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有一事,前将军董卓上疏,力辞凉州牧和西域长史,并自陈两次战败,自请处分。在疏中,董卓大赞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的功勋,请求朝廷重赏有功将士。此梳如何作答,微臣听候圣裁。”大将军何进从怀中掏出奏疏,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陛下,您不是听信张让、赵忠和何苗的教唆,有功不赏,反而猜忌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吗?如今连董仲颖都怕背黑锅,赶紧上疏辩解,这些都是做给大司马吕布看的。十常侍惹下的祸事,就让十常侍去背黑锅好了,这个黑锅,我何遂高可不背!
不出何进所料,皇帝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董仲颖此疏是何意?”皇帝把手中的文书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老奴以为,是董仲颖惹不起大司马吕布,怕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误会,才上的此疏。他的意思是,这个凉州牧和西域长史不是我自己托门子活动来的。”张让阴恻恻的声音在皇帝身后响起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不是力辞,只是做个姿态给吕奉先看罢了。”皇帝终于恍然大悟了。“这个董仲颖真是可恶,这不是陷朝廷于不义吗?他倒是摘清楚了,朝廷怎么办?朕又怎么办?”皇帝站起身来,在大殿中踱来踱去,呼呼地喘着粗气。
“陛下圣明!所见甚是!依老奴之见,莫不如把董仲颖调回来,另派良将前往。”赵忠在旁边慢悠悠插了一句。“老奴觉得,前车骑将军何苗就不错!”袁绍坐在下首,早已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起来狂殴张让、赵忠。这群宦竖,简直视国事如儿戏!何苗是什么角色?也敢领兵出征?大将军何进早就看在眼里,连忙向后伸手,向下虚按,意思是稍安勿躁。
皇帝严重缺乏决断力的毛病又犯了,他觉得赵忠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又有些地方讲不通。至于是什么地方儿,他隐约想不起来,就像写文章的灵感一般,倏忽来去,就是抓不着。终于,他重新坐了下来,眼光从眼前的这几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袁绍身上。
“本初,赵常侍之意如何?”袁绍连忙坐直身体,拱手答道:“陛下,前太尉张温久历戎行,率领大军平羌,数年不得胜。便是大司马吕布,也是用尽权谋,耍尽花招,才堪堪将韩遂马腾引入埋伏,获得大胜。前车骑将军何苗的本事,尽在陛下洞察中,比之于张温、吕布,便可知赵常侍之言是否可行了。”
“哦!”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终于抓住那一丝飘忽不定的灵感了,就在此处!何苗的那两把刷子他是清楚的,搜刮民财,上下其手还行,至于打仗嘛,连张温的一成本事都没有,更遑论大司马吕布了。“不行,何苗不行!他去了若是再犯老毛病,克扣军饷,还不得把董仲颖逼反了?朕的中藏钱都敢私吞,还有他不敢动的钱吗?”
一听这话,张让、赵忠顿时暗暗叹息,陛下的余怒未消,何苗的仕途看来真的完了。这事儿也怪何苗,你捞谁的钱不行?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贪污陛下的中藏钱?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除了性命,陛下最爱的是钱!罢罢罢!以后我们也少替何苗说话,莫要引起陛下的警惕,以为何苗给了我们多少好处!其实也不多嘛,只是区区三百万罢了。
揪住皇帝的话头儿,何进就势补了一刀。“陛下,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董仲颖绝不能动!大司马吕布的并州军马上就要回师并州了,整个西凉只剩下董仲颖的三万人马了。若是再有些差池,凉州又要糜烂了!”
“唉!”皇帝长叹一声:“那只好传诏,温言抚慰了。”皇帝虽然严重缺乏决断力,可是对于西凉的局势还是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的。如今董卓的三万人马就是整个西凉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是再出了问题,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诺!”何进连忙应诺。“大司马吕布上疏,并州迭经战乱,正需要休养生息。连年以来,两次北伐,一次东征,平黄巾,平西羌,士卒死者甚多,颇有征人之思,思乡之念。此次回师,他就要封闭并州全境,保境安民了。”何进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疏,双手捧给皇帝。
皇帝伸手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数遍,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唉!是朕对不起大司马,对不起并州军呀!可是为了大汉的江山,为了太子顺利继位,朕不得不如此呀!”“陛下,若是朝廷继续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日后可再也无法调动并州军了!这一次,微臣可是把老脸卖尽,才换得并州军出兵平西羌的!”大将军何进已经带了哭腔。
“哈哈!”张让在一边阴恻恻地笑到:“并州军再厉害,也是大汉的军队,老奴还就不信了,陛下的一纸诏书,竟然调不动并州军?大司马吕布难道想造反不成?便是他想造反,难道并州的数百万百姓还能跟着他造反?”袁绍实在按耐不住了,一张口就顶了回去。
“张常侍,自古皇帝不差饿兵,此次大司马吕布率领十万并州军西行五千里,历时三月,所费的粮饷军资都是自己带的。十万人三个月的供应是个天文数字,岂是并州一州所能支持的?为了平羌,并州已经耗费巨大,伤了根基,以此看来,保境安民是必要之举。”
“这且不说,并州军历经大小百余战,平定西羌,擒获十六万,阵斩五万。朝廷有功不赏,早就寒了士卒之心,如今张常侍竟然张口便说,大司马吕布要反?请问,哪一个反贼会自带粮草,一句为难的话不说,就为大汉西征?便是张常侍,能做得出来吗?”
“百战功成,大司马吕布只是举荐汉阳太守傅燮为西域都护府都护,朝廷竟然连这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傅南容独守汉阳郡年余,历尽艰险,险些城破身亡,漫说给他一个西域都护,就是给他一个三公也值得!没有傅南容,三辅早已糜烂了!臣愚,窃以为,大司马此次出兵不值得!傅南容独守汉阳郡不值得!下次朝廷有难,就莫要怪吕奉先和傅南容见死不救!”说到这里,袁绍伏地不起,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有高屋建瓴之势,斩钉截铁之声,直说的张让、赵忠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没想到袁逢、袁隗的子侄辈中,竟然有如此之人?“本初,何故如此?何故如此?且请起来!”皇帝的眼角也湿润了,他顾不得天子的威仪,伸出双手去拉袁绍。
皇帝是最念旧情的,袁绍的嚎啕大哭,使得他想起了吕布的种种好处。从就任五原太守以来,北疆之事,无役不与,无役不胜,端的是凭着一腔血气,打出了大汉的万里江山。若是说大司马吕布要反,他还真是不信!
袁绍仍然伏地不起,一边大哭一般哭诉,且哭且诉,且诉且哭。“陛下!臣以为大司马吕布义盖云天,功勋盖世,朝廷必须要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一旦陛下百年之后,有人没事儿找事,逼反了并州军,则大汉的天下危矣!”
皇帝豁然动容了,他蓦然打了一个冷战,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说实话,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儿,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如今已是身体孱弱,没有几年活头了!若是在自己百年之后,有人借机生事,逼反了并州军,该如何是好?
袁绍看到皇帝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这一剂猛药下对了。他止住悲声,向前膝行数步,低声向皇帝说道。“臣有肺腑之言,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方敢言说。”皇帝看了看袁绍,示意张让、赵忠退下,看看大殿上无人了,这才开口。“本初,如今四下无人了,大将军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尽可以说了。”
袁绍又向前膝行数步,与皇帝和何进团团相对,这才低声说道:“陛下,自古君主处置权臣,只有两条路。其一,诛杀!其二,重赏!如今大司马吕布功高盖世,他又保境安民,躲在并州不出来,显然是怕朝廷无故诛杀。诛杀之法是否可行且不说,大司马吕布有大功与社稷,若是无故诛杀,必定会天下大哗,与陛下和大将军的声望大大不宜。”
“再者说来,一旦朝廷诛杀了大司马吕布,并州军必反!以并州的富庶和并州军的战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一路进攻洛阳,则大汉的天下危矣!为今之计,只有设法笼络住并州军和大司马吕布,同时扶持其他势力,以为权衡。”
“唉!”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本初,这其中的关窍,朕岂能不知?只是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已经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了!你叫朕如何重赏?”“不然!”袁绍摇摇头:“陛下,万户侯之上,还有异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