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意已经完全消失殆尽,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有股说不尽的惬意,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更是舒爽,如果不是偶尔扬起灰尘枯草,这段旅程真可以看做郊游而非赶路了。
四周的风景和赶路的旅者都没有一点郊游的懒散欢快气氛,带着一点凝重行走于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荒道上,沉默的浪费着暖春的好天气。
这条小道平时无人打理休整,是黑市商人们为了避开大路上层出不穷的收费路卡和名目繁多、数额不等的过境税、商业税、卫生税、人头税……等等税赋而踩踏出来的偏僻幽径。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更没有谁会将这条避税小道收拾得光鲜宽敞、引人注意。行走其间的旅者们为了将货物分毫不差的送达目的地,总是会自动提高自己的警觉,不时地仔细张望四周,留意风景中任何可能隐藏有危险的细小疑点。生怕就在下一刹那,衣衫褴褛的流民山贼,胡子拉渣的开小差士兵、装备齐全的大兵以及衣着鲜亮的税务官会从某个灌木丛里跳出来嚷嚷着“打劫!”、“交税!”。
谁也不希望自己会那么倒霉遇到上面三种人:强盗和逃兵一定会把货物洗劫一空,有时会放走送货人,有时会绑票索要巨额赎金,偶尔也会把送货人全部杀掉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完事。税务官会在没收所有的货物后,将逃税走私商人丢进领主的监狱,让那个可怜虫把赚到的每一个子儿都吐出来,然后在铁笼子里待到烂掉为止。
谨小慎微、害怕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的走私者们将身上压抑的瘴气带入林中四处散布,大自然本来就不怎么眷顾的阴暗一角更增添上无色的抑郁幽闭恐惧症患者若进入此处,恐怕会直接病发到休克倒地。但这些旅者和往常的有些不同,不仅仅是行为也有气质,存在诸多差别。
惯于和阴暗丛林深处打交道的精灵们看来,这里的环境实在和自家后花园没有多大区别,就没有危险种出没这一条来说,现在简直可说成是更加安全的散步小径。优秀猎手们分开过膝的杂草,不时挥舞猎刀将拦路的植物砍断,后面的马车、牲口队伍以同等等缓慢的速度紧跟着。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跑进山谷里,看这些玩意儿砍个没完没了的情形,真是糟透了。”
托尔嘴上抱怨的时候,猎刀继续着清除拦路障碍的节奏,那把和他手臂差不多大小的锋利金属片发出尖利的呼啸,树枝藤曼纷纷被砍落下来。
“其实你可以回到马车上,这里有我们足够了。”
戈特弗烈德.瓦格纳(gottfried.wagner)紧盯住托尔扬起的手臂,小心避开摆动幅度有点过大的手肘,防止自己因某个大块头没有注意周围而身受重伤。
托尔应该待在马车里,虽然身体魁梧,但车厢足够容纳他。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李林已经说过会给你补习了吧。”
另一位躲开肘击的同伴路德维希.霍夫曼(ludwig.hoffmann)也加入谈话的行列。由于托尔在,他们的工作主要内容就成了避免流血事故,索性将托尔公开的小秘密抖落出来说个清楚。
【吊车尾】——这个词汇是一切的根源。之前马车上的小测验过后,李林看过托尔惨不忍睹的答卷后吐出来的新词汇成了托尔最新的绰号。
虽然没有恶意,不过和布伦希尔、提尔、弗蕾娅所有的【优等生】标签相比较,再看看分数上几乎是两个极端的差距。托尔的自尊心、自信心都受到了沉重打击。简直就像被强拖进羞耻play、还被迫成为游戏主角的纯情小男生一样无地自容。这几天他都在不断挥舞猎刀为车队开路,指望着用挥洒汗水一劳永逸的将低落情绪发泄掉。
自暴自弃式的做法效果并不好,浪费掉的只有体力与汗水,至于胸口郁结的团块——不但没有消解的迹象,反而更加沮丧了。
“真是糟糕,简直糟透了。”
瓦格纳同情着托尔,也在同情自己。只要托尔的情绪还是一直这么低落,他和霍夫曼就不得不继续暴露在传染病一样的沉重空气里,心情一起变糟的同时还要防备托尔的手肘和猎刀,天知道下一次会不会酿成一起意外流血事故。
“也许……接受补习是个好办法。”
霍夫曼停下手里的工作,托尔和瓦格纳也停住动作看着一脸认真的倡议者,信服和认同的迹象半分也没有在他们脸上出现。
“难道你认为所有人结束课程后,单独留下来重新学一遍之前教过的东西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托尔的郁闷随着话语一起倾泻出来,几乎引起感情共鸣的反问有些像是谴责,而原因正是从心情低谷的角度看来,霍夫曼的提议像是幸灾乐祸,换个脾性不好的家伙听见立即会变成引爆情绪的导火索。
“还有更好的选项吗?”
霍夫曼换成了李林的说话方式,模仿着那种从来只有堵死退路而不是给别人选择机会的反诘。
尽管模仿得不怎么到位,切入时间点的选择也不算好。不过托尔和瓦格纳还是被问住了,随即发现现实处境就是无路可退。
“只要托尔成绩能够上去的话……”
“想要成绩上去,只有补习。”
瓦格纳的安慰来不及说完就被打个粉碎,霍夫曼长长叹了口气,模仿李林的角色不过几分钟,疲惫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肩膀,无力继续不成样的角色扮演游戏,轻轻拍下托尔耷拉的肩膀,可怜和同情相加、再平方的劝慰着:
“兄弟,认命吧。既然不能逃,也无法反抗。试着把这种经历当做享受和人生必经的经验如何?或许你会好过一些。”
被仿佛是遭受暴力侵犯的女性在极度绝望下用来自我解脱的话语安慰的托尔一点都没有缓解过来,事实上,心情已经完全坠落深渊之底,平时总一副大咧咧的笑脸此刻哭丧的像失去某位重要关系者一样。
从刚才就不断说安慰话的瓦格纳看着托尔也知道该说什么,得不到安慰亦另无它法可想的托尔转过身子。嘴里一边叨叨着【不能逃】一边挥舞着大猎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从【颓丧】升格至【悲壮】,为了避开这伤心欲绝的强大气场,更为了避免受伤。安慰不成的两名精灵急忙朝后面退避,他们算是彻底没辙了。
“两个……不,是三个笨蛋呐。”
弗蕾娅的感叹不论从哪方面感受都像是强忍住狂笑后刻意的表现,小恶魔内心最大的笑点倒不是三个男生间的愚蠢对话,而是托尔【活像被强奸似地脸】……要不是顾及有个词汇不适合女生说出来,她真会大声笑出来。其他的同伴们身为男性也很想反驳一下弗蕾娅,帮帮自己的男性同胞。只是托尔的差劲表现注定会给所有辩解附加无力化的特效,辩解神马的根本一点用都排不上。
三个笨蛋,这评语一点都没说错。
“……也许我该专门增设一堂人际交流课了。”
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之音从驾驶位飘到后面,耳尖的精灵们立即哆嗦了一下。再多一门课?玛法作证!他们已经有了数学、语言、武技三门课。其中语言课又被具体划分为精灵语作文、查理曼语、拉普兰语三部分。所以实际上是5门课。沉重的课业压力才几天就让他们感觉精疲力竭,再增加一门?这可不是一句【哦,这样啊】,顺手就给课程表里增加个新名字的小事。这门课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压断他们这些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谁希望那根似乎轻飘飘的稻草就此落下。
焦虑、急切、期盼的目光聚集专心操控马车的背影上,等待着末日抑或福音的判决。附加指责的余光全数指向了弗蕾娅,几秒钟前,她还只是个【有点坏心眼的优等生】角色,总是让大家感到头疼、无奈。但现在【触发惊吓箱】这种突发剧情大家实在消受不起,无言的指责和怨气聚集在背上压力极大的【增加课程事件罪魁祸首】四周,几乎具现化做实质黑色浓雾。
“……最近课程安排有点太紧了,过些日子再说好了……”
轻飘飘的自语再次划过气氛诡谲、一触即发的车厢内精灵们的身边,怨灵团块仿佛得到救赎圣光的洗礼而烟消云散。
世界依然美好,生命之路的前方还有光明,活着的感觉太美好了。
悟道般喜悦的精灵们沉浸于得到喘息的兴奋中无法自拔,至于内容里【过些日子】这种煞风景的部分没有谁愿意从那段语言中抽取出来搅坏自己的心情。
到最后他们还是会想起来的,大家都清楚,仿佛不经意自言自语的【车夫】一定会用现实将天真的想法击溃,杀个片甲不留。
李林的作风就是如此,他一定会那么干,只有傻瓜会以为他说出的话只会停留在口头上。
清醒旁观的小恶魔弗蕾娅没有提醒还在高兴的傻瓜男生们,前面的糟糕经历还让她有些不快的余悸,完全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兴致。换个角度思考,她也觉得虽然只有【暂时】,不过不增加课业压力也是件好事情。怎样的优等生也好,对挤占私人时间的增加课程同样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即便清楚最后自己一样逃不脱增课的行列,当笨蛋男生们再次听到那个晴空霹雳般的小,并且眼睁睁看着【口头安排】化作现实压力时的表情……
嗜虐的坏笑爬上小恶魔的嘴角,闪亮的翡翠瞳仁中多了一些不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