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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状元秦玉笙
    “这花不能放在窗口,不然风吹过来的时候,味道太浓。但也不能放在偏僻的角落,不然便失去了作用,明白了?”林清将手中捧着的瓶子交给小宫女,便欲离开。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眼睛。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眼花了,然而对方似乎与她一般无措,怔怔的与她对视,两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而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连忙顿住脚步,然而视线还是跟随着那个人,难以收回。

    似乎是她的动作惊醒了他。她看见他微微侧头听着郝总管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往这里看了一眼。

    林清定了定神,走过去,却正好听见殿内传来李怀玉的声音,“嘉宾?”这声音是他一贯的柔和,却如响鼓一般,在林清的耳边重重的响起,让她在一惊之后,立即回过神来。

    而对方也在这时抬脚进了甘宁殿,再没有回过头来。

    “林小主,皇上这有事儿呢,你……”郝佳德这才出声招呼她,“若有什么事,还是让奴才转告吧!”

    林清转过头,视线越过垂花门,便能够看到自己所居的甘宁殿偏殿。她神色怆然的道,“不,我没什么事。”

    “郝总管,刚才进去的那人是谁?”她没话找话的问,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张皇。

    郝佳德往殿内看了一眼,笑道,“哟,倒是咱家忘了,林宝林不认得。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秦玉笙!啧,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听说他只比咱们皇上大了两岁。不到二十岁的状元郎!听说他尚未成亲,如今京城里的小伙子都娶不着媳妇儿了!”

    “是吗……”林清呢喃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状元郎,原来他是新科状元!

    也是,从太后寿宴开始,自己一直搅在关于莲妃的流言之中,所以对朝堂之事,倒是少了几分关注。原来今年的殿试已经过了,而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是啊!”郝佳德却没有瞧见她的脸色,笑道,“这位状元郎可了不得,三元及第,咱们成国立国百年,这可还是第一个呢!皇上欢喜的什么似的,授了翰林院侍读,御前行走。前儿不是皇上伤了胳膊么?听说这秦状元的字写得最好,所以召了他来。”

    原来是这样。李怀玉肯让他看折子,这份信重,怕是谁也比不上的吧?这么说来,他终于要青云直上了。

    郝佳德却仍在感慨,“不过也难怪,这位秦状元可是师从清溪先生的!清溪先生是当世名士,秦状元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咱家也不懂这些,皇上倒是一直念叨了许久。这位秦状元,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然如此,郝总管要尽心伺候着了。”林清道,“我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说着便急匆匆的往垂花门走去。等过了门,郝佳德再看不到,她才停住脚步靠在墙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呆。

    “小主,怎么站在这里?”春凝从殿里出来,瞧见她站在角落里,脸色似乎也不大好,连忙问道。

    林清摇了摇头,以手扶额往屋里走。春凝误以为她头痛,忙过来扶着她回了室内躺着,柔声道,“小主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咱们请施太医来瞧瞧就是了。”

    “不必,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若有人来,就说我睡了。”林清淡淡道。

    春凝伺候着她去了外头的衣裳,放下帐子,这才退了出去。她一走,林清就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床上,盯着帐子顶,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什么地方。

    那个人,她是认得的,然而亦是陌生的。

    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举手投足皆有无限意味的新科状元,对林清来说,是陌生的。

    然而那个人眉目之间,又还带着少年时的影子。当初的他拘谨羞涩,与如今完全不同,然而眉宇间的志气,却是一模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当初只是向往,如今都已达成。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又酸又涩。那个人曾经承载了她少女时期对婚姻和未来全部的向往。——这么说也不对,她从来没向往过那些东西,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当时的她知道自己总有一日要结婚生子,而在自己周围,最适合的那个人就是他。

    或许不会大富大贵,或许不能锦衣玉食,但她对未来的打算里,本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她不嫌弃他家徒四壁,也不羡慕他才华横溢。她想过的,就是两个人组成一个小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她只是觉得那个家里需要一个男主人,而恰好选择了他。所以当周围的人都将他们视作一对的时候,她连反对都没有想过。嫁给谁不是嫁呢?宁愿是这样一个熟悉的人。

    她没问过他愿不愿意,然而他对着她的时候,眼中也不是没有情意的。后来即便林湛不再去学堂上学了,她却仍旧每日去给他送饭,为他收拾屋子,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

    平淡而温馨,那就是她对生活全部的憧憬。那时她以为,两个人会就这样过一辈子。没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日子。她以为即便他不说,也是明白的。她以为既然他不说,那就是默认了的。

    其实早该想到的。她记得,有一口口们上街,在一个小茶馆里歇脚,对面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同元楼。当时正有一群书生在里面激昂文字,说到兴起时,那声音隔着一条街都能够听见。

    当时他的眼睛里应该是有歆羡的吧?然而她只顾着听八卦,却没有注意过。后来回去的路上,他无意间提起,“我听说与人交往时,都要起个字。虽然从前大部分人都是在及冠之时才取,但如今参加科考,与同年交游,都是称呼表字的。阿清,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取个表字?”

    她竟没听出来他言语之间,对那些跨马游街,高谈阔论之人的向往。之时以为他因为家中再无尊长,所以才需要自己取字。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怀着一种对他身世坎坷的爱怜,笑着道,“既是你觉得好,那就取一个罢!”

    “阿清你来帮我取好不好?我听阿湛说,你也读过许多的书,是不是?”他笑着看向她。

    她应下了,并且十分郑重的从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句子里,挑出了“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一句。对他道,“这一句寓意极好,又有你的笙字,莫若就字嘉宾如何?”

    “嘉宾,秦嘉宾。”他念了两遍,冲着她粲然一笑,“极好,阿清你果真蕙质兰心!”

    后来,他十五岁那一年,却十分突然的与她告别。他说,“阿清,我要出去游学了。你等着我,至多三五年,我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

    那一年她才不到十三岁,便是再过五年,她也才十七,真的等得起。她知道,他或许也是深思熟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却气他连跟自己商量都没有,就这么背着包袱走了。

    她还未告诉他,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风光,从来不是荣耀,她想要的,只是简单的尘世作伴。

    林清伸出手来盖在眼睛上,似乎这样就不会让其中的情绪有一丝的泄露。原来他拜了清溪先生为师,原来他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只是她没有等他。

    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热热的,林清深吸了一口气,将之逼了回去。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皇上的嫔妃。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坐起来,手指一动,手中便突然的多了一个盒子。这是从空间之中拿出来的,如今她能够意识进入空间,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比从前方便了许多。

    那是一个红木所制的盒子,简单朴素,并没有多值钱,然而她却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许久。林清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白玉簪,在簪头的地方,点着一抹绿宝石,若是在阳光下看,光彩晶莹。

    林清小心的将白玉簪拿出来,手指轻轻拂过,冰凉沁骨,玉质细腻,算得上上好的白玉了。

    这是秦玉笙唯一送给她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的那次见面,他郑重的将这个盒子递给她,道,“阿清,我怕是没法子参加你的及笄礼了。这个给你,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拿着,就算是我把你定下来了。阿清,等我回来娶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啪”的一声打在那白玉簪上,林清回过神来,连忙擦去了眼泪。

    她及笄了,却没有等到他。反而是等来了新帝登基,长姐身亡的消息。决定进宫的那一夜,她坐在空间里,郑重的将自己的头发全都挽起,插上了这支白玉簪。

    两情相悦的男女,男子赠送女子头簪,若女子愿意许婚,便将这簪子插在发间,民俗谓之“插簪”。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只是不能。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一张脸上,殊无喜色。林清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从此再没有戴过。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愿从此不复得见。

    为什么他要回来呢?在她已经死心,决意留在这深宫之中,成为皇帝众多嫔妃中的一员的时候。

    未必有多爱,但她曾用自己全部的心神去憧憬,想要与他组成一个家庭。而今那梦碎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力气再去和他纠缠。不如就断的干净。

    其实看到了现在的他,她也明白了当初自己亦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从没想过要和她过普通人的日子。他有野心有能力,不会甘心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现在的他,拂去了少时的青涩,展露出属于一个男人的风华,这才是真正的秦玉笙。