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未时,河内郡郡治怀县,太守府内。
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司隶校尉部地图,袁绍正在和曹操议事,讨论如何和董卓的西凉军作战。“现在的态势,董卓坐镇洛阳,徐荣在荥阳,胡轸在梁县,阳城一带是段煨,总的态势是坚守。我们的部队比较分散,不利于集中力量,所以,要尽快发动进攻。”
说到这里,袁绍手中的小木棍指向了梁县。“公路的军队有七万,加上孙坚的三万,张超的八千,应该能够吃得下胡轸的三万人马。我已经派了使者去见公路了,晓以大义,希望他知错能改,举兵消灭胡轸。无论如何,打上一两仗,或许他的想法会改变。”
袁绍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是曹操立刻就听明白了,袁公路不是说过吗?以五十万关东联军,如果打不赢董卓的二十万西凉军,那就是盟主没本事!那就让有本事的袁公路和西凉军打上几仗,看看你袁公路的本领如何!能不能一口吃掉胡轸的三万西凉军。
曹操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语调声音丝毫没有变化,他的心中却在暗自腹诽,就凭袁公路,也敢和胡轸当面锣对面鼓打上一仗?话到嘴边,却换了一个调子:“孙文台的确是一员虎将,他的部队善打硬仗,三万人可当十万!有他在,公路应该吃不了亏!”
袁绍也是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曹孟德是正话反说,那十一万人中,真正的主力是孙文台的三万人!至于其他人,只能呵呵??????了。“孟德,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孙文台非比旁人,公路瞎指挥,他绝不会听的。”袁绍微微一笑,手中的木棍儿点在荥阳上。
“原本我打算让孔融、陶谦和张杨三人打头阵,进攻荥阳。可是这三个人托词找吕奉先借粮,把兵马移到朝歌去了。不得已,我只好命令王匡向成皋挺进,截断徐荣的后路。然后自领大军,和公孙瓒一起进攻荥阳。”
“孟德,你和张邈、鲍信要赶快西进,做我的支撑。至于段煨,他手中只有一万兵,只要吓唬一下他,他是不敢乱动的。毕竟他是降将,董卓也不见得信任他,手里的军队打光了,他就没什么价值了,只要我们打垮了徐荣和胡轸,段煨就会举兵投降。”
曹操点点头,袁本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如此布阵,堂堂正正,自有一番气度在内。“盟主的方略甚好,说白了,就是兵多欺负兵少,逼着西凉军和我们硬碰硬,即便是他死一个我们死两个,也还是值得的。”“英雄所见略同尔!”袁绍哈哈大笑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帐外一阵大乱,金鼓之声大起,伴随着阵阵呵斥声和军队调动的脚步声。袁绍和曹操相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狐疑,两人连忙仗剑出帐,登上望楼向远处眺望。只见西南方向,滚滚黄尘,似乎有千军万马掩杀而来。
“传令!全军戒备!探马出营,看看是谁的人马?”袁绍右手一挥,下了命令,他的脸上已经见汗了。猝然之间,数万兵马疾驰而至,全军惊惧,不知从何而来,是谁的人马?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坠了袁本初十七路诸侯总盟主的名头?
“盟主莫急,此是败军!”曹操定睛细看片刻,得出了结论。“孟德,请道其详!”袁绍沉声问道。“兵书上有望气之法,凡精锐威武之军,行军之时,部伍整齐,举动皆有章法。腾起的烟尘,条条缕缕,直上云霄,一条消散,一条新生。我观对面之军,烟尘是一片片的,杂乱无章,故而判定是败军!”
败军?董卓的西凉军都在城中,并未出战,哪里来的败军?再者说来,西凉军战败应该向西退往洛阳,怎么会向东转来怀县?关东联军的十七路诸侯,都没有出战,又哪里来的败军?坏了!莫非是袁术袁公路的人马不成?
“打出旗号,问询是不是后将军袁术的人马?”袁绍和曹操同时喊出来了。顷刻间对方回了旗语,正是袁公路的部下,大败来此!转瞬之间,败军就到了,足足有三万多,丢盔卸甲,满身满脸的尘土,一个个惊慌失措,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一杆袁字大旗之下,袁术哭丧着脸,左臂上还透着一片血迹,垂头耷拉脑地坐在马上,就像一个垂暮之人一般。袁绍连忙下令打开寨门,将败兵迎进寨中安顿,埋锅造饭,烧水医伤,整整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有时间来看袁术。
此时,袁术早已卸去盔甲,换了衣裳,左臂的箭伤也重新包扎过了。正坐在那里饮酒,脸上苍白得吓人,箭伤之外,更多的是惊恐。“公路,你手下足足有七万大军,怎么搞得如此狼狈?”一见袁术,袁绍顿足捶胸,大声埋怨起来。
往日袁绍若是如此,袁术必定会勃然大怒,咆哮着指着袁绍的鼻子破口大骂。可是今日他做了错事儿,心中有愧,只得充耳不闻,就当没听见,只是坐在那里喝闷酒。袁绍见袁术这般模样,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怒气,转过头来寻找袁术的部下。
一转脸他就看见了阎象,阎象是袁术帐下的主簿,素以忠直著称。“阎象,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说完,袁绍整衣坐下,正襟危坐,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淡定!淡定!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才是英雄所为。公路自小桀骜,吃了败仗也是好事儿。
阎象清咳了一声,转眼看看袁术,袁术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盟主!事情是这样的??????”原来袁术负气离开之后,即刻领兵向西南急进,准备绕过荥阳,从成皋南下颍川,然后回到鲁阳。平心而论,走这条路也是正路,算不得什么下策。
坏就坏在将到成皋之时,探马发现了侯成的踪迹,袁术大怒,派部将雷簿率领五千骑兵追杀侯成的八百骑兵,自己督率大队紧追而来。不料侯成极其狡猾,时而设伏,时而狂奔,竟然把袁术的部队向东引,成皋的东面可就是荥阳了。
成皋距离荥阳不过三十里,侯成将雷簿的部队分散开之后,全军突击,竟然生擒了雷簿以下百余人。败报传来,袁术的大少爷脾气又犯了,催动大军紧追不舍,这一追就追到了荥阳。徐荣大开城门,率军突击,一战大败袁术,七万大军,折损过半,侯成自然也趁机逃跑了。若不是徐荣担心荥阳有失,这三万人也剩不下。
阎象缓缓说完,只听得袁绍一声大吼:“气煞我也!”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往后便倒。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曹操在屏风外听得真切,连忙传令唤医匠前来诊治,自己从屏风后转出,上前细看,只见袁绍面如金箔,脸色苍白,似乎得了急火攻心之症。
帐帘一掀,几个医匠飞奔前来,手忙脚乱地一阵救治,这时,延烧才悠悠醒来。一见曹操,袁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袖。“快快传令,让王公节速速退兵!公路一败,他就成了孤军!万一董卓从洛阳城出击,他就完了!”
曹操惨然一笑,摇了摇头:“晚了!董卓轻骑突击,在五社津打破王匡!王匡所部两万八千人,只逃回来五千!”一听此言,袁绍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众人又是一阵慌乱,连忙上前救治,袁绍虽然悠悠醒转,却是无力坐起,只好卧床休息。
曹操走出帐来,一张口,吐出一口污浊之气,胸中顿时畅快了许多。正在此时,身后一人笑到:“孟德!我寻你多时,却在此处!”曹操转头一看,原来是济北相鲍信,连忙说道:“允成,帐中污浊,我出来散散心。”
鲍信,字允诚,泰山郡平阳县人。鲍信少年时便有大志,宽厚爱人,沉着刚毅有谋略。
中平元年,鲍信受大将军何进征辟,就任骑都尉,受命回乡招募兵卒。招募了两千士卒之后,鲍信率部返回京师洛阳。部队刚刚中到达成皋,噩耗传来,大将军何进已经死于政变。等到鲍信赶回洛阳时,董卓已经进京。
鲍信知道董卓必然祸乱天下,于是劝袁绍袭杀董卓,对袁绍说:“董卓如今手握重兵,肯定心怀不轨,我们如不趁机动手,日后必然吃亏,趁他刚到京都,士卒疲惫,我们对他发动袭击,一定可以擒拿董卓。”但袁绍畏首畏尾,没有采取行动。鲍信于是带兵回乡, 征召了士兵两万人,骑兵七百人,运载粮草物资的车辆五千多辆。
此时,曹操矫诏讨董,鲍信就加入了关东联军。
一听曹操的话,鲍信就明白了:“孟德,你怕是为关东联军的前途担忧吧!”曹操立住了脚,回过头来看看鲍信:“正是如此!”鲍信长叹一声:“二袁为声名所累,都不是平定天下的人!现在谋略超群,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