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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沈今竹看着店铺的幌子,在烟雨楼门前停下,对徐枫说道:“找了一路都没找到,表哥定是在这里喝酒吃烤卤猪蹄。”

    徐枫先下马问店门口的伙计,描述了一番徐柏的相貌,那活计说有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包下了三楼,在里头喝酒。

    沈今竹也下了马,和徐枫一起上去,那徐柏果然在里头独自喝闷酒,看样子已经半醉了。

    ☆、第68章 曹核桃作死再开局,沈今竹美女救狗熊

    自从知道李贤君和徐栋定亲的消息,徐柏就觉得一颗心被硬生生挖了一半去,在秋阳下炙烤燃烧。你一直以为她是你的青梅,可是你却不是她的竹马,这个太虐了,而且人家定亲的对象是即将册封为魏国公世子的五堂哥徐栋!除了相貌,五堂哥家世前途样样都比自己强,徐柏输的心服口服,在人家订婚宴上强颜欢笑,和堂弟们一起给五堂哥敬酒打趣,心里却被在滴血。好容易熬过定亲宴,徐柏再也忍受不了,找了借口出门,一天一夜都没回去。

    知子莫于母,徐柏的心思沈佩兰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点破,她还很感激魏国公夫人能这么快给李贤君和徐栋订婚,让徐柏早点死心。徐柏今年十六,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徐柏昼夜不归,今日到了傍晚都不见人影,沈佩兰心里还是着急的,她就要素日和儿子最聊的来、而且知晓内情的沈今竹去找他,劝劝他,沈佩兰也没有别的选择,此事若被别人知晓,传起闲话来,对徐柏、徐栋、李贤君都是伤害。

    沈佩兰恩怨分明,她和魏国公夫妇面和心不合,但是对大房的几个孩子还是很爱护的,上一代的恩怨没有影响到下一代,徐柏和徐栋、徐枫经常来往切磋,沈今竹和徐碧若更是好的像亲姐妹。

    沈今竹穿着浅红道袍,打扮成儒生的样子出门,策马刚出了徐府街,那徐枫居然和她穿戴的一模一样追过来!沈今竹索性驻了马,等徐枫过来,问道:“你往何处去?”

    那徐枫挠挠头,说道:“往你去处去。”自从徐碧若捅破了他的心事,他羞怯的在军营里住了好几天,亲哥哥订婚宴那天才回瞻园,他很想知道沈今竹的答复,可是又不敢催,此时他和父母住在二门里头,尚未搬去外院,所以时常窥探凤鸣院沈今竹的行踪,见沈今竹一身浅红道袍的出门了,便回去换了身一模一样的跟出来。

    沈今竹说道:“我又不知道去那里。”她是真不知道,被徐柏撵回去的两个小厮鱼肠和紫霄说小主人在秦淮河酒楼里一家接着一家的喝酒,这会子还真不确定在那家,何况她也不希望徐枫发现徐柏的不对——那李贤君马上就是他的亲大嫂了,若是知道徐柏对贤君一往情深,那还不得把他一顿爆揍。

    那徐枫默不作声,却如跗骨之蛆般一路跟着她到了秦淮河,沈今竹甩不脱,只好瞎编谎话哄他:“我表哥和二姑姑吵架了,负气出走,一昼夜都没回瞻园,姑姑担心表哥,又拉不下面子,就要我来寻他。”

    两人在秦淮河从西到东开始搜索,天黑时在烟雨楼将徐柏找到了。徐柏傻笑着举杯说道:“表妹,徐枫,你们也来了?陪我喝几杯吧。”

    两人坐下,先干了一杯,徐枫小时候是熊孩子,现在和沈今竹一样中二叛逆,当然是经常和母亲魏国公夫人对着干,对母子吵架是驾轻就熟,他说道:“七哥,四婶婶很挂念你,早些回去吧,先向婶婶低头道歉,等婶婶气平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反复几次,她就再也懒得管你啦。这母子吵架,最终退让的还是母亲,你暂时低一低头吧。”

    徐柏听了,笑得将嘴里的酒都喷出来,越笑,心里越是悲凉,沈今竹暗道不好,和二姑姑说好要劝劝表哥的,岂料被徐枫横插一杠子,她满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从二楼传来一阵喧哗,沈今竹因前些日子差点在这里被刺杀,所以很是警惕,她将赶紧拿出防身的鸳鸯双股剑,而徐枫则关紧了门窗,趴在三楼地板上听楼下的动静。

    约半盏茶时间,徐枫一脸轻松又不屑的站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浮灰,说道:“那曹核桃在二楼又和人开赌局,这次赌的双陆棋子,曹核桃赢了,逼对方脱衣服横渡秦淮河。”

    “哦?”沈今竹打开窗户,探头往外看去,“是那个倒霉鬼输了?”

    徐枫说道:“好像是广平侯的人,姓顾,这曹核桃真是条疯狗,到处乱咬,广平侯家的三爷是尚主的驸马,不是什么寻常侯府,临安长公主是金陵城身份最尊贵的宗室,皇上的姐姐。这曹核桃真是不知死活,逼顾家人跳河,若真闹起来,凭借长公主之尊,他祖父锦衣卫指挥使曹大人恐怕都护不住他。

    沈今竹虽然知道曹核其实也是徐家人,是曹大人的亲生子,但并不知长公主是曹核生母,当然了,此时太过私密,她也不打算告诉徐枫。这时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巨响,应该是二楼的桌子连碗盘都被掀翻了,然后是一波更大的喧哗叫骂殴打之声,定是顾家的公子不服,和两拨人打起来了。

    动静闹的很大,烟雨楼的老板和伙计却并不慌张,甚至懒得去找南城兵马司报官,金陵城这群半大小少爷夜夜聚众斗殴打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上去也劝不了,反而被迁怒挨打,最后能拿到酒钱和赔偿就行了。

    二楼两拨少年人的混战中,曹核脸上被连击两拳,怒声吼道:“顾五郎!你我约定开赌局,愿赌服输!你连输两盘,就该脱了衣服游秦淮河!你耍赖不跳,还恼羞成怒掀桌召唤帮手打人!找人就罢了,还是些十六七岁的市井游民!真不要脸!有本事出来和我单打独斗啊!”

    那顾五郎和曹核年纪相仿,他在几个帮闲的保护下哈哈大笑:“说的好像你没有使过诈似的!老子是故意输给你的,老子今天就是要把你这个核桃打碎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老子!乡下来的土包子,来金陵三年都洗不清你身上那股泥巴味!你这个乡下人嚣张了三年,还以为金陵无人了是不是?老子今天要你知道,金陵水深,小心淹死你!给我打!”

    众人蜂拥而上,而且个头身高都要比曹核的跟班们大一号,虽说两拨人的数量差不多,但是曹核一方明显就处于下风了,一些跟班被打的鬼哭狼嚎,顾不上保护曹核,屁滚尿流的跑出去,剩下的也都被打倒在地起不来了,曹核心道不好,正欲从窗户跳下秦淮河逃走,却被对手抢先一步关了窗户,那顾五郎狞笑道:“想跑?小爷我还没有打够呢。”

    早有两个健壮的青年冲过去钳制着曹核的胳膊,将他架起来,任由顾五郎拳打脚踢,反抗不得,曹核很快被打的七荤八素,眼瞅着顾五郎挥起一个茶壶往自己头上砸过去时,突然飞来一个板凳砸在了顾五郎的手上,茶壶应声而碎,顾五郎嘶嘶吸着凉气抱着受伤的右手疼的直跳脚,众人皆朝着板凳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浅红道袍的儒生站在门口,顾五郎叫道:“那里来的不知死活书呆子?书生意气见义勇为是吗?很好,今日就连你们一起打,给我上!”

    众狗腿又是一哄而上,朝着门外的儒生奔去,那儒生似乎害怕了,转身就往楼上跑,顾五郎叫道:“抓住他!”

    众人皆追上楼去,二楼只剩下曹核、架着曹核的两个帮闲,还有正主顾五郎,只听见楼上腾腾的踩踏声,乒乒砸碗声,轰隆酒缸落地声,当然最多的还是惨叫声,顾五郎心中大悦,站在窗户边探出头去,呵呵笑道:“打的好!把他拖下来,敢拿凳子砸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老子要砸烂他的手!”

    就在此时,三楼上嗷嗷大叫,一个帮闲居然从楼上落下来,噗通掉进了秦淮河。紧接着秦淮河就像下饺子似的,一阵扑通扑通,刚才追赶上去的那群人居然有一半人被扔到河里去!

    不好,中埋伏了!顾五郎暗道,那儒生楼上肯定有帮手,佯装害怕跑上楼,跟上去的人被瓮中捉鳖了。

    话说引那些帮闲去三楼的正是沈今竹,众人刚进去,她就拿着一把竹筷将房门锁上了,而里头的小霸王徐枫已经脱掉斯斯文文的浅红道袍,只穿着一身短打,卸下两根桌腿当做武器,舞的呼呼生风,扫倒了一大片;另一个是十六岁单相思失败的徐枫,意中人和他人定亲,他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喝的半醉,更是战斗力爆棚,对付一群市井混混,更是连武器都不屑于要,赤红着眼睛,赤手空拳和对方肉搏,将一个个挨了徐枫闷棍的混混从窗户里如下饺子般扔下秦淮河去!有些机灵的混混见势不妙,赶紧撤,岂料那房门居然被人从外头锁死,出去不得,只听到后面风声响起,徐枫手里的棍子已经袭来!

    沈今竹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好像快要进入尾声,心下大定,便提着鸳鸯双股剑下了二楼,那顾五郎也觉得不对劲了,正跑过去想关上房门呢,沈今竹冲过去一脚将那顾五郎踢倒在地,持着双手剑将欲扶起顾五郎的两个帮手刺伤,两个帮手都是胳膊被捅了血窟窿,看见那儒生舞起一对寒光闪闪的长剑再次刺来,吓得抛弃了顾五郎,朝门口抱头鼠窜而去。

    被打的缩在墙角疼的呲牙咧嘴的曹核看清前来营救他的恩人模样,不仅大惊失色,指着沈今竹说道:“是你——”

    嘘!沈今竹示意曹核闭嘴,她用剑将顾五郎一直逼到了窗台边,要顾五郎跳下去,“愿赌服输,你双陆棋子打不过曹核,就该跳下秦淮河,怎么还反过来打曹核?要打也不是不可以,你倒是和他单挑啊!居然找一群比他大四五岁的市井混混来出气,这金陵城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世家子弟真是少见,恐怕只有那曹国公府的李妻散才能和你比一比呢!”

    那顾五郎被逼的骑在窗台上不敢往下跳,色厉内荏的叫道:“我是广平侯府的五少爷!我爹爹是广平侯世子,我三叔是顾驸马!我头上有三个亲哥哥,他们都武艺高强,你要是敢逼我跳河,我回去告诉哥哥们,叫他们收拾你!”

    沈今竹的气焰更加嚣张,呵呵笑道:“我管你是广平侯还是窄平侯的,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顾五郎仔细看了沈今竹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俊秀斯文,好像是宗室或者长辈是三品以上大员的书香门第,可就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对方,他问道:“你是谁的小爷?”

    沈今竹手里寒光闪闪的鸳鸯剑往顾五郎咽喉处一送,厉声问道:“真不知道?”

    顾五郎仰着脖子,生怕碰到了剑刃,颤声说道:“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请问小爷贵姓?”

    沈今竹一笑,说道:“不知道就好。”然后一脚揣着顾五郎的屁股,将他踢进秦淮河。

    曹核晃晃悠悠的扶着墙站起来,沈今竹瞧着倒霉样,问道:“你还走不走的动?走得动的话,我送你回家去。”

    那曹核不知是害羞还是被打的脸色绯红,连忙摆手说道:“沈小姐,顾五郎已经跳下去了,现在二楼孤男寡女的,我们不方便共处一室,更不能共乘一骑,肌肤相亲。你若是方便,帮忙雇一辆马车来,改日曹某定当重谢。”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和沈今竹一模一样衣服的儒生,他半拉半拖着曹核,说道:“你想多

    了,她才没有要和你共乘一骑,等雇了马车,那顾五郎就又找上门来了,我来送你回去,你家是不是在汉王府附近,靠着大仓园?”

    “正是。”曹核忙点头说道,他看了看徐枫的相貌,猛地想起那晚和李鱼、沈今竹等人在三楼开赌局赌骰子时,这个高大的少年就站在沈今竹身后,那个本家是曹国公府的李贤仁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说那少年长的很像小霸王徐枫?曹核喃喃问道:“恩公,你可是瞻园徐枫?”

    徐枫点点头,半扶半拖着他下楼,命伙计牵了马来,徐柏这一架打的很是痛快,他扔给掌柜一锭银子,说道:“这是损坏的桌椅钱。”

    沈今竹和徐柏各自上马,而徐枫则和曹核共乘一骑,等顾五郎和帮闲们喝饱水爬上岸,三匹马正一直往北绝尘而去。

    曹府和汉王府是邻居,以前是归德侯府,后来侯府被抄家,这大宅子就收回官中去了,十二年前庆丰帝登基,封了曹铨为金陵锦衣卫指挥使,并将这个大宅子赐给他作为府邸,以前是侯府,这宅子自然尽豪奢之能事,当年曹铨刚来金陵时,许多人听说这位年轻英俊、三十出头就是正三品武官的曹铨一直未婚,便都想把闺女或者孙女嫁给他,成为这个豪华宅邸的女主人,可是曹铨一概婉言谢绝了,不仅没有娶妻,连小妾都没有,这个古怪的举动很不符合情理。

    于是有些人开始猜测曹铨可能喜欢男风,结识契弟,还有些人更闲话说曹铨表面上威风凛凛,其实是下面那个,就是吃了药也对无法对女人动情。那时曹铨初来乍到,正是立威的时候,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要查这些谣言的源头好不容易,曹铨很快将那些人请到锦衣卫衙门“喝茶”约谈,都是站着进,躺着出,没有几个全须全尾的,有一个甚至被割了舌头。

    如此雷霆狠辣的手段,金陵城那些闲言碎语闻风丧胆的消失了,此后曹铨一直是个黄金单身汉,无人敢背后议论。其实曹铨已经有了儿子曹核,而他的情妇还是有驸马的临安长公主,这种事情是不可为外人道也。有这样的情妇,曹铨不能、也不敢另娶或者纳妾。

    不到三年,临安长公主就以身体不好需要去南方温润之地修养为由,请求弟弟庆丰帝许她去驸马的老家金陵城常住,庆丰帝当然知道姐姐想要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曹府对面大仓园一处皇家行宫赐给了临安长公主作为新的公主府。驸马非召不得擅自去公主府,所以从此曹铨和临安长公主近水楼台,两个豪宅内部其实有地道相通,两人再续前缘,背地里他们才是夫妻,这临安长公主还为曹铨生了个女儿,确定怀孕的那月灌醉了顾驸马,把女儿栽到驸马头上,总算名正言顺的给孩子弄到个小郡主的身份。

    自从曹铨知道父母是谁,并且明确清楚他的身份将永远的不到承认后,很是失望,甚至对父亲母亲都心生了恨意,干脆采用了他惯用的作死来找存在感的方法,把目标瞄准了广平侯府的顾五郎,一来是因为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广平侯府的顾三爷,曹铨希望能引起母亲的注意,二来顾五郎是广平侯的幺子,和自己年龄相仿,容易激怒上当,若真的发生了冲突,曹铨要看临安长公主如何在自己和广平侯之间做出选择。

    熊孩子曹铨和沈今竹等人一样,都在从熊孩子进化成为破坏力更强的中二叛逆期少年,行事说话不太考虑后果,四个人三匹马一路飞奔,终于在宵禁之前到了城中的曹府,看门的见大少爷曹核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吓得连滚带爬命人抬着软轿把曹核抬进去,曹核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没有伤到筋骨,这一路和徐枫共乘一骑回家他都能熬过去,就更能自己走回房去了,他拒绝上奴仆们抬的软轿,说道:“我没事,你们找个大夫来看看,涂点伤药包扎一下就行。”

    看门的人眼神都贼亮,他瞧见徐枫今竹等人气质不凡,和往日一群跟班随从捧臭脚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便笑着说道:“多谢诸位送我们小主人回家,请进去喝一杯茶,吃些宵夜吧。”

    徐枫说道:“不用了,我们不渴,这就要回去。”沈今竹也是如此说的,就凭以前曹核欺负过四弟李鱼,她觉得救了曹核免受一顿皮肉之苦和侮辱,就仁至义尽了,而且干爹汪福海的家就在隔壁的太仓园,既然经过此地,要不要拉着徐枫徐柏他们去汪家坐一坐呢,过其门而不入,好像不太礼貌呢。

    就在这时,醉眼迷离的徐柏因奔波了一路,酒劲上来,踩棉花似的走了几步,然后眼前一黑,醉晕过去!这个样子的徐柏是不好回瞻园的,曹核吩咐下人道:“快去准备醒酒汤!将这位爷抬到客房里歇着,大夫若来了,要他先给这位爷把脉。”

    徐枫和沈今竹忙扶着徐柏上了刚才准备抬曹核的软轿,抬到客房里躺下,下人煮了醒酒汤药,徐枫野蛮的用手捏开徐柏的下巴,将汤药蒙灌进去,沈今竹瞧见了,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曹铨闻讯赶来了,对三人是嘘寒问暖,刚才儿子曹核已经在外头告诉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曹铨很纳闷,这三人以前和曹核并无交集,他们为什么帮曹核打退广平侯府顾五郎的人?那日在怀义北园书橱里听壁脚一事,曹核早就和长公主曹铨哭诉过了,只是隐去当场还有沈今竹的事实,其实按照辈分,曹核知道徐枫徐柏是他的堂兄弟,但是徐枫徐柏不知道啊!他们凭什么帮曹核?

    曹铨心里满是疑问,曹核知道是因为沈今竹的主动营救自己,可是爹爹一定会问沈今竹为何要连同徐家兄弟救自己的!到时候不好编谎话搪塞啊,何况沈今竹是个女孩子,万一爹爹想歪了怎么办?我和沈今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呢。

    曹核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狂野,但内心细腻规矩叛逆小少年,他自己来历不明,就十分看重名分这个东西,他和沈今竹并无瓜葛,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曹核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徐枫是个直言不讳的性子,曹铨查看了醉酒昏迷中徐柏的情况,便和徐枫聊了几句,作为金陵顶级的权贵,他和徐枫是经常见面的,曹铨问了徐枫怎么会遇到曹核与人斗殴,还救了这个到处惹祸的“孙子”,徐枫说道:“都是今竹的主意,我和七哥也只是照着做而已。那顾五郎欺人太甚,召集一伙大人打曹核他们一群半大的孩子,真是太无耻了,我们看不过去,便帮衬了一下。”

    照这样说,是沈今竹起得头就曹核,徐枫和徐柏当左右手了,可是沈今竹为什么要救曹核?可能是见义勇为吧,那晚匪徒拿着小孩子当人质,就是沈今竹站在马车顶上将匪徒一枪爆头,救了小孩子,今日救曹核也是如此,看见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便站出来帮忙。

    曹铨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便赞道:“你们三个都是侠骨柔肠的好孩子,我替我孙子先谢谢你们。不过你们今日将顾五郎的人打了,还逼着他认赌服输跳了河,府上的三房会不会不好交差?还是我出面调停一下吧,莫要使得你们为难了。”

    三房?啊!徐枫和沈今竹这才猛然想起,瞻园三房的嫡长子、四少爷徐槐的妻子,也就是徐枫徐柏的四堂嫂顾氏,就是广平侯的嫡女、顾四郎的亲姑姑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嘛!三夫人刘氏本来就是个心眼小记仇的,这次会不会以为是他们瞧不起三房呢!

    若刘氏和她儿媳妇顾氏回去兴师问罪起来,肯定要挨不少排揎。金陵这些两百余年的顶级豪门若翻起家谱深论起来,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姻亲关系的,远近亲疏而已。而顾氏是四堂嫂,魏国公府和广平侯是亲家呢,也就是说沈今竹刚才把四表嫂的小侄子儿顾五郎赶鸭子似的赶到秦淮河了!

    曹铨看着徐枫和沈今竹面面相觑的表情,心想果然还是孩子,做事冲动欠考量,捅了大篓子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此时大夫正在给曹核检查伤势上药包扎,浑身缠着白色棉布条子,虽大夫一再强调并没有伤到筋骨,曹铨看见了还是很心疼的,那曹核躺在藤椅上任凭大夫将他缠的像个木乃伊似的,听到父亲此语,便忙说道:“爹——祖父,沈家小姐和徐家兄弟是为了我得罪了自家人和广平侯府,您不能不管啊!”

    这臭小子!我明明说要出面调停此事的,当我刚才的话是放屁嘛!若不是看在三个小客人在,要给曹核留面子,曹铨早就过去棍棒教子了——孽障!还不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可是曹铨还是低估了儿子作死的能力,曹核说道:“祖父,现在夜已经深了,徐柏估计明早才能醒酒呢,您派人去瞻园打声招呼,就说徐柏徐枫今晚住在我们家,您改日和广平侯府的人调停,免得他们两个回去了还要被大人说。”

    沈今竹暗想,曹家全是男人,她不方便住在这里,所以曹核只留了徐枫徐柏,不过干爹汪福海家就在隔壁的大仓园,我去汪家住。

    正思忖着,曹核又说道:“沈家小姐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我们家里没有女眷,就不方便留你了,不过对面邻居临安长公主和我们家关系极好,前几天还认了我做干儿子呢,干脆我领着沈小姐去干娘那里借住一宿。”

    曹铨那里会不明白曹核的小算盘?忙训斥道:“胡说八道!你三更半夜把公主叫醒,凭长公主之尊,不治你打扰清梦之罪,拖出去掌嘴就不错了,去麻烦人家做什么?”

    呵呵,你都没睡,我娘这时候能睡?曹核是铁了心要作死的,叫道:“祖父,您忘记了要出面将此事摆平,不要沈小姐和徐家兄弟受牵连的吗?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广平侯府的顾三爷,我正好去和长公主说一说,要干娘和您一道出面调停,就万无一失啦。”

    你这个混小子!果然儿女都是债啊!真是上辈子欠他的!曹铨心中有鬼,听到曹核提起长公主,就浑身不自在,居然要她和我一起广平侯府?哼,这侯府面子也太大了吧,这事又不是我儿子一人的错!

    沈今竹听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曹核好像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此事曹核已经包扎完毕了,他挣扎着站起来,对着镜自照,很满足这个看起来就像刚从沙场里抬出来的重伤员似的,偏要这样的惨样让长公主看见了,看她心疼不心疼!

    曹核打定了主意,就和沈今竹一起去了对门邻居长公主府,临安长公主早就梳了晚妆,躺在榻上看书,等着曹铨从地道里来卧房歇息,这时外头宫人神色古怪的来报,说干儿子曹核领着一个朋友上门借宿一宿。

    临安长公主暗道:曹府那么大宅子,还住不下一个客人,难道是曹核大了,知道领着小姑娘找娘相看了?

    长公主在寝衣外头罩了件湘妃色缎地彩绣花鸟纹披风去见客,一看见穿着浅红道袍、做儒生打扮的沈今竹,顿时如雷劈般愣在当场:这熊孩子学金陵歪风邪气,居然好男风了,去外头认了个契弟?定是如此!要不然曹铨怎么不容这个儒生住在家里呢!

    这时曹核在宫人的搀扶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长公主见了,心中更是绝望:定是了!曹铨见儿子不成器,居然要契弟登堂入室,所以把儿子狠狠打了一顿!我的儿啊,他还真舍得下手,怎么打成这样了?

    长公主冲过去把曹核搂在怀里,热泪盈眶,说道:“我的儿,我不逼你,你爱什么就是什么,你爹真狠心,这不是打儿子,这是打仇人啊!”

    “娘,爹——祖父才不会这么打我呢,是顾五郎动的手。”曹核将今晚烟雨楼约赌局,顾五郎愿赌却不服输,反而找了一群市井混混围殴自己,徐家兄弟和沈小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了顾五郎,还将自己送回家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沈小姐,沈小姐足智多谋,侠肝义胆救了我干儿子,今晚就在公主府住下吧,以后得空也经常来玩,我派人和你家大人打个招呼去。”长公主一边道谢,一边查看儿子的伤势,忿忿说道:“那顾五郎真没有眼色,明明知道我摆酒认你做干儿子,他还敢这样打你,是不把我这个长公主三婶婶放在眼里吧!你放心,娘一定会你讨个公道!”

    沈今竹瞧着画风不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莫非这长公主就是曹核的亲娘,那——啊!广平侯府的帽子颜色有些绿呀!这种皇家秘闻,知道的越多越麻烦,还是装傻充愣啥都不知道吧!今晚把顾五郎整惨了,回瞻园恐怕会被二姑姑唠叨,被三夫人刘氏敲打,反正明日八月十四了,我要表哥径直把我送去善和坊乌衣巷自己家准备过中秋去,避避风头。

    沈今竹打定了要跑的主意,次日一早,徐柏果然酒醒了,就是有些头疼,瞧见陌生的房间和摆设,一时记不起这是那里,伺候的小厮见他醒了,忙过去说道:“徐家七少爷,您醒了?大夫说宿醉醒来会口渴,您先喝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润润嗓子。”

    徐柏觉得舌头就像在磨刀石上磨过那样涩涩的,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问道:“这是那里?”

    “这是城中的曹府。”小厮将昨夜之事道来,徐柏才想起昨晚在烟雨楼打架的事情来。而徐枫已经习惯性的早起,正在庭院中打拳呢,曹铨一大早就听见了隔壁院里徐枫习武练剑的动静,再去看看瘫在床上酣睡、遍体鳞伤的儿子曹核,唉,论年纪,两人都差不多,可能曹核还稍微大一点,可是论资质武功,曹核就差太多了,若是有徐枫八成本事,昨晚也不会被顾五郎的人打成这幅满地找牙的德性!

    话说徐枫和儿子都是中山王的后裔,唉,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我还是豁出老命给他挣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回来吧。若实在挣不出来,就要长公主去求皇上给这个身份得不到承认的外甥一碗饭吃,像汪福海他们那样,弄个世袭锦衣卫同知,要不就这个不成器的怂样子,将来定要喝西北风去。

    有了曹铨和临安长公主出面调停,尤其是曹核夸张的绷带缠绕造型,广平侯府当然不敢提此事其实是曹核先挑起事端,广平侯世子还提着礼物,拉着幺儿顾五郎亲自上门赔礼道歉,那顾五郎还煞有其事的拿着荆条要曹核随意抽打,负荆请罪。曹核心中暗爽,真想把曹核打几下的,但瞧着父亲的颜色,只得装宽容大量乖孩子模样扶了顾五郎起来。

    顾家如此认错的低姿态,三房四少夫人顾氏知道是徐枫徐柏将亲侄儿顾四郎逼的跳秦淮河,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说徐枫徐柏做的好,说侄儿顾四郎越大越不听话,居然和市井混混称兄道弟,早就该受点教训了。

    倒是三夫人刘氏暗自腹诽道:顾五郎有错在先是不对,但是徐枫徐柏就这样打将过去,这说明这些人从来就没有把三房放在心上啊!从此便对两人心里结了仇,倒是众人故意将实际策划动手的“罪魁祸首”沈今竹隐去,三夫人暂时不会对沈今竹发难。

    而沈今竹也因此得了临安长公主的青眼,时常下帖子请她一起出行玩耍。

    ☆、第69章 一年景荣归乌衣巷,沈三离誓绝旧鸳鸯

    八月十四一早,沈今竹在临安长公主府醒来,沐浴更衣时,宫人嬷嬷们拿着好几套女装来,说这是长公主以前做的衣服,从来没上身过,送来给沈今竹换上,沈今竹暗想,这里是长公主府,而且初来乍到,不能像在其他地方那么随便,再穿着昨日那套浅红道袍扮作儒生就太失礼了,还是装淑女吧。

    宫人摆上五套衣裙供沈今竹挑选,沈今竹回想昨晚临安长公主穿的湘妃色花鸟披风和樱桃红马面裙,心想长公主定喜欢红色类的衣服,我就不挑红色,改穿最能衬托红色的绿色吧。

    选了绿织金花过肩缎褙子、月白素面百褶裙穿上,宫人拿着象牙梳给沈今竹理了理短发,问道:“沈小姐喜欢梳什么样子?”

    沈今竹笑道:“我头发太短,很难梳成髻,随便打辫子就行了。”

    那宫人很是和气,她仔细观察着沈今竹的小脸,说道:“若只打辫子,就对不住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了,奴婢打辫子,把头发都束上去,戴个一年景花冠如何?一年四季的花草,正好配着这绿色的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