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酉时,凉州安定郡临泾县,县衙内。
韩遂手里拎着马鞭子,在大堂上走来走去,愤怒地咆哮着:“他奶奶个熊!老子都走到临泾县了,距离长安城只有五百里了。你他娘的才告诉老子,长安城已经被吕奉先袭取了?你他娘的早干什么去了?老子现在帐下九万人马,只有半个月的粮食,你叫老子如何是好?即便是现在撤军,这点儿粮食也回不到西凉呀?”
“老大!实在是并州军封锁消息,这还是死了十来个兄弟,才好不容易换来的。”负责哨探的军侯也是满腹牢骚,一路以来行进了将近两千里,他部下的斥候们死了上千,却并无一兵一卒的补充。现在韩老大却冲他发脾气,他满肚子的委屈却倒不出来,憋得难受极了。
“韩伯父,此事儿也不怨他,据我所知他的部下伤亡太惨重了,须得补充劲卒,才能继续哨探。若是还这样下去,早晚儿是要出大事儿的。”马超坐在那里,沉默得像一座山,自从他的父亲马腾战死之后,他似乎成熟了许多,说话儿做事儿都有板有眼儿。
“孟起说得也是。”韩遂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指指斥候军侯。“你马上去各部挑选精锐,补入军中,哪个敢不放人,就让他提头来见!他奶奶个熊!都啥时候了,还抱着自己的那些小九九不放?对了,西凉军跑到哪儿了?他们忙着往长安城赶路作甚?”
“谢过大头领!谢过少将军!”斥候军侯感激地看了马超一眼,这才接着刚才的话茬儿说下去。“大头领,我觉得他们也不知道长安城被并州军占了,一来被咱们追的紧,二来也是缺乏粮草。两天前,他们还在汉阳郡的陇县,看样子是要直奔长安城。我估计他们和并州军谈好了,大概是要投降。他们马上就要断粮了,不投降就只有饿死了!”
“哦!你说得也对,下去吧。”韩遂点点头,挥挥手叫斥候军侯下去。他又踱了几圈儿,这才稳稳地坐在榻上。“孟起,如今这个形势,你看该如何是好?咱叔侄俩谁跟谁呀,又没有外人儿,有什么话,你放心大胆的说!就如同你父亲在世时一般!”
马超脸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他想都没想就开口了。“韩伯父,这打仗打得就是粮草和后勤,眼下儿咱们两样全没有,我看这个仗儿是打不成了!眼目前儿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迅速撤军,一条是向长安急进,看看能不能拿下长安城。无论何去何从,小侄儿听韩伯父的。只是我觉得两条路都不好走,撤退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前进又太冒险。。”
这一段时间马超没少和韩遂打交道,对于韩遂的脾气秉性儿,他已经比以前清楚多了。韩遂这个人外表粗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奸狡如狐,而且疑心甚重。他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试探马超的真实想法罢了。韩老大打了一辈子仗,岂能向一个孩子问计?
“是呀!撤退甚至前进都是死路一条!”韩遂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在这时,斥候军侯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大头领,少将军,大事不好了!宋建两日前袭破武威郡的郡治姑臧城,自称河首平汉王!我们的后路被切断了!”“什么?”韩遂和马超顿时一跃而起了!他们两人一齐扑向屏风上的巨大地图。
韩遂粗壮的大手从临泾一直向西,最终重重地点在姑臧上。“他奶奶个熊!没想到宋建这个王八羔子竟然在背后捅了老子一刀!当初他跪在老子面前,哭得像个娘们儿似得,老子心一软,这才饶了他一命,没想到竟然留下了祸害!”
宋建是凉州陇西郡枹罕人,是凉州多如牛毛的坞堡壁帅之一。他的资格很老,是和王国、边章等人同时起事的,迄今为止已经将近十年了。此人老谋深算,一贯低调,从来不显山不露水,总是窝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儿上坐看风云。如今凉州空虚,宋建趁机攻占了姑臧城,就等于断了韩遂、马腾大军的后路,军中无粮,前有坚城,后有群狼,这可如何是好?
“宋建的部下有多少?装备如何?”马超大声问道。“少将军,有五六万左右,都是骑兵,弓矢较多,甲胄极少。听说宋建已经派人前往西域采购精铁、粮食、兵器甲胄去了!我估计他是早有预谋了。”斥候军侯抹了一把汗,大声说道。“这个消息绝对不能外传,小心军心动摇!这帮狼崽子的家可都在张掖那一带!”韩遂大声说道。
“大头领,还有一个坏消息。西凉军出现在我们身后两百里的朝那,有六万多人,据说统帅是徐荣。并州军的前锋也出现在漆县,就在我们东南两百里,据说有十几万人马,统帅是卫将军高顺。”斥候军侯的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将韩遂、马超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探!一定要打探清楚,他的的兵力、行军路线、有什么军号?”过了好半晌儿,韩遂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颓然地挥挥手,让斥候军侯退下。马超则站在硕大的地图旁,仔细的看着姑臧、朝那、临泾、漆县这一条线儿。
事情是明摆着的,并州军定然是招降了西凉军,然后前后夹攻,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歼灭他们这一支叛军。“他奶奶个熊!都怪我大意了!没想到吕奉先下手又快又猛,竟然抢先招降了西凉军!然后给我们来了个大包围!”韩遂懊恼地揪着头发,大声骂道。
“韩伯父,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是东进突袭长安,还是向西绕开西凉军,昼夜兼程返回姑臧,总得选一条路了!”马超一屁股坐下来,哗啦啦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毡上,将那一幅硕大的地图铺在了案几上。
“这个??????孟起,此事所关甚大,立刻召集诸将,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断吧。”韩遂嘬了半天牙花子,这才缓缓说道。韩遂的部下有八个部将,再加上成公英和阎行,一共有十部。这十部人马都是原先的坞堡壁帅,只不过奉他为盟主而已。因此遇到生死大事儿,须得十部大人公议,这才能够定夺。比不得马家军,全是马超的嫡系。
一刻钟之后、成公英、阎行、梁兴、候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十部大人就来到了县衙大堂之上了,再加上马岱、庞德,西凉叛军诸将济济一堂了。“今日将诸君召集至此,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儿,需要大家公议。”韩遂用手在地图上指点着,向诸将说明了目前的战局。“诸君,请畅所欲言吧,我洗耳恭听之!”
一听这话,十部大人的头立刻就大了,这他娘的怎么搞的?转瞬之间,九万大军就被人包了饺子了?距离阳武大捷才过去几天呀?这么快贼老天就翻脸了?可是无论如何,事情是明摆着的,就他娘的这个战局,你不信也得信!韩老大怎么会谎报军情?
“依我说,趁着高顺离我们还有两百里,我们回头和西凉军决一死战!拼得过就拼,拼不过就逃回西羌,重打锣鼓另开张!”梁兴大手一挥,恨恨地说道。“老梁,做事儿等用脑子!不能蛮干!”候选是和梁兴的关系极好,一句话就怼了回去。
“西凉军既然投降了并州军,肯定是得到了粮草补给。徐荣那人你也清楚,他娘的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他娘的惹不起!我要是徐荣,就深沟高垒,坚守不战,只要能撑上两天,高顺的十几万人马就围上来了,到时候咱们这九万人马就成了饺子馅儿喽!”
梁兴白了候选一眼。“他不出战,咱们就绕过去!直接返回西凉好了!”候选哈哈一笑:“老梁,说你没脑子你还他娘的不信。且不说回到姑臧还要和宋建大战一场。我们能跑,西凉军不会追吗?这帮子狼崽子打仗不熊,如今得了粮草,更他娘的凶狠了!我们跑,他们追,后面的粮草源源不断地跟上,饿也把咱们饿死了!”
一听这话,梁兴立刻就火了。“他奶奶个熊!你说打不过西凉军,总不能回过头来打并州军吧?吕奉先的亏难道你还没吃够吗?想当年咱们被人家打得稀里哗啦,当年都打不过,现在能打得过吗?老侯,莫非???你是要投降?”
“投降?”候选大吃一惊了,随即他就镇定下来了,他眨了眨眼,竟然笑了。“投降?老梁说得对!也是一条出路,至于投降以后嘛???呵呵???”一听这话,韩遂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奶奶个熊!说得对!投降也是一条路子!”
“候选,你立刻出发,向南去见高顺,就说咱们要投降,看看他们有什么条件!总而言之,咱们要有一条出路,能够常保富贵。这部下的军兵嘛。遣散也好,留下也好,不能辜负了他们!最重要的是要把宋建干掉,以消我等心头之恨!大家伙儿说说这样行不?”
“甚好!”诸将轰然应诺道。“老侯,我给你八个时辰,八个时辰一过,若是我还没有收到鹰信,就立即拔营与西凉军决战,拼个你死我活!”韩遂一拍案几,嗲了决心。“诺!就是把马跑死,我也在八个时辰内给你回话!”候选一拍胸脯,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