，老老实实做人，从来不说一句过头话，看来并州军有望了！

    “总体而言，西羌主要分为凉州之羌、西域之羌、益州之羌和发羌、唐旄之羌。我的意思是先近后远，首先招抚凉州羌，在金城属国大会诸羌，讲明朝廷的措置，想必他们会欣然同意的。凉州之羌就抚了，西域之羌便可以望风影从了。然后再派使者，又凉州羌的使者陪同，前去招抚发羌和唐旄。至于益州羌，也可以遣使通好，保持友好关系。等我们攻略益州之时，或许他们还可以祝我们一臂之力！”

    听到这里，高顺不禁暗暗咂舌了，吕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目前还没有招抚完西羌，就已经想到日后攻略益州了，他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再抬头看看吕征，坐在那里混若无事人一般，无喜也无忧，如同一个运筹帷幄之中的统帅。大司马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是城府极深、智计无双的仁君，另一个则是气吞万里如虎，开疆拓土，血流千里的猛将！若是两人能够携手并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司马手创的大好局面，便不会被白白糟蹋了！

    吕安并没有意识到高顺内心的想法，他的心早已飞到了金城郡，招抚诸羌，只手平定西羌的梦想即将化为可以实现的现实，他的心中激荡不已。古人说得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万卷书早已读完，差得便是行万里路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自己做主儿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弃？这个差使儿，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得漂亮，干得让人心服口服！

    “除了招抚之外，还要有大军作为后盾，时刻准备着剿灭那些负隅顽抗之徒！除了孟起的三万关西兵外，我准备带上我的两千玄甲白袍，再从踏白军中抽调一曲斥候，他们多是羌人，人地都是相宜的。吕征的六百亲兵也都带上，孟起也带上一部两千骑兵。再加上辎重兵，就有六千人了。手中有这样的一支部队，即便遇上两三万羌人，也还是可以取胜的。”

    “还有一条，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日后向西羌地区派出的官员该如何选择。我准备以招抚西羌使臣的身份向朝廷上疏，选官的条件有三个，其一，是廉洁。这一条最重要，以前都是派关东的人到关西为官，他们认为自己远赴异域，辛苦万分，定要捞个够本儿。一到任便横征暴敛，贪赃枉法，这是导致羌乱的最根本原因。朝廷一定要杜绝此事。”

    “其二，便是处事灵活，能够应付复杂的局面。西羌不比中原，狗皮倒灶、乌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去了。若是一个性子方正的书呆子去了那里，不出一个月，定然会被气疯的。手腕儿灵活，在不可能中找出可能来，死棋肚子里出仙招儿，这才是最适合的。”

    “其三，便是公正廉明。这一点是相对于上一点的，公正廉明，像张然明一般的，定然能够赢得羌人的敬重。羌人敬你，你才有威信，公生明廉生威嘛。涉及大汉尊严国格的事儿，是绝对不能让步的，其它的事儿，尽可以灵活处理，各让一步为好。”

    “要求这么严，又不让人发财，说实话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我准备上疏朝廷，加厚派往西羌官吏的俸禄，每年评定一次，至少加五成儿，上不封顶。在西羌任满三年，便可以调回中原，提上一两级使用。如此一来，有了好的前程，官吏们想必也是愿意的。”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加强督察的力度，慎选侍御史，彻底杜绝贪污腐化、横征暴敛、贪赃枉法。百姓们衣食无忧之后，要的便是公平，律法的公平是最重要的。律法公平了，他们活得才舒服，才能扬眉吐气，才会真正把自己当作大汉的主人！依我之见，这个过程是极其艰难的，能用上千颗首级换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吕安终于说完了，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水，端起茶碗咕咚咚灌了一碗凉茶，这才坐下来看着高顺。“不错！说得很好！也还都在点子上！”高顺精钢铁铸一般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招抚使臣的人选我还是选对了！”

    说道这里，高顺大喝一声：“节来！”片刻儿功夫，亲兵们便取来了一根竹仗，竹仗柄长八尺，上面有三重黄色的牦牛毛。这便是专使符节，本朝的惯例，凡手持专使符节者，在外可以代表皇帝和国家。苏武北海牧羊十九年，无一日不是手中持此符节。

    高顺示意亲兵将节仗供奉在上首儿，然后整肃袍服，带领吕安三人恭恭敬敬地向符节行了大礼。这才双手捧起节仗，双手递给吕安。“我，卫将军高顺，代表朝廷，授予你节仗！望你不负朝廷所托，顺利完成使命，早日回国！”吕安同样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这才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了符节。“我，将军吕安，接受节仗！誓死完成使命！不负大汉和朝廷！”

    授予节仗的仪式终于完成了，虽然失于简短，但是却显得无比郑重。从这一刻起，吕安三人便正式成为了招抚西羌使臣了，他们身上肩负着大汉和朝廷的重托。“吕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高顺郑重地嘱咐道：“要把困难估计得多一些，贼老天是不会让你顺顺当当地完成使命的！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