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一组,理科一组,盛槿书和她分在一起。没再说过暧昧的话,也没再做过越界的举动,工作状态下的盛槿书很安静,与平日里的散漫轻浮判若两人。孟晚霁和她同桌坐着,余光偶尔会扫到她低着头写写记记,神态专注。
就是笔迹似乎有些潦草。孟晚霁怀疑她肩膀还在疼。
傍晚,下课钟声响起,学生们像出笼的鸟一样欢呼而出,孟晚霁她们考察团队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可以回酒店休息了。
晚餐是学校统一安排好的。十个人,十五道菜,不能说不丰盛。整桌老师都听闻了昨天盛槿书为了护着孟晚霁魔力转圈圈的英勇事迹,默认她们关系好,把孟晚霁右边的位置留给了盛槿书,盛槿书也很坦然地接受了。
大家年纪相差不大,孟晚霁和另一个带队老师章源资历比他们高,但也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所以桌上气氛相对轻松。转了一天,大家都饥肠辘辘的,也不拘束,都放开了吃。
孟晚霁话少,吃得斯文礼貌,不好意思总是伸手转动转盘,便只能将就着面前转到什么菜夹什么菜。只是几次下来,她突然发现,她面前似乎总能停着她喜欢吃的菜。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次次如此,就有点奇怪了。她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的秋葵,一边吃一边留意,刚刚吃完,放下筷子,盛槿书就恰恰好地伸出手,把她不吃的麻辣牛腩转走,椒盐排骨转来。
她没看孟晚霁,仿佛一点都没在意,自若地盛了椒盐排骨旁的汤。
孟晚霁愣了愣,放下筷子,不再进食了。
是巧合吧?她说服自己。毕竟除却外卖,盛槿书总共就和她一起吃过一次饭,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口味。
不对,那一顿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很快又压下去了。
不是该知道的事,她刻意让自己忽略掉。
*
为期三天的考察培训,第二天是和考察校教师的交流研讨,第三天是听禾城教师培训中心的专题讲座。讲座结束时,时间刚刚四点,在附近商场餐厅里吃完饭,也不过刚刚六点半。最后一天了,不想回酒店躺着,有老师提议自费去楼上的KTV唱歌放松一下。他说大家入职这么久,好像也没有一起聚一聚玩一玩过。
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拍即合。孟晚霁和章源对视一眼,也无意扫兴,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要喝酒。
大家都没意见。毕竟明天回去了,下午还要上课。
只是,孟晚霁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闹腾。有几个老师,平时站在讲台上斯文持重,进了包厢,居然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开了氛围灯,霸了麦,闹起来就没完没了。
魔音入耳,孟晚霁看着他们在屏幕前撒欢,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疼。
盛槿书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看到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在她沙发扶手上坐下,凑近了逗她:小孟老师不献唱一首?
似乎从被拒绝帮忙贴药贴后,盛槿书就收敛了许多。孟晚霁已经两天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她说话了,怔了怔,应:就不祸害大家的耳朵了。
盛槿书挑眉:我不信。小孟老师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唱都难听不到哪里去吧?
孟晚霁双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女老师,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起哄:就是就是,孟老师来一个吧。
孟晚霁神色微僵,还没回答,盛槿书帮她推掉了:张张,你是不是怕明天只有你一个人唱成公鸭嗓了,黄校长那里不好交代,要把小孟老师拖下水呀,居心叵测哦。
旁边的人听到了的人立时笑做一团,张幼琳连连摆手,直呼冤枉,盛槿书火上浇油:孟老师,回去给她穿小鞋。
孟晚霁知道她是在帮自己解围,面上也配合地浮了笑。张幼琳大惊失色,指着盛槿书你你你几句,演了一个气得吐血的模样。
对面马上有人惊呼:啊,张幼琳,口水!口水!!!
哈哈哈哈哈全包厢里的人爆笑,场面一度难以收拾。
但到底没有人敢拱孟晚霁唱歌了。
只是孟晚霁好过关,盛槿书却不好过关。张幼琳安分了会儿,发现盛槿书进来这么久也一首歌都没唱过,闹着要盛槿书唱一首赔偿她刚刚的精神损失。
几个男老师对盛槿书和孟晚霁都很有好感。孟晚霁太冷了他们不敢闹,盛槿书就好接触多了,他们大胆起来,跟着起哄。
盛槿书不是放不开的人,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她坐在点歌台的椅子上,出乎大家意料地切了一首粤语歌,很老的一首歌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
迷幻的彩灯下,她长腿支着地,噙着笑,带着一种万事不经心的洒脱,唱得慵懒又优雅。
像天边的光,又像水中的月,像路过人间的精灵,又像迷惑人心的妖精。
几个女老师都在鼓掌,男老师们眼睛都看直了。孟晚霁想,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吧?
一首歌唱尽,张幼琳带头欢呼,还出卖了其中一个男老师,大声地问:盛老师盛老师,小唐老师刚刚偷偷问,你现在单身吗?
被点名的小唐老师,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却抵不过心里的蠢蠢欲动,没有反驳。
盛槿书没在意,她就着麦克风,淡笑着答:我单身。
不过她目光投向孟晚霁,说:有想追的人了。
第21章
她眼底细碎的光,像燎原的火,燃过孟晚霁的全身。
孟晚霁忘记了眨眼,也忘记了反应,身体里仿佛有无数个心脏在随着血液搏动。
她说她单身?
在她的错愕、男女老师的惋惜和起哄声中,盛槿书走下点唱台,走回她的身边。
我唱得好听吗?她撩耳边的长卷发,歪靠在沙发上,眼神隐有深意。
孟晚霁与她对视着,眼睫颤了一下。挺她想说挺好的,却莫名结巴。不自然地清嗓子,她说出口:挺好的。
盛槿书笑意加深,还要说什么,身边同事不肯放过她,叫着她的名字让她再来一首。
盛槿书伸出食指,俏皮地摆了摆。
张幼琳提议:我们玩游戏吧,干唱也无聊。行酒令,输了的由大家点歌或者回答大家一个问题。明显是从盛槿书刚刚的回答里尝到了甜头,想要八卦更多。
盛槿书应战,其余的几个老师也纷纷都被拖下了水,孟晚霁和章源意思性地参与了几局,频频中招,回答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都退出战场了。
几个年轻的男女,多少都有借着这个游戏从有好感的对象那里套取更多有用信息的心思,孟晚霁无意识也有期待,希望能有人再问问盛槿书。
可直到最后,盛槿书都没有给过别人这个机会。不论是哪种行酒令,她慵慵懒懒,应对起来却都得心应手。
孟晚霁的期待落了空。
时间不早了,大家在酒店门口下车,互道了晚安,三三两两结着伴在各自的楼层下电梯,回房间。
孟晚霁、盛槿书与另外两个女老师同一楼层,一起走过前面的两个房间,与两个女老师道了别,两人一道继续向前走。
楼道里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
你肩膀好点了吗?孟晚霁终于忍不住关心。
盛槿书侧头看她,眼尾微扬,夸张地摸耳朵,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孟晚霁咬唇,后悔自己的多话。她微微提快步子,随便盛槿书要回答不回答。
盛槿书笑了起来,伸手扯住她衬衫的下摆,低声说:还有点疼。
孟晚霁回头看她。
盛槿书轻软:你再帮我敷一敷,换一次药贴,可能就好了。
孟晚霁迟疑。放下了盛槿书有女朋友的心理负担,先前那些冷硬的话,说不出口了。
洗完澡给我发消息。她妥协。
盛槿书似乎没想到她这次这么好说话,眼眸深了深,应:好。
孟晚霁不再多话。
她回房洗澡,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和明天要穿的干净衣服,犹豫着要换哪一套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给出的回答,有多暧昧。
可说出的话,就是要践行的约。她揉了揉眉心,拿上明天的衣物进浴室了。
不多时,盛槿书发来了消息,说她洗完澡了。
孟晚霁扣上衣服的扣子,定了定神,过去了。
盛槿书只穿着一条露背的吊带裙,头发还是半湿着的。看见孟晚霁穿得整齐,她神色间有讶异一闪而过。
小孟老师好快呀。像什么都没察觉,她侧开身子让孟晚霁进门。
孟晚霁半是解释半是提醒:时间不早了。
盛槿书听懂了。
肯过来,已经说明了她的心软和摇摆。盛槿书有器材室里的教训,没再试探她的底线。
从行李箱里拿出毛巾和药贴递给孟晚霁,她整个人趴到大床上,松了一边的肩带,露出半边瓷白的背和骇人的淤青,坦荡道谢:麻烦小孟老师了。
孟晚霁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垂下眼眸,嗯了一声,去到浴室里把毛巾打湿,回到盛槿书的床边,动作轻柔地帮她热敷。
十五分钟的热敷时间里,孟晚霁绷着神经,没做一个多余的、会冒犯的触碰,盛槿书也一反常态,一句暧昧的话都没说。她捡着这三天的见闻和孟晚霁交流请教,孟晚霁没有藏私,一一回答,慢慢放松了下来。
十五分钟后,把背擦干,药贴平整地贴上,孟晚霁起身请辞。
盛槿书没有挽留,只是翻身坐了起来,去到行李箱旁,拿了两板药递给她。
孟晚霁看清,是消食片和铝碳酸镁咀嚼片。
冬粉和年糕都不太好消化。当然她勾了勾唇,最好是都不要用上。
孟晚霁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蜷紧。
这些天晚饭时转盘的几度巧合,果然,不只是巧合。她一直都在留意她。
说不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她抬眸与盛槿书对视,盛槿书轻抬下巴,示意她接下。她的眼神里,温柔、关切,甚至不加藏匿的热意都不似作伪。
有一瞬间,孟晚霁很想问她:你真的单身吗?
可下一个瞬间,她警醒过来。问了以后呢?是不是对此刻的她和盛槿书来说,又有什么差别。
那只会是一个信号。
她不确定问出口后,她们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松开握门把的手,喉咙动了动,用另一只手接过两板药,克制而礼貌地说:谢谢。
盛槿书淡笑:晚安。指尖状若不经意地在她手心挠过。
痒痒的。
晚安。孟晚霁的颤抖,从指尖蔓至心尖。
禾城的最后一夜,孟晚霁没有睡好。
她无法否认盛槿书对她的吸引,可也无法忽视盛槿书美丽之下隐藏的危险。她像自由的风,又像热烈的火,孟晚霁不认为自己能够拥得住风,抱得住火。
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她的现女友便已经是前女友。
她去扑火,又能让她的热情燃烧多久?
孟晚霁忍下轻颤,蜷起指尖,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进浴室里又冲了一次澡。
*
返校后两天,比起孟晚霁的水深火热,孟家全家上下进入了欢天喜地的状态李元淑国庆寻亲的亲子鉴定出了,孟家真正的大女儿,真正的孟晚霁,池叶找回来了。
孟士培虽然在孟晚霁面前从来不提,对孟晚霁和孟初阳一视同仁,但丢失二十多年的至亲骨肉能够找回,平安健康,一家团聚,到底也难掩欢喜。
李元淑要大办,广邀亲朋好友,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回家。
孟士培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反对。
孟晚霁没有理由不回去参加。
周末,孟家楼下宾客满堂,笑语不断,她在楼上的卧室里整理东西,以便李元淑如果想让她把这个房间腾出来还给池叶,随时可操作。其实上大学以后,她就陆续把必要的东西都带走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收拾了。
门外有人敲门,孟晚霁应进来,孟初阳推门进来。
姐她合上门,靠着门板,欲言又止。
孟晚霁淡淡笑:怎么了?
孟初阳忽然扑到她跟着,下巴抵着她的膝盖,有点哽咽地一直喊:姐,姐姐,姐
像她喝醉了时的模样。
孟晚霁被她喊得喉咙莫名也有些干涩。
怎么了?她揉她的头。
孟初阳趴在她的膝盖上,抽噎了起来:姐,你永远是我姐姐。
孟晚霁心暖了暖,语调放得很轻,答应:我当然永远是你姐姐。
我只认你这个姐姐。
孟晚霁怔了怔,失笑:说什么傻话。她说:以后就有两个姐姐陪你了。池叶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找到回家的路,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该多伤心?
孟初阳噘着嘴不说话。
孟晚霁拍她的头,叮嘱: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孟初阳看出她是认真的,吸了吸鼻子,僵持两秒,勉强点头。
房门外,帮佣阿姨在找孟初阳,孟晚霁说:走吧,应该快开宴了,下去吧。
孟初阳擦干泪,说:好。
一整场晚宴,池叶毋庸置疑是主角,孟晚霁是陪衬。孟士培担心孟晚霁的处境尴尬,对外只宣称她们是异卵双胞胎,年幼的时候,不小心走失了一个。
但与孟家关系亲近的人,谁都知道孟晚霁不过是当年李元淑受不了女儿丢失的打击疯疯癫癫时,孟士培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替代品。
不少人暗暗地对孟晚霁投去同情的目光,孟晚霁一无所觉般,始终挂着淡然得体的微笑,陪池叶站在一起,帮孟士培应酬交际。
晚宴散时,送别亲友,李元淑那边从小欺凌她的表哥靠近了讥诮她:被打回原形的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